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十一章 决然惊鸿远(1 / 1)

当云流寻来侧舱时,看到的便是独自立在雕花窗前的涟清,他正迎着外面平静的水面,春光半透过窗格,在他的脸上形成一层薄薄的光圈,出奇的超然红尘外,却又带着几分无情冷然之色。

这样的涟清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时日来,涟清给他的印象是温润的,是好脾气的,是美丽的,是有气质和奇异吸引力的,却从来没有一次,像此刻一般给他的感觉离他这么远,像是天上的冷月寒星一般,即便是仰望,他都觉得可望而不可及。

他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继续踏进去,就这么硬生生的僵立在了门口。

反而涟清听到脚步声,转过了身子。

云流简直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裂开的声音,因为转过身子的涟清脸上,是比雪山顶的石头还要冰寒的漠然之色,那眼中更是如一汪冰泉般的无情的注视着他。

“青,涟清!”他迟疑着喊了一声,有些怀疑面前这个涟清,是不是他过去这么多天一起相处过的那个人,因为实在没有一点点相象之处。

“云流,你喜欢我?”

涟清嘴角带着几分残忍的冷冷笑意看向云流,连吐出口的话语也冷得没有一点点温度,更谈不上有起伏了,一边说,一边缓慢的走向云流。

云流不由眼含惧色的后退一步,“你,你--”

“你不是喜欢我吗?怎么不回答?”涟清对他的后退似是完全没看到一般,依旧保持着缓慢却均匀的速度朝他进逼。

云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挟着一身冷气而来的涟清逐渐逼近他身前,把他一直逼到靠身后的船板上。

“青,涟清,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不想承认他生平第一次竟然对一个人感到了害怕,片刻前他还觉得此一生,非得到涟清不能让他感觉生命的完整,然而不过这顷刻之间,那如潮水般的爱恋竟然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让他不由从心底感觉到一股诡异和后怕,看着眼前的涟清,依旧是同样的脸,但是在他的身上,却再也找不到那种让他心安和满足的感觉了,若非身后就是坚硬的船板,他甚至想立即转身逃出这让他感觉压抑的侧舱。

“我问你喜不喜欢我?想要我陪你一生吗?想拥着我?吻我吗?”涟清大半个身子几乎就要贴上云流的身体了,那幽冷的语声也随着他的动作,从云流面颊前扫过。

云流更是往后屏紧身躯,“青,涟清,你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我,我们是朋友,更,更何况我们的都是男人,你,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我?不想拥有我,对我没有朋友以外的感觉?”涟清的眸色更幽冷了几分,那唇几乎快要贴上云流的鼻前了。

而云流对这样陌生而诡异的涟清,所产生的恐惧也到达了顶端,再也忍不住用力的推开身前的涟清,色厉内荏的大声道,“涟清,你请自重,我只当你是朋友罢了,你若再这样对我开玩笑,我,我,就别怪我与你断交了!”

“是吗?”涟清被他推开了,倒也不惊讶,也不急着再上前,果然凡夫俗子不过如此,所谓的情深似海,非谁不可,在他不过改变了些许态度,他的‘情深’就变了,前一刻还当他是天上的月亮般供着,后一刻就把他比做蛇蝎了!这样的云流,竟然也敢心里说爱他?

真是讽刺!涟清冷冷的勾起嘴角,他不过试探一下他而已,他果然把他肤浅的爱的本质给暴露出来了。

“当然!”云流斩钉截铁道,生怕下一秒涟清又会贴近他的身子对他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如果他之前竟然喜欢过这个男子的话,那么在这一刻,云流觉得他已经梦醒了,他想他是中了邪才会喜欢这么一个长相平凡,又带着邪恶气息的涟清,此刻光迎视着他的目光,云流都觉得他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不躲避,更别提以后还要容忍这样的人更多的接近他。

“可是你之前做的许许多多的事,都让我觉得你是喜欢我和宝宝的,难道你没在心里想过想要我们共同服侍你吗?”涟清却不依不绕的继续道。

看那架势似乎又有再度靠近他的样子,云流立即大声而嫌弃的道,“开什么玩笑,我云流要什么样的男人女人没有,会喜欢你这样的人?你哪里来的自信,涟清,你若再这般说下去,可别怪我真的要与你断交了,邀请你和你妹妹来柳家,不过是欣赏你还有几分才华,又担心你们兄妹出门在外,没有武功防身罢了,你可不要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我云流的妻子如何也不会是你们这种普通的人家,我没有歧视你们的出身,但是我将来的伴侣一定会是出身在皇家,最不济也该是门当户对人家的女儿!所以涟清,今天这话我就当没听见,何况你和青小姐不都是已有心上人的人了吗?”

好不容易找回几分勇气的云流立即更近一步道,“你和青小姐不是要北上去看看吗?一会回去后,我便让管家给你们准备豪华的马车,明日一早就走吧!”

涟清见他那副亟于撇清一切关系的模样,不由冷笑了一下,

退后几步,“云公子这是在赶我们走吗?”

