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北魏的忍冬草叶纹和唐卷草纹(1 / 1)

爱上一座城 林徽因 1691 字 28天前

敦煌图案中最引人注意的是北魏洞中四瓣侧面的忍冬草叶的图案型类,和唐卷草纹的多种变化和生动,再次则为忍冬以外手法和题材上显然为各种外来新鲜因素的渗入。如白粉线和小散花的运用,题材中的飞马连珠等,末后则是绫锦纹的种类和变化。今分述如下:

北魏忍冬草叶纹??

在全世界里的各种图案体系中追寻草叶纹的根源,发现古代植物花纹是极少而且极简单的。埃及的确有过花草类图案,它有过包蕊水莲和芦苇花等典型的几种,但这些传到希腊体系的图案时已演成“卵和箭镞”的图案,原样已变动得不可辨认,在小亚细亚一带这一类“卵和箭镞”和尖头小叶瓣都还保持使用,至传入印度北部的健驮罗雕刻时这两种的混合却变成了印度佛教像座或背光上最常用的莲瓣。后来随佛像传入中国便极普遍的为我们所吸引,我们的南北朝期的仰莲覆莲,莲瓣纹都有极丰富的发展,是各种像座和须弥座上最主要的图案,而且唐宋以来还应普遍的应用到我们的柱础上。第二种可以称为植物花样的只有巴比伦——亚速系统的一种“一束草叶”的图案,和极简单的圆形多瓣单朵的花。除此之外,说也奇怪,世界上早期的图案中,就没有再找到确为花或草的纹样。原始时期的民族和游牧狩猎时代产生了复杂的几何纹和虫蛇鸟兽,对于花草似乎没有兴趣。就是这“一束草”也还不是花叶,只不过是一把草叶捆在一起的样子。“一束草”图案是七个叶瓣束紧了,上端散开,底下托着的梗子有两个卷头底下分左右两股横着牵去,联上左右两旁同样的图案,做成一种横的边饰。这种边饰最初见于亚速的釉墙上面。这个式样传到小亚细亚西部,传到古希腊的伊恩尼亚,便成了后来希腊建筑雕刻上一种重要图案。上面发展出鸡爪形状的叶瓣,端尖向内,底下两个卷头扩大了成为那种典型的伊恩尼亚卷头。在希腊系中这两个卷头底下又产生出一种很写实的草叶,带着锯齿边的一类,寻常译为忍冬草的,这种草叶,愈来愈大包在卷头的梗上,梗逐渐细小变成圈状的缠绕的藤梗。这种锯齿忍冬叶和圈状梗成了雕刻上主要图案,普遍盛行于希腊。最初的正面鸡爪形状叶反逐渐缩小,或成侧置的半个,成为不重要部分。另外一种保持在小亚细亚一带,亦用于希腊古代红陶器上的是以单纯黑色如绘影的办法将“一束草”倒转斜置,而以它的卷头梗绕它的外周。这也可说是最早的“卷草纹”,这图案亦见于意大利发掘的古代伊脱拉斯甘的陶棺上。这种图案梗圈以内的组织仍然是同原来简单的一束草没有两样。

锯齿边的忍冬草在伊恩尼亚卷下逐渐发展得很大也很繁复,成为希腊艺术中著名的叶子。叶名为“亚甘瑟斯”,历来中国称忍冬叶想是由于日本译文。亚甘瑟斯叶子产于南欧在哥林斯亚的柱头上所用的就最为典型。每一叶分若干瓣,每一瓣再分若干锯齿;瓣和瓣之间相连不断,仅作绉纹,纹凸起若脉络。另一特征是这种叶子的脉络不是从中心一梗支分左右,而是从叶座开始略平行于中间主脉,如白菜叶的形状。

这种写实的“亚甘瑟斯”叶子发展到成熟时,典型的图案是以数个相抱的叶子做个座,从它们中间长出又向左右分开的两个圈状的梗,两梗分向左右回绕,但每梗又分两支,一支向内缠卷围绕,一朵圆形花在它圈中,另一支必翻转相反的方向又自作一圈。沿梗必有侧面的亚甘瑟斯叶包裹在上面,叶端向外自由翻卷做成种种式样。这个图案在罗马全盛时代在雕刻中最普遍,始终极其变化写实的能事。它的画法规则很严格,在文艺复兴后更是被建筑重视而刻意摹仿。所以这种亚甘瑟斯或忍冬卷草是西方系统古典希罗艺术主要特征之一。凡是叶形的图案,几乎无例外的都属于这个系统。

