早期记忆研究(1 / 1)

为了更便于理解,我将举几个早期记忆的例子进行说明。除了早期记忆之外,我对这些人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儿童还是成人。我们从他们早期记忆中得到的含义本来应当受到个性等其他表现的检验,但在此,这些记忆只是用于我们的训练,以及锻炼我们的猜测能力。我们必须知道哪些事情是真实的,并对其记忆进行比较。特别是我们可以了解个人的发展是通向合作还是背离合作,是勇敢还是胆怯,是希望得到支持和照顾还是渴望独立,是乐意付出还是急于收获。

例一:“因为我的妹妹……”早期记忆中出现的人非常值得引起我们的注意。叙述中提及了他的妹妹,我们便可以确定妹妹对这个人的影响非常大。这个妹妹在另一个孩子的发展中留下了影子。大部分情况下,我们发现两者经常有竞争关系,就像比赛一样,这样的竞争关系会对小孩的发展增加额外的困难。当这种竞争关系主导了这个孩子的记忆时,他就很难对其他人产生兴趣,并以朋友关系进行合作。然而,我们也不能轻率地下结论,也许这两个小孩是好朋友。

“我和妹妹是家里最小的两个孩子,她太小上不了学,而我也不许去。”现在这种竞争关系就显现出来了。妹妹拖了我的后腿。她更小,我却得等她。她限制了我的机会!如果这是这段话的真实意义,那么这个女孩或男孩可能会认为:“我生活中最大的危险是有人限制了我,阻碍了我的自由发展。”这个人可能是个女孩,因为男孩似乎更少受到要等妹妹可以上学了才能上学的不公平待遇。

“因此,我们俩在同一天开始上学。”对于一个女孩而言,我们认为,这并非一种好的教育方式。这可能给她一个印象:因为她年长,她就必须为他人有所牺牲。在任何情况下,我们可以看到这个女孩都是这么解释的。她认为大家都比较偏爱她的妹妹。她会因为这种忽视而怪罪某人,这个人很可能是她母亲。她也可能会更加依恋父亲,尽量获得父亲的偏爱。

“我清楚地记得妈妈在我们第一天上学时的表现,她逢人便说她有多孤单。她说:‘我那天下午好几次跑到门外,去看看孩子们有没有回来。我甚至觉得她们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是她对母亲的描述。这段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出母亲的行为十分不明智。“觉得她们再也不会回来了”——母亲显然很慈爱,女儿也感觉到了她的慈爱,但同时,她也紧张焦虑。如果和这个女孩交谈,她会告诉我们更多母亲偏心妹妹的例子。这种偏爱并不意外,因为最小的孩子总会受到更多的宠爱。

从她的整个早期记忆中,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姐妹俩中的姐姐会认为她受到与妹妹竞争关系的拖累。在她以后的生活中,我们还可以发现各种嫉妒和害怕竞争的迹象。如果她不喜欢比自己年轻的女人,也不会令人感到吃惊。有些人一生中都觉得自己太老了,许多妒忌心重的女人会觉得自己不如更年轻的女人。

例二:“我最早的记忆是我祖父的葬礼。那时我3岁。”一位女孩写道。死亡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死亡意味着什么?她把死亡看成生命中最大的不安全、最大的危险。从童年时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中她得到的教训是:“祖父会死。”我们还可能会发现,她是祖父的宝贝,非常受宠。祖父母几乎都是很宠爱孙辈。与父母相比,他们对孩子的责任较小,总想把他们吸引到自己身边,以显示他们还是很受爱戴的。在我们的文化中,老人很难肯定自己的价值,有时他们会通过一些简单的方法来寻求这种肯定,比如发牢骚。在此,我们可以相信,这个女孩很小的时候,祖父就非常宠爱她。正是因为他的宠爱,让女孩对他的记忆才这么深刻。当他逝世时,女孩觉得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她失去了一个仆人,一个盟友。

