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和鲜血。”健康爽朗的人类少女坚定地点头。“我总有一天会回去的，我来时的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没有吸血鬼生存吗？”馨泽越来越明亮的眼睛，充满向往。

“哈，有阳光啊！那是吸血鬼最惧怕的东西！而且，那里人类是主宰呢。”香很肯定地回答，“来这里之前，我和哥哥生活在孤儿院里，虽然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看不到这么多华丽的地方，但生活得比这里快乐一千倍！”

“很快乐，那是一定的吧。……”馨泽微笑起来，不用理所当然地割开身体给人吸血，也不会被任何人叫做贱民。

“我以为你不能理解，”香耸耸肩，“说起来你是这里人类的王，不会受到什么真正的伤害。”

“王？”淡淡地自嘲一笑，馨泽反问，“你见过连自己的亲人也不能保护的王吗？除了我，就连我的母亲和妹妹们，也不能逃避被吸血的命运。”

香惊讶地看着她，窗外永远不落的月光斜照进小窗，映着馨泽的眼睛。

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的漆黑眼眸，被一种深如海水般的，痛苦的神情深深占满。

忽然忘记了她的身份，香伸出臂膀，唐突地轻轻抱住了那个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的少女。

“不用自责，这不是你的错啊。”仓卒间，她很想用什么希望来安慰一下这个难过的少年，“总有一天你会见到阳光的，那会让你忘记这里的一切！”

仿佛被这突然的热烈友情惊讶了，她怀里的人类公主有点僵硬。

“会有那么一天吗？”她低声问，感觉着来自同类的，稀少的温暖。

“会的，一定！”那一刻，香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就连菲丽思殿下也没有告诉的一个隐秘，她忽然很冲动地，想和一个同类分享。

“假如将来有一个机会回到上面的世界去，你愿意和我一起吗？”她小心地问。

“不可能的。”馨泽苦笑，“这个地下王城被强大的结界包围着，通往外面的唯一出口，除了少数的贵族和皇宫侍卫，没有人知道。”

紧紧抿住了嘴唇，香看着她。

“你想和我一起去那里吗？”她再次固执地发问。

“当然想。……我也想用我的一切，来换一个看一眼那个地方的机会。”馨泽的脸上露出向往的微笑，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那个，充满连吸血鬼都惧怕的阳光的地方。”

……

“砰！”薄薄的木门，悠然打开。

“你没有机会看的，那种邪恶的东西，我保证你一生一世，永永远远，也不会看到。……”华丽悠然的声音，用和馨泽一样缓慢的语速说着残忍到极点的话，面无表情的菲利殿下站在门口。

身后，数个沉默的皇宫侍卫静立在他身后，森然的獠牙在月色中悄然凸现。侍卫长默奈尔站在最前面，若有若无地，看了香一眼。

月光从门外霍然洒进，一瞬间，仿佛不再清凉皎洁，却充满冰凉。优雅美丽的吸血鬼皇族身上，披着水银一般流淌的月华，用掌控一切的目光，看着仆人的简陋房间里，正轻轻相拥的两个少女。

没有暴怒的神情，没有愤怒的口气，他似乎只是在说着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已成定局的决定。

愕然地慢慢分开，床边的两个人终于从

震惊中惊醒。

“大殿下！……”努力控制住狂跳的心跳，香后退一步，站在了一边。

淡淡瞥了她一眼，菲利殿下的眼光，露出一种转瞬即逝的情绪。

那是极端的厌恶痛恨，香几乎可以立刻肯定。

很快，这种情绪被优雅和嘲讽掩盖，他微笑着看向了馨泽：“你总是这样吗？--忘记自己尊贵的身份。”

直视着他，馨泽已经从震惊中整理好思绪，昂然回答：“假如说到身份的话，尊贵的殿下您，倒是似乎更不该忽然跑到一个仆人的房间。”

“你以为我来做什么？”菲利扬起眉毛，“我只是很好奇人类的公主和她的低贱子民相处的方式。”

“我不认为我的方式有什么问题，假如你是指和一个朋友相拥抱的话。”

朋友？这个词，似乎一下子就打破了菲利前一刻还优雅从容的面具。

猛然伸手攥住馨泽的衣领，他把她拉到自己面前，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掐住了馨泽的脖颈，用只有他们两人之间才能听见的低声咬牙发问，充满压迫和愤怒：“朋友的拥抱？那种贱民也配做你的朋友！……”

馨泽胸前的血红宝石，就在这时，发出了那种他曾经不止一次见过的强光。炫目而强烈的热量忽然迸发，就连吸血鬼的王者也不能忽视和完全抵抗。

飞快松手，菲利退到几步之外。那宝石的红光随之黯淡下来，仿佛能感知到恶意已经退到了安全的距离之外。

无声地阴沉注视着馨泽，他的神情有着愤怒的不甘。

馨泽的心，猛然加速了跳动。不愿意露出任何怯懦，她清澈的眼睛，沉默对视着菲利那变幻的目光。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风声向着这边掠过来，皇宫的餐饮老总管转眼到了他们近前：“大殿下，菲丽思殿下的凝血病又犯了，刚刚摔倒在舞厅！……”

