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
一帆风顺的人生是不存在的,一个人一生总会遇到某些大大小小的劫难。我小时候遇到的劫难是日军侵略,使我几乎家破人亡,工作以后遇到的最大劫难就是“**”。外国朋友可能不大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
1966年6月到1976年10月中国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太了解,也不能理解这场运动的残酷和后果。直到1976年10月“四人帮”被打倒,“**”才结束,中国重新走向健康发展的道路。
1962年我从师大附中回到北京师范大学任教,1965年开始担任教育系副主任兼外国问题研究所副所长。当时教育系没有正主任,由我主持工作。因此“**”一开始就冲着我开炮,因为我是教育系的“当权派”。先是老师、学生贴大字报,责问我“为什么要执行北京市的黑帮路线”(当时把中共北京市委的领导批判为“黑帮”),外国问题研究所的造反派更是抓住了我的“把柄”。因为1965年开始,我按照学校党委领导的指示编辑出版《外国教育动态》杂志,介绍外国教育改革及发展的经验和动向。虽然杂志的发刊词早已申明,介绍外国的教育是为了知己知彼,为了供大家批判。但是造反派还是认为我是在散布资本主义国家、修正主义国家的教育思想,所以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应该被打倒。
1966年6月11日,我被外研所的造反派揪出去批斗,要我回答为什么要利用《外国教育动态》散布资本主义国家和修正主义国家的教育思想,用心何在。这是第一次批斗,因为运动刚刚开始,比较文明,还让我坐着挨批。到6月17日,教育系的批斗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不仅让我在前面站着,还不断有人喊“低头”(低头就是向大家认罪),而且把我的妻子周蕖揪上台陪斗。而把周蕖揪出来的,却是与我来往最密切的学生,她在附中时就是我的学生,在大学又是我的学生。但是我丝毫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我很理解她,即使在当时也是这样。我认为她之所以对我批得最狠,正是因为同学们都知道她与我的关系最密切,在当时的形势下,她不这样做也是不行的,所以我从来就没有怪过她。“**”以后,我们来往仍然很密切。她现在长住在美国,去年秋天回来,还特地约了其他同学来看我。
但有一种人是不能被原谅的。我们外国问题研究所还有一位副所长,他为了保护自己,和造反派沆瀣一气,故意歪曲我的讲话。另外还有一位男老师,到三十多岁仍未结婚,同事们关心他,想帮他介绍女朋友,他却揭发说这是在拉拢他,用资产阶级思想腐蚀他。这就不是一般的想摆脱关系的想法了,这是一个人的人品问题。中国古话讲“疾风知劲草”[53],只有在患难之中一个人的真实面貌才能暴露。
“**”中许多老师被迫害致死,因为忍受不了人格被辱。“**”初期,我也是惊惶万状,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嘴里觉得发苦。我的妻子周蕖劝慰我,她说,听说延安整风时比现在还厉害,不是许多人都挺过来了吗?听了她的话我心里宽舒一些。后来,看到被批斗的人越来越多了,心里倒不害怕了,心想哪有那么多反革命!应该说,我在“**”中受的苦难不算太厉害。1966年8月18日,教育系的“红卫兵”[54]把我们这些“走资派”与“学术权威”(都是一批老知识分子)集中起来劳动改造,让我们每天在校园内拔草。
我很幸运,1962年就回到师大了,如果在附中可能会受皮肉之苦,因为中学生不懂事,常常把文斗变成武斗。
池田先生除了在孩童时代遭受过战争之苦,还在人生道路上经受过哪些挫折?又是怎样克服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