“我非常清楚地记得他躺在棺材里,身体僵硬,脸色苍白。”我认为,让一个3岁小孩看到死人并非一件明智的事情,尤其是当他们没有做好准备时。许多小孩告诉我,他们对看到死人的印象十分深刻,永远也忘不了。这个女孩就一直无法忘怀。这些孩子经常会努力对抗死神。他们会认为,医生与其他人相比更能对付死亡。如果要医生讲他的最初记忆,经常会提到一些与死亡相关的记忆。“躺在棺材里,身体僵硬,脸色苍白”,这是对记忆的视觉描述。这个女孩可能属于视觉型,喜欢观察世界。

“后来在墓地,棺材放下去的时候,我记得捆着的绳子从棺材底下抽了出来。”她告诉我们的还是她的所见,这肯定了我们对于她属视觉型的猜测。“这次经历使我很害怕,非常害怕听到哪位亲人、朋友或熟人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我们再次注意到死亡给她留下的深刻印象。如果有机会和她面对面交谈,我会问她:“你长大后想干什么?”她很可能会回答:“医生。”假如她不回答或避而不答,我会提示:“你不想当医生或是护士吗?”当她提到“另外一个世界”时,我们可以看出这是对死亡恐惧的一种补偿。从她的整个记忆中我们可以了解到,她的祖父对她很好,她是视觉型,她对死亡看得很重。她从生活中得出的意义是:“我们终会死去。”毫无疑问这是事实,但不是每个人都会对此无法释怀,还有许多其他事情会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例三:“我3岁时,我的爸爸……”叙述一开始,这个女孩就提到了父亲。我们可以假设这个女孩对父亲要比母亲更感兴趣。对父亲感兴趣往往是儿童发展的第二阶段。起初,孩子会对母亲比较感兴趣,因为在一两岁时,小孩与母亲的关系非常密切。儿童需要母亲,依恋母亲,他的一切心灵活动都与母亲息息相关。如果儿童转向父亲,母亲便失败了,这个小孩已经不满自己的处境了。这通常是由于一个更小的孩子的诞生。如果我们从回忆里听到还有一个弟弟或妹妹,我们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

“给我们买了一对小马。”孩子不止一个,我们很想听到另一个孩子的情况。“她牵着缰绳,把马带到了屋外。我的姐姐比我大3岁……”我们需要修正原本的分析。我们之前以为这个女孩是姐姐,现在发现她是妹妹。可能母亲比较偏爱姐姐,正因为如此,女孩提到了父亲和作为礼物的两匹小马。

“我姐姐拉着其中一匹马的缰绳,得意扬扬地走在街上。”这是姐姐的胜利。“我的小马紧跟着姐姐的马,它跑太快了,我追不上。”——这就是姐姐领头的后果!——“我摔了个狗吃屎,而马还拖着我在地上跑。

原本满心期盼的经历,结果以这么丢脸的方式结束。”姐姐赢了,得了一分。我们可以完全肯定这个女孩的意思:“如果我不够用心,姐姐就会一直赢。我总是被击败,和姐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获得安全的唯一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我们也能理解,姐姐讨得了母亲的欢心,因此妹妹就转向了父亲。

“尽管后来我的骑术比姐姐好,这也丝毫没有减轻那次失败给我带来的失落感。”现在,我们所有的假设都得到了证实。我们可以看到两姐妹之间的竞争关系。妹妹觉得:“我总是落后,我必须努力向前冲,超过别人。”这种类型的人我曾经描述过,常见于第二个或最小的孩子。他们通常有一个哥哥或姐姐作为领路人,而他们总是想方设法要超过这些领路人。这个女孩的记忆又强化了她的态度,告诉她:“如果有人在我前面,我就有危险了。我必须保持第一。”

例四:“我最早的记忆是我的姐姐带我去各种聚会和社交场合。我出生时,姐姐快18岁了。”这个女孩记得自己是社会的一部分。从这段记忆中,她所表现出来的合作程度可能要比别人更高一些。比她年长18岁的姐姐对她来说,有时扮演了母亲的角色。姐姐是家里最宠她的人,她用了一种非常聪明的方式,扩展了小孩对其他人的兴趣。