但在敦煌北魏洞中所见是西域传入的“忍冬草叶”图案,不属于希罗系统。它们是属于西亚细亚伊兰系的。这种叶子的典型图案是简单的侧面五瓣或四瓣,正面为三瓣的叶子,形状还像最初的一束草,正像是从小亚细亚陶器上的卷草纹发展出来的。这个叶子由一束分散的草瓣发展到约略如亚甘瑟斯的写实叶子。主要是将瓣与瓣连在一起成了一整片的叶子。它不是写实的亚甘瑟斯而是一种图案中产生的幻想叶子。它上面并没有写实的凸起的筋络,也不分那繁复的锯齿,自然规则大小相间而分瓣等等。这种叶子多半附于波状长梗上左右生出,左旋右转地做成卷草纹边饰图案的。

这种叶瓣较西方的亚甘瑟斯叶为简单而不写实,但极富于装饰性。叶子分成主要的数瓣,瓣端或尖或卷按着旋转的姿势伸出或翻转。侧面放置时较为常见都是分成两三个短瓣一个长瓣,接近梗的地方常另有一瓣从对面翻出,变化也很多。如果是正面安置时,正中一瓣最长,两旁强调最下一瓣向外的卷出,整个印象还保持着“一束草”雏型时的特征,底下的两卷则变化较大,改成种种的不同的图案。这种的忍冬卷草叶纹是东罗马帝国时代拜占庭雕刻的特点。这种叶子所组织成的卷纹图案也曾受一些西罗马系的影响,所以有一些略近于亚甘瑟斯卷纹。但在大体上是固执的伊兰系的幻想的忍冬叶。罗马帝国灭亡之后,由基督教再传入欧洲时最普遍地见于中世纪早期的基督教雕刻与绘画上,更多见于地木雕板和象牙雕刻上。这就是著名的罗曼尼斯克的草纹,当时完全代替了古典的罗马写实卷草,不但盛行于西欧各处中世纪教堂中,也普遍的出现于北欧和东欧的雕刻图案上。

在敦煌早期洞窟中所见的忍冬叶有极不同的两种。一种就是这里所提到的道地的伊兰系的忍冬叶。组织成雕刻型的边饰,以粉彩用凹凸法画出的。这种图案很多是将侧面叶子两两相对,或颠倒相间排列成横条边饰,如在几个北魏洞的壁带上,墙头上和佛龛券沿上所见。这种图案显然是由西域输入的。但很多凹凸法已因色彩的分配只有装饰效果没有起伏。另一种是画在墙壁上段壁画中的。在一列画出的幕沿和垂带底下,一整组的叶子和一个飞仙约略做成一个单位,成列地横飞在空中,飘**地驾在云上。幕和垂带,飞仙的飘带,披肩,衣裙,周边忍冬叶都像随着大风吹偏在一面。这种运用腕力自由地在壁上以伶俐洒脱的手笔画出的装饰图案,是完全属于汉代两晋画风的。这种同飞仙云气一起回**的忍冬叶不组织成为边饰,只是单个的忍冬叶子的式样是属于上面所说的伊兰系统的图案。两两相对雕刻型的忍冬叶边饰中叶子和这一种作风和处理方法如此之不同,却同见于一个早期的洞内,说明雕刻型的保持着西域输入的原状,且装饰在石造建筑物原有这种雕刻的位置上,而绘画型的则是完全以自己民族型式的手法当作画壁来处理,老实不客气的运用所谓“柱壁皆画云气,花卉,山灵,鬼怪的”作风,将忍冬叶也附带的吸收进去。这样的忍冬叶虽来自西域,但经中国画师之手和飞仙组织在一起,叶瓣也像凭风吹动,羽化登仙,气韵生动飘洒自然完全的民族形式化了,洞壁上部所见就是一例。前边所提出当时画工是否能吸收新鲜养料,而保持原有优良体系而更加丰富起来,这种忍冬叶的汉化就给我们以最肯定的回答。

更可惊异的是这完全以汉画手法来处理的忍冬叶,和含有雕刻性质的伊兰系的忍冬叶图案,并不从此分道扬镳,各行其是。很迅速的它们又互相影响。绘画型的豪放生动的叶子竟再组织到边饰的范围内,且还影响到真正石刻上的忍冬叶图案,使每个叶子的姿势脱离了原来的伊兰系的呆板而大为活泼。南北响堂山石窟寺石楣上忍冬草纹的浮雕实可算雕刻图案中的杰作,尤其是浮雕极薄也是出于传统手法,刻工精美而简练,更产生特殊的效果。这种经过汉风变革过的伊兰系忍冬草纹也是当时传入朝鲜日本的最典型的图案之一,且是唐以前的一种特征。因为它同盛唐的卷草纹又极为不同。唐初所发展的草叶另属一个系统,彼此之间仅有微妙的关系,当在唐卷草一节中再详细讨论了。

北魏到隋的洞窟中有极明显的外来因素,还没有经过自己体系的融化收纳的,这外来的手法特征仅有某一些是所谓健驮罗风,由于发掘资料知道佛像在西域多采用模型翻制,所以相当保有浓重的健驮罗中希腊意味,情形同画壁显著受波斯风手法的不同。在敦煌洞