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题,无论如何讨论,都是无果。祁闲云去了城郊别宅,洛馨月坐在庭院的石桌旁望着天边的一抹胭脂色夕阳。
黄昏的暮色,总是让人觉得感伤,看着天一点一点暗下来,仿佛明亮的希望也被带走。如果她不要太执着,那么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辛酸?两女共侍一夫,似乎天经地义,偏偏她要强求唯一。祁闲云说,他没有阿澜那样完整的心,也没有明戈那般口是心非,其实只是他的心被太多责任束缚。如果他足够冷绝,他可以抛开所有枷锁,自私肆意。他这样的男人,算是有担当的男人吧?
“珠儿。”苑门口,一道温润的嗓音传来。
“阿澜。”洛馨月站起,向他看去。许久不见,他还是如同以前那般。
“珠儿,你好吗?”阿澜的面容带着一贯优雅的微笑,缓缓走来。
“我很好。”洛馨月点头。现在的他是那么的云淡风轻……
“但是你看起来并不像很好的样子,有心事?”阿澜没有避忌。一语道破,“烦心着那个琴儿的事?”
洛馨月只是浅浅淡笑,没有接话。她并不是因为琴儿而烦心,是因为自己想不通。
“珠儿,有样东西,我想送给你。”阿澜摊开右手,掌心上是一颗通体晶莹的蓝宝石,浑圆剔透,泛着魅人的蓝色光泽。
“为什么要送我礼物?”洛馨月疑问,没有接过。那颗宝石应该十分珍贵罕见吧?可是她要来何用?
“这颗蓝宝石,有一个名字,叫做思念石。传说当人握着它,心中想念着一个人,如果那种想念深切到极致,它就会变了颜色。”阿澜淡淡微笑,手掌摊在她面前,没有收回。
“这么神奇?会变成什么颜色?”洛馨月心有好奇,盯着宝石端详。幽蓝的颜色,仿佛深海,神秘难测。
“我不知道。”阿澜挑眉,语带深意,“当我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去见她。”
洛馨月微微一怔,低垂眼眸,只道:“我已经受了阿澜你很多恩惠,不能再接受你这么贵重的礼物了。”
“珠儿,这颗宝石的珍贵之处,不在于它是否贵重。我把它送给你,当你有一天看到它变了颜色,如果并不是因为我,那你再把它还给我。”阿澜把蓝宝石放在石桌上。
“我觉得我并不需要它。”洛馨月依然拒绝,温声道:“自己的心,应该自己想明白,不需要靠外物来证明。”
“可是,你最近的心纷乱繁杂。你想不明白你自己的心。”阿澜的话一针见血。
洛馨月愣了愣。
“珠儿,我不在乎前路有多难走,但是我要知道你是否已经爱上师兄。”他可以等她,但是倘若她的心已经被人占据,那么他会是想地退避到角落。
洛馨月怔忡无语。今日的阿澜似乎有些咄咄逼人,令她没有招架之力。
阿澜低叹一声,终是如同从前不忍把她逼得太紧。
“珠儿,我先回府了,改日再来看你。”凝望她一眼,阿澜准备离去。或许他有些急躁了,可是他害怕时日久了,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阿澜。”看着他挺俊的背影,洛馨月轻声道,“其实不论我是否爱上了祁闲云,你我之间都不会有可能的。”
阿澜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但没有回头。
阿澜转身望着她,狭眸中闪着几缕柔光,淡淡一笑,不再说什么,举步离去。
洛馨月伫立在原地,心中的某一根弦似被跳动。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并肩携手
,坐看云起。那似乎是一幅美丽的画卷。可是,她心里希望陪伴自己的那个人,并不是阿澜。
天色渐晚,余辉淡去,夜幕降临。
洛馨月坐回石桌旁,轻轻地摩挲着桌上那颗幽蓝的宝石。
她在等,等祁闲云接琴儿回来。
她该狠一狠心,这样犹豫不决,拖泥带水,只会害人害己。
夜了,风微凉,天漆黑。
洛馨月走出卧房,想去问问祁闲云是否已经回来,刚走至正厅的回廊,就见管家匆匆忙忙地迎面走来。
“夫人。”管家停了脚步,恭敬地唤了一声。虽是未成亲,却是因为有孕的原因,大家都已改口唤她夫人,嫁娶不过是形式。
“管家,祁闲云回来了吗?”洛馨月问。
“回夫人,爷已经返来,正在西厢里。”管家回道。
“琴儿也回来了吗?她住在西厢?”
“是的,夫人。”管家颔首,见她没有再问,就先行退下。
洛馨月在原地站了会儿,脸上近似本能地维持着微笑,掩盖心里的丝丝酸涩。西厢,是府中除了这里之外最大的住处了。其实祁闲云这样安排是对的,他应该好好照顾琴儿。
慢慢地走着,进入西厢,穿过庭院,无阻地到了主卧厢房的门口。
房门虚掩,房内掌着两盏明亮的油灯,照映得那一男一女的身影清楚分明。
洛馨月没有敲门,也没有走进去,只是安静地站着。房里,祁闲云坐在床沿,正低着头和躺在**的琴儿说话,他的语气柔和,带着抚慰意味。琴儿满脸笑容,似乎很欣喜很开怀,紧紧地握着祁闲云的手。
这一幕,刺痛了她的眼,刺痛了她的心。
无声的,她旋身离开,不想惊扰那一对即将为人父母的男女。
回到浮萍苑,她静静坐在桌旁,目光飘渺,望着琴架上的楠木古琴,手中摸着那颗蓝色宝石。如果有一天这颗宝石变了颜色,会使因为谁?轻抚还未显怀的肚子,孩子,娘该如何是好?