“因为在我出生前,姐姐是家里五个孩子中唯一的女孩,我出生后,她自然喜欢带着我到处去炫耀。”这听起来就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好了。如果小孩被带出去“炫耀”,可能会喜欢获得欣赏,而不是想着付出。“因此,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她就带着我到处跑。关于这些聚会,我唯一记得的一件事情就是,姐姐不断要求我说话,比如,告诉这位女士你的名字之类。”这是一种错误的教育方法。这个女孩如果有口吃或是语言困难,就不是一件意外的事了。她不会轻松自然地与他人交流,而是学会了要自觉、要得到赞赏。

“我还记得,如果我一言不发,回家后就会被责骂。所以我后来讨厌外出,讨厌与人交往。”我们的分析需要彻底修正了。现在,我们可以看到隐藏在她初期记忆背后的意义:“姐姐带着我去与人接触,但我觉得很不愉快。因为这些经历,我开始讨厌这类合作和交往。”因此,我们可以预计,直到现在她还是不喜欢与人交往。和别人在一起时,她会局促不安,感觉不自在。她认为自己应该表现出众,又觉得这个任务太过沉重。

在成长的过程中,她失去了与同伴轻松而平等地相处的能力。

例五:“我小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在我4岁那年,曾祖母来看我们。”我们已经知道,祖母经常会溺爱孙子,但还未体验过曾祖母会怎样对待孩子。“她来看我们时,我们拍了一张四世同堂的照片。”这个女孩对她的家族很感兴趣。由于她这么清楚地记得曾祖母的到访以及合影,我们可能会得出结论,她对家庭的感情非常深厚。如果没错的话,我们可能会发现,她的兴趣也仅限于自己的家。

“我清楚地记得,我们开车去了另一个镇。到照相馆后,我换了一件白色绣花的衣服。”这个女孩可能也是视觉型。“在拍四世同堂的照片前,我和弟弟拍了一张合影。”在这里,我们再一次看到了她对家庭的兴趣。她的弟弟是家庭的一员,我们可能会听到更多她和弟弟之间的故事。

“弟弟坐在我边上一把椅子的扶手上,手里拿着一个明亮的红球。”

她在这里再次回忆起了视觉的东西。“我站在椅子边上,两手空空。”现在我们看到这个女孩的主要追求了。她认为弟弟比自己受宠。我们可以猜测,女孩可能认为,弟弟出生后取代了自己年纪最小、最受宠爱的位置,她很不高兴。“大人要我们笑。”她说,“他们想逗我们笑,但我有什么可开心的?他们让弟弟端坐‘宝座’,还给了他一个明亮的红球,但给我什么了?”

“接下来就要拍四世同堂的照片了。每个人都想照出最好的样子,但除了我。我一点也笑不出来。”她在反抗家庭,因为家人对她不够好。在她的初期记忆中,她也没有忘记告诉我们家人是怎样对待她的。“当要弟弟笑时,他就笑得那么好。他那么可爱。直到现在,我还是很讨厌拍照。”这类记忆让我们很好地了解了大部分人对待生活的方式。当我们内心存有某种印象时,总爱用这种印象去解释所有的事情。很显然,在拍这张照片时,她很不高兴。她到现在都很讨厌照相。我们常常发现,一个人如果特别厌恶某事,会从以往的经验中选出某事作为理由,用以解释自己的厌恶。这一段早期记忆给了我们两个主要线索,来了解这个人的个性。首先,她是视觉型的;其次,也是更重要的,她很依恋家庭。她的早期记忆在家庭的小范围内,这表明她可能不太适应社会生活。