忽然，一直沉默的侍卫长默奈尔抓住了香的手腕：“殿下，我这就带她的随身仆人前去，给公主殿下喂食鲜血！”

没等菲利发话，他已经急急地拉起沉默的香，向外奔去。

“站住。”菲利殿下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默奈尔一窒，“把菲丽思带过来，我要亲眼看着她喝。”

身体轻轻一震，默奈尔慢慢松开了香的手，点头：“是。”

很快，菲丽思被侍卫长默奈尔抱着飞奔过来。

还没有昏迷，被病痛折磨着的小吸血鬼只是不停打着冷战。

弄不清香的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她有点瑟缩地蜷在默奈尔的怀里，强打起精神：“哥哥，我只是有点累了。……”

“闭嘴。”冷冷看了妹妹一眼，菲利的眼光，看向了站在一边的香。

没有说任何话，香快步上前，手腕一抖，再度用小刀割开了自己刚刚受伤的伤口，无言地伸到菲丽思的嘴边：“殿下，请……”

似乎感觉到房间里紧张的气氛，菲丽思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表示反对，而是直接吮吸起来。

轻微的吸食声，在众人的静默中显得格外清晰。偷眼看看哥哥那冷淡的脸色，不知怎么，菲丽思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有象以往一样及时停止，她狠狠心，一直吸到香的脸色变得及其苍白，才停住了。踉跄了一下，香脚步虚浮，在身边侍卫长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

“继续，把这个仆人的血吸干。”

……震惊无比，屋子内的几个人，馨泽，菲丽思，默奈尔，同时转头看着吐出残忍命令的菲利殿下。

“不，哥哥，我的病已经好了，不需要多余的鲜血了！”焦急地表示反对，菲丽思叫起来。

“你就是每次进食的鲜血太少，才会令得身体越来越差。”菲利淡淡道。

“才不是。我的食量本来就小……”反唇驳斥，小吸血鬼有点不高兴地看着哥哥。

“是吗？”拉过她身边的香，菲利殿下捋起这个侍女的袖子，露出了只有几道伤疤的手臂，厉声道：“这是一个忠心尽职的佣人该有的手臂？难怪你的病总是不好，我看是你总是不忍心吸她的血吧！”

“是的又怎么样？香是我的朋友，我就是不想吸她的血。”菲丽思梗起脖子，脸涨红了。

“朋友？”菲利慢慢地发问，转头看着因为失血而显得格外虚弱的香。这是今晚第二次听到这个词语，都是为了这个原本毫不起眼的人类贱民。

仔细审视着这个以前并没注意过的人类少女，他的脸色，冰冷得吓人：“这就是你的能耐吗？引诱和你根本不该发生交集的馨泽不够，居然还敢教坏单纯幼稚的菲丽思殿下？”

脸色苍白的人类侍女看着高出她一头的菲利殿下，眼里不再是平日里的温顺，却露出一种不卑不亢：“我很抱歉，因为从外面的世界来，所以我至今不习惯这里的很多事情。”

惊诧地注视了她片刻，吸血鬼皇族的大殿下不怒反笑了。

“很好，我第一次在地下王城里遇见一个不害怕我的人类贱民。本来我不想和一个下人计较的，可是很显然，你触及了我的低限。”他注视着这个健康的人类少女，唇边是绝决的残忍，“我想该用你的血，警告所有有逾越想法的贱民们--朋友这个词，决不该用在不同身份的人身上。”

“殿下，不是这样的。”仿佛明白自己今天的不能幸免，只有十几岁的人类少女露出一个堪称顽皮而蔑视的浅笑，“我来的那个世界，朋友是一个再普遍不过的词啊！”

冷冷看着她，菲利高高在上的脸上，浮现讥讽的笑。

仿佛不愿再和一个低级的贱民下人争辩，他转眼看着侍卫们：“带这个仆人下去，割断她的喉咙，放尽最后一滴血。”

“殿下！……”愕然看着他，忠心的皇宫侍卫长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忍住。

“不！”同时尖叫起来，馨泽和菲丽思一起扑过去，拦在默奈尔面前。

“哥哥，这是我的人，就算要处罚，也该我来不是吗？”菲丽思的脸色惊惧万分，转头哀求地看着菲利，“哥哥，求你了，不要……”

毫不为之动容，菲利深邃傲慢的脸部轮廓在月光下散发着邪恶，用冷酷的眼神示意另外的几个侍卫抓住了菲丽思，继续对着侍卫长发话：“把她的血冷冻起来，给菲丽思殿下预备着，以后她再发病，都先用这个人的血来救命。”

“菲利殿下……”一边的馨泽，终于缓缓开口，神情痛苦，“请饶过她，请您！她只是个不懂事的下人，不是吗？”

“这算是替你的子民再次求情吗？”菲利殿下懒洋洋地盯着她，“你还有什么筹码？”

无言地静默，馨泽听见自己空洞无力的声音轻轻回答：“没有。可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