她清澈的眼眸似蒙上了一层灰尘,黯淡无光。现在琴儿回来了,她也该走了。把完整的空间留给琴儿和祁闲云吧,她不希望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缺少父爱。
吱呀轻响,有人推开了房门。她没有回头,只淡淡地道:“你来了。”
“既然去了西厢,为什么不出声?”祁闲云的嗓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波动。
“医士为琴儿诊断过了吗?他怎么说?”背对着他,她问。
祁闲云绕到她前面,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沉凝:“医士说,琴儿体质偏寒,胎动不安,极易出现滑胎的情况。如果勉强要之,待生产时母子都有危险。”
“医士也束手无策?”洛馨月微微蹙起秀眉。
“不是。医士认为能够用药调理,距离孩子出生还有五个多月,应该有足够的时间稳胎。”祁闲云没有隐瞒,如实道来,刚毅的脸庞却未显丝毫喜悦。
“那就好了。”洛馨月松了口气,舒展眉宇。事关琴儿母子两条人命,她真心希望他们平安。
祁闲云的脸色深沉,眸底似乎隐着一抹阴鸷。他几乎要恨起她的善良了!但是,他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你不高兴吗?”洛馨月轻声疑问。
“不是。”祁闲云淡淡摇头,没有多说什么。本来他应该高兴,但是他却觉得愈加沉重。他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压力又增添了几分。那天,阿澜在爆炸中受伤,他和他曾有过一段对
话。阿澜说,如果真爱一个人,有时候应该学会放手;倘若给不了她幸福,强留着人,只会令彼此都痛苦。所以,他答应阿澜,公平竞争。现在,他的赢面已经越来越小。
洛馨月慢慢从椅中站起,举眸与他平视。他英俊硬朗的脸庞,高挺笔直的鼻子,线条单薄的冷唇,还有那双墨黑的眼眸,深幽无底。他似乎把所有的喜与怒、悲与忧、累与愁,全都藏于那一片漆黑的深渊之中,不与任何人倾诉,独自默默背负。
她带给他的压力,已经很深很重了吧?
她抿了明粉唇,眼神转为坚毅冷绝。“祁闲云,今天会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讨论这个话题。”
“你想说什么?”浓眉拧起,祁闲云的脸色冷峻。她异常冷静的表情,让他感到害怕,她好像狠下了心,做了某个决定。
“一个女人愿意为你生儿育女,你应该心怀感恩,诚心去善待他,怜惜她。”洛馨月的语调很慢,但每个字都很清晰,“一个女人不愿意为你包容妥协,你应该收回付出,不再强求。”
“如何收回?降地的霜雪,难道还能重回天上?”祁闲云沉声反问。
“能与不能,与我无关,这是你的事。”洛馨月漠然回道,“我只知我想要什么,而你的世界,我不想参与。”
“你真的能让自己置身事外?感情的分量,这般轻浅?”
“感情,其实是可以控制的东西。”
“你错了,感情根本无法自控。”祁闲云的唇边浮起一丝浅笑,笑容与其说是嘲讽,不如说是凄凉。
洛馨月凝眸看着他,他的那一抹笑如一枚细针,极轻极慢地**她的心脏,并不觉得剧烈的痛,只是隐隐的、绵长的、持续不断的。
祁闲云的目光有些暗沉,低低地道:“我知道你不爱阿澜。我也知道你的心里有我。为什么不能顺着自己的心?”
“是的,你所知道的,都是正确的。”洛馨月诚实地回应,没有否认自己的感情,白皙小脸上却是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平淡,“但是,有些事你并不知道。你不知道其实我很自私,很贪婪。既然我要的东西,在你这里得不到,我为什么还要继续投入自己的感情?不如趁现在还来得及,早早收回。”
“你觉得来得及?那我们的孩子呢……难道你要让他……”祁闲云的黑眸中涌动着复杂得似是悲哀的暗芒。她觉得她还来得及收回感情,而他,似乎已经不能了……
“是,我觉得还来得及。你让我走吧,我会去寻找我想要的生活。而我也会祝福你和琴儿以及孩子,一家幸福和快乐。至于孩子,他会很快乐,一定会……”她的眸光清冷平静,无波无烂,似无伤无痛。
他的薄唇勾起,掠过一道冷冽的弧度,敛去眼中所有的情绪,只剩坚决,“我不会放开你,不管你的感情是否可以收敛自如,我都不会让你走。”
“那么,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谈了。”她也料到不会太顺利,但是她的心意已决,他阻止不了她。
“是,不需要再谈了,你只要乖乖呆着。”他冷冷地抛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看着他挺拔凛冽的背影,她脸上冷静坚硬的面具终于卸下,染上一抹幽暗的哀戚。
他身影逐渐消失于视线中,看不见了。
她低垂下头,墨黑的发丝泄下肩膀,遮住了容颜,看不清神情,模糊了声音。
“闲人……”
几不可闻的细声低喃,飘散在凉夜的空气中,瞬间消散,无迹可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