例六:“我的早期记忆之一,可能不是最早的,是我大约三岁半时发生的一件事情。我父母聘请的一个女孩带着我和表弟到了地窖,让我们尝了苹果酒。我们非常喜欢这个味道。”发现我们有地窖和里面的苹果酒是一个很有趣的经历,是一次探险的过程。如果现在要下结论的话,我们可以在以下两个猜测中选择其一:这个女孩也许喜欢新的经历,勇于面对生活;或者相反,她是在暗示意志更坚强的人可能会欺骗我们,把我们引入歧途。这一点我们可以通过其他记忆来判断。“不久后,我们决定再尝一次,所以我们自己动手了。”这是一个勇敢的女孩,她想独立。“一会儿,我的脚就发软了,动弹不得。苹果酒洒了一地,整个地窖都湿了。”这里,我们看到了一个禁酒主义者的形成。

“我不知道这件事是否与我讨厌苹果酒和其他酒精饮料有关。”一件小事又一次成为影响整个生活态度的因素。从常识角度来看,我们通过这件事似乎并不足以得出这个结论。然而,这个女孩却私下认为这足以成为解释她不喜欢酒精饮料的原因。我们可能会发现,她是一个懂得如何从错误中学习的人。她可能真的很独立,勇于改正错误。这个特点可能显示出她一生的性格特征。就像她自己说的:“我会犯错误,但我一旦意识到,就会马上改正。”如果确实如此,她的性格会非常好:积极,勇于奋斗,改善自己的处境,努力过上最好的生活。

在所有这些例子中,我们所做的都仅仅是针对推测力的训练,在我们确定自己的说法是否正确之前,应该多看看一个人个性方面的其他特征。

我们再来看几个事例,从中可以看到,人的个性在所有表现中都是一致和连贯的。

(1)我的一位35岁的男病人,患有焦虑性精神病。他一旦离开家,就会感觉焦虑。他也曾数次被迫去工作,但只要待在办公室里,他就会整日唉声叹气,而只有晚上回到家,与母亲待在一起时才会有所缓解。当问起他的最初记忆时,他说:“记得4岁时,我坐在家里的窗户边,看着街上的人们忙忙碌碌,觉得很有意思。”他想看别人干活,而自己只想坐在窗户边看着。

如果要改变他的现状,我们只能改变其无法与他人合作的想法。他一直以来都认为,生活的唯一方式是被别人供养。我们必须对他的这一观点加以改变。我们并不应该因此而责怪他,用药物治疗更是没有任何用处。

但是,他的早期记忆使我们更容易发现他会对什么工作感兴趣。他喜欢观察,但我们发现他眼睛近视,由于这个缺陷,他对视觉世界更感兴趣。当长大后进入职场,他仍想观察,而不想工作。当然这二者并非完全对立。

当他痊愈后,他开创了一份与其主要兴趣一致的事业。他开了一家艺术品店,这样他也为社会劳动分工做出了自己的一份贡献。

(2)一位32岁的男子患有严重的失语症。除了轻声低语,他无法开口讲话。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两年。起因是他某一天踩了一个香蕉皮,滑倒后摔在一辆出租车车窗上。吐了两天后,他就开始偏头痛。无疑他得了脑震**,但因为喉部器官并未发生变化,脑震**并不足以解释他为什么不能说话了。8个星期了,他完全说不出话来。后来他把出租车司机告上了法庭,但还未结案。他把整个事故完全归咎于出租车司机,要求出租车公司赔偿。我们可以理解,如果他拿出某种伤残的证据,会更有助于打赢这场官司。我们不是说他不诚实,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正常说话的意愿。也许他在这次事故中受到了严重惊吓,确实发生了语言障碍,可是现在他却不明白为什么讲不出话来。

病人去看了一位喉科专家,但专家也找不到问题所在。当被问到最初记忆时,他告诉我们:“我躺在摇篮里,摇篮挂在架子上。我记得吊钩脱落,摇篮掉了下来,我受了重伤。”没有人喜欢摔倒,但这个人过分强调“掉下来”,注意力集中在“掉下”的危险上,这是他的主要关注点。“我摔下来时,门开了。母亲冲了进来,惊慌失措。”他的摔倒引起了母亲的注意,但这个记忆又是一种谴责:“她没有好好照顾我。”同样,出租车司机和出租车公司也犯了同样的错误,没有照顾好他。这是被宠坏的孩子的生活方式:总是谴责别人。