“涟清,你什么态度?”云流被他的冷笑笑得心底有些发毛,不由虚张声势的道。

云流摇了摇头,“马车就不用了,涟清有手有脚自己会走,只是从此做不了朋友了,云公子想必不会有意见吧!”

涟清见他说话这一会之间似乎又恢复到之前他认识的温润模样了,但是他却不敢再掉以轻心了,天知道这是不是他的伪装,等他防备一送,又故态复萌起来,之前那般几乎让他压抑的要窒息的感觉,他可不想再尝第二次。

“涟清不想与我做朋友,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他并不挽留,等于默认他们不再是朋友的事实。

“很好,无双公子还真是让涟清失望了一把!”涟清不由惋惜的摇了摇头,这人心眼虽然不坏,却终究是个凡夫俗子,没有更高一层的君子品性。

他早料到自己那般刻意的冷漠会吓到他,却没料到他的反应是让自己彻底失望的那种,枉费自己当他是朋友一场了,看来说到底,自己还是太高看了他,不过也实在怪不得他,在自己这般妖力下不感到压力的,还真没有几个人,只是云流实在表现的糟糕了一点。

“涟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云流的面色有些难看盯着涟清的脸,长这么大,还没人敢拿这样的口气与他说话呢,今天却被涟清这样一个一处都不如他的平凡男子嘲笑,偏生他还不能拿他怎么着,因为他的心里有着更多的心虚,现在虽然对涟清没有半点感觉了,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在不久前,他还对涟清抱有难言的幻想。

涟清却没有说什么,转身便越过他的身子往外走去,那飘然而去的身影,倏然间让云流觉得有一种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感觉,却又下不了决心叫住他,生怕再回过头来的涟清又是之前那副让他恐惧的模样。

于是就在这一个犹豫间,他永远失去了身为涟清朋友的机会!

而船舱之外,先是众人的惊呼,然后便长久的归于平静,当云流终于想明白这一切都是涟清在试探他,而追出去的时候,便只来得及看到那湖面上缓慢而施然的背影,甲板上的众人早已经石化了,表情无一例外的都像是见到了什么不敢想象的画面。

“涟清--”云流运起内力远远的喊道,看着那离他越来越远的翩然惊鸿的背影,他的心无端端的慌张了起来,想要留住他的意愿又以更前所未有的势态蔓延开来。

那一声发自内心的撕喊,让涟清凌空在湖面上的身影稍稍停顿了一下,远远的回眸看了一眼云流,只那一眼,就让云流再也失去了心神。

那是怎样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他到底亲手毁灭了一段什么样的友谊,放手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如可以,云流情愿就在此刻死去,也好过今后浑浑噩噩的在回忆和后悔之中度过余生。

看着那青衫渐渐远去,终于消失在他眼底,他知道他再也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无双公子了!

“你说我是该叫你温先生还是该叫你单弘单长老呢?”恢复了原貌的涟清懒洋洋的斜坐在桌边,他知道他一定会在柳家等着自己回来找他算帐的,果然涟清踏水而回时,看到的便是早就跪在他房中的温先生。

而温瑜在看到只有涟清一个人回来的时候,便知道他的离间计竟然真的成功了,心中是又喜又悲,当时看到蛇族女王陛下那沉着冷静的脸,还以为此番定然是不会成功,没想到竟然真的把蛇王陛下给逼走了!

然而看到自家狐王大人这副外驰实则内张的神情,他的心便更深的沉了下去,他能挑拨他们之间细微的不信任,却没办法根除狐王大人早已经动了的凡心,原来狐王大人是真的爱上那蛇族的女族长了,那火狐族的未来又该怎么办呢?

他永远不后悔做了这件事,这是他身为族中长老的使命,守护狐王大人潜心修炼以达正果,是一代又一代祖先传下来的心愿,在他对湛碧宝宝说了那番话后,他已经暗地里把消息传回了族里其他长老那里,他怕是无法再阻挡住狐王大人的一意孤行了,只能把剩下的希望都交给其他长老了,即便他此刻死去,他也无怨无悔了!

“狐王大人,老朽自知死期已到,请大人动手吧!”温先生一脸坚毅的抬起头,看着涟清的模样毫不退缩。

“你还挺理直气壮的,觉得自己做的很对是不是?”涟清对长老会多年来的擅自干涉他的内务,早就已经不满了,侍女每几百年就自作主张的给他换一批,到处宣扬他即将要成仙的消息、让道行低于五百年的族人不许离开族地以免闯祸、更不许他们沾荤腥,以免他们贪食杀生破坏自己的功德等等,所有大大小小的有关与他的事,长老们无不喜欢来插一脚,美其名约都是为了火狐族的未来,为了他能顺利成仙。

以往他的默认不等于他心里赞成他们如此行事,只是没有其他值得自己去努力的追求,而这一次不同了,他想和宝宝在一起过一辈子,也决定了要和宝宝在一

起过一辈子,他的言行举止哪一点表现出来的都是对宝宝的重视,对于在族里待了那么久的长老而言,温瑜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甚至在初到柳府的第一天的饭桌上,他便已经‘先小人’的让他知道他的立场,他不会容忍敢动宝宝的人,而他也以为温瑜他会懂分寸的,却没想到他还是让自己失望了,他当真以为自己不敢动他们长老会的人吗?