他的另一段记忆也讲述了一个同样的故事。“5岁时,我从20英尺高的地方摔下来,头上压着一块很重的木板。整整5分钟,我都说不出话来。”这个人对于失去语言能力已经驾轻就熟了。他对此训练有素,常以摔倒为由拒绝说话。在我们看来,摔倒不是失语的原因,但他似乎是这样认为的。他对此已得心应手,一旦摔倒,他自然而然地就说不出话来。只有在他意识到摔倒与失语并无必然联系,特别是在事故后没有必要整整两年都低声耳语时,他才有可能痊愈。

但是,在这一段记忆中,他告诉了我们他不能意识到自己错误的原因。“妈妈跑出来,”他接着说,“看起来非常激动。”两次摔下来,都把他妈妈吓坏了,并引起了她的注意。他是一个希望被宠爱、被关注的孩子。我们可以理解,他非常想弥补自己的不幸。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其他被溺爱的小孩身上,他们也会有一样的反应,只是可能不会采取产生语言障碍这个策略罢了。失语是这个病人的明显特征,是他从自己的经历中建立的生活方式的一部分。

(3)一个26岁的男孩来找我,抱怨他总是找不到一份称心的工作。八年前,父亲把他安排进了经纪公司工作,但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工作,最近辞职了,想再找份其他工作,但一直未能如愿。他还抱怨经常失眠,总想到自杀。放弃经纪公司的工作后,他离开了家,在另一个镇上找了一份工作,但后来接到一封母亲生病的信,于是回到家里和家人住在一起。

从这些经历中,我们怀疑,他的母亲很宠爱他,父亲却想在他身上表现权威。我们可能会发现,他活着就是为了反抗严厉的父亲。当问到他在家庭里的位置时,他回答说他是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儿子。他有两个姐姐,大姐总想对他指手画脚,二姐也差不多。他父亲也总是对他百般挑剔。他深深地觉得自己在家里处于顺从的位置,只有母亲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直到14岁才去上学。后来,父亲送他去了农校,这样他可以在父亲计划收购的农场里帮忙。这个孩子在学校的表现非常好,但决定以后不做农民。又是他的父亲为他谋到一份经纪公司的工作。奇怪的是,他竟然在这个岗位上干了八年,但他给出的理由是想为母亲多做点事。

小时候,他很邋遢,又胆小又怕黑,最怕一个人待着。我们一听到有孩子不爱干净,就必定会看到有人在后面为他收拾。如果小孩怕黑、不喜欢一个人,就必定会有人一直关心他、安慰他。对于这个少年来说,这个人就是他的母亲。他觉得很难和别人交朋友,但在陌生人中却感觉自在。

他从未谈过恋爱,对爱情也不感兴趣,也不想结婚。他认为父母的婚姻很不幸福,这一点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会拒绝婚姻。

他父亲仍然在向他施压,希望他能继续在经纪公司干下去。他自己想转战广告业,但他确信家里不会给钱支持他进入这一行业。我们可以看到,他的行为的目的在于反抗他父亲。他在经纪公司上班时,尽管足以养活自己,却从未想过要用自己的钱去学习广告业。只有现在他才想起要这么做,并将其视为对父亲的一个新要求。

他的最初记忆清楚地显示了一个受宠的小孩对严父的反抗。他记得自己在父亲的饭店里干活的情形。他喜欢洗盘子,喜欢把它们从一张桌子换到另一张桌子。他玩盘子的样子惹怒了父亲,盛怒之下,父亲当着所有顾客的面扇了他一个耳光。他用这个早期记忆证明,父亲是他的敌人,他的一生都要与父亲为敌。这才是他至今仍没有工作的真正原因。只有伤害了父亲,他才会心满意足。

自杀的想法也很容易解释。任何自杀行为都是一种谴责。自杀的想法表明:“这全都是爸爸的错。”他对工作的不满也是针对父亲。父亲提出的任何计划,他都拒绝。他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无法在事业上完全独立。他不想真正投入工作,而是想游手好闲,但仍然和母亲保持了一定的合作。但是他的失眠又是怎么显示出他对抗父亲的呢?

如果他一夜未眠,第二天工作时就会精神不佳。父亲希望他去上班,但他却非常疲惫,无法工作。当然,他会说:“我不想工作,谁也别想强迫我。”但是,他还得考虑母亲,考虑家里的财政状况。如果他拒绝工作,家里人可能会认为他无可救药,拒绝供养他。因此他必须有个借口,而失眠——这一看起来是计划外的不幸,为他提供了一个极好的借口。

开始时,他说自己从不做梦,后来他又想起了一个常做的梦。他梦见有个人朝墙扔球,而球总是弹开。这似乎是个无关紧要的梦。我们能否发现这个梦与他的生活方式有什么联系呢?我问他:“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球弹开时,你感觉到了什么?”他告诉我:“球一弹开,我就醒了。”现在,他向我们展示了失眠的整个结构。他把梦当作唤醒自己的闹钟。他想象每个人都想把他往前推,促使或强迫他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他梦见有人朝墙扔球,这时他便会醒来。于是,第二天他觉得很累,累了就无法工作。父亲非常希望他工作,通过这种间接的方法,他可以击败父亲。假如只看他对父亲的反抗,他能发现这个方法并作为武器,实在是太聪明了。然而,于人于己,他的生活方式都很不尽如人意,我们必须帮助他对此加以改变。

我向他解释过这个梦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这个梦,但他告诉我,有时候他还是会半夜醒来。在意识到潜在的目的已经被发现后,他再也没有勇气做这样的梦,但他仍然会使自己疲惫不堪,以致第二天无法工作。我们怎样才能帮助他呢?唯一可行的办法只能是使他与父亲和解。只要他的注意力始终在于激怒并打败父亲,他就无法好转。

按照我们的惯例,我一开始便承认病人的态度是有正当理由的。“看起来你父亲是大错特错,”我说,“他总是想着显示自己的权威,一直对你指手画脚。他可能有毛病,需要治疗。但你能怎么做呢?你又无法改变他。假如下雨,你能做什么?你可以打伞或叫一辆出租车,但若想要反抗它、制服它,是徒劳无功的。你现在的做法无异于浪费时间和雨抗争。你以为这样能表现自己的力量,能占上风,但实际上,你为这个胜利付出的代价比任何人都要大得多。”我把他的所有问题都联系在了一起,对事业的犹豫、产生自杀的念头、逃离家庭以及失眠,并向他指出,他的所有这些行为都是如何通过惩罚自己来报复父亲的。

我还给他提出一条建议:“晚上睡觉时,想象一下你半夜不停地醒过来,这样明天就会疲惫。想象你明天太疲惫了,不能去上班,你父亲便雷霆大怒。”我想让他面对现实。他的主要关切点是激怒和伤害父亲。如果我们无法阻止这种反抗,所有的治疗都无济于事。他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孩。这一点我们都可以看到,现在他自己也能看到了。

这种情况与所谓的“俄狄浦斯情结”极为相似。这个年轻人满脑子想着伤害自己的父亲,而对自己的母亲很依恋。然而,这与性无关。母亲很溺爱他,父亲却对他漠不关心。他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对自己的处境做出了错误的解读。在他的问题中,遗传并没有起什么作用。他并非无法控制身体野蛮的本能,像部落成员一样好斗杀生,而是从自己的经验中发展出来自己的烦恼。在每一个小孩的身上都可能激发出这样的态度,只要他有一个如此这般宠爱他的母亲和一个如此这般冷落他的父亲。如果小孩在具备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前,要反抗他的父亲,那么采取这样一种生活方式真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