火狐族也该是时候换批新的长老了!他要让他们知道,长老会之所以有必要存在,是为他这个狐王分摊辛苦的,而不是让他们来干涉他的自由的,他以往不出声,并不代表他们真的可以自我膨胀到无限制的地步。

温瑜什么都不说,只是僵硬着身子,一脸自以为是的忠心表情,显然并不认为他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很好,看来你们显然是忘记了为什么最初会有长老会的原因了,那我怎么处置你们,你们都不要觉得冤!”涟清那原本风流潋滟的水漾眸子里,此刻流转的全是冷厉和无情之色。

温先生的身躯不由打了个寒颤,立即意识到面前的狐王大人是动了真火,且也再无转圜的余地了,不由深思他这次是不是真的做的过火了些,看狐王大人这模样,怕是整个长老会的人这次都将难逃干系。

“狐王大人,老朽此举虽然有些失妥当,却也是为了狐王大人您好,您再有百年就能功德圆满,得道升天,成为火狐族几万年来第一位位列仙班的极荣耀之人,然您却在这个时候与蛇族的蛇女纠缠在一起,不但千年基业毁与一旦,更是从此再无法挤身上等仙灵之列了,狐王大人,您三思啊!”

“单弘,那也是本王的事情,何时轮到你给本王做主了?”涟清冷冷一笑,风华尽现,却带着满满的疏离,“你若单单是找宝宝去挑拨我们的关系也就罢了,你千不该万不该的是去跟她提什么血契之事,所以我就算本有心要放你一条生路,现在也不得不从重处置你了!你自毁内丹吧!我保你一条命,从此就留在柳家终老吧!”

“狐王大人,求您不要!与其这样,您还不如直接杀了老朽!”温先生一听这话,顿时还算俊朗的面目立即扭曲了起来,一头就磕到了底,自毁了内丹,等于散尽了几千年的道行,按说是该魂飞烟灭的,但是他们火狐族却有上古神血庇佑,自毁内丹后还会有一段人类所称的弥留期可供度过,这段时间约莫是人类的二十年到三十年时间,直到弥留期结束,他们才会真正的魂飞魄散。

而自毁内丹之后的火狐族也再没有什么过人的能力了,身体孱弱的程度就和人类中得绝症的人一般,甚至比人类还不如,所以在火狐族中若被判这样的下场,简直是比死亡还要令人痛苦的一种处罚,更何况狐王大人居然还要让他继续留在柳家,也就意味着即便是到魂飞魄散之日,他也再没有机会重新踏上狐族的土地了!

“我是想要直接让你的死,可惜既然你有胆跟宝宝提血契之事,那你就不要忘记,你的第一滴血遗留在了谁的身上,我们火狐族最是守契约一族,除非云流要你死,否则,你就得活着一天,痛苦也好,难过也罢,都是你咎由自取的,不管是人也好,妖也罢,都必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起责任!你自动手吧!若再等到本王来下手,你就又多添一条罪状,到时,少不得要连累其他你通报消息的人!”

涟清承认他从来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对自己所爱的人,他都算计得毫不心软,为了多争得宝宝的一点爱,他明明也对她动了心,却也未曾先对她表白,更何况对她以外的人?

所以对着温瑜,他更加没有心软,他像个局外人一般的看着他面如死灰,挣扎在不甘愿和尽忠之间,甚至他不惜告诉他,如果他自己下不了手处置他自己,那轮到他来动手时,就要有连累他人的自觉。

温先生也是到今天才知道,他们从来没有看透和看清过他们的狐王大人,略过他举世无双的妖媚面容之后,剩下的,狐王大人的心,竟然也是天底下最自私无情者,他没有修行者的半点怜悯之心,从前以为早就超然世外的狐王大人,如今看,也并非如此,而是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物外过,没有在乎的东西,没有在乎的事情,如何会生得出入凡的心?

然就在这个时候,蛇族女王湛碧宝宝出现了,他一直以为是湛碧家的蛇女配不上自家狐王大人,如今看来,比起湛碧宝宝的扬名在外的恶名,自家狐王大人虽不曾为人知,却实在是有着不相上下的阴暗一面相比起来,自家狐王大人显然更让人可怕一些!

他果然是下错了子,做错了事,所以他要付出如今这样的代价了!

迎着涟清冷淡却依然美绝人寰的笑意,温先生慢慢的闭上眼睛……

从腹腔之内爆出一道血箭染红了面前的一大片青石地板,温先生眨眼间,容颜尽老,发丝凝染成了霜。

涟清无动于衷的看完眼前这一幕后,终于缓缓的站了起来,留下了最后一句,“好自为之吧!”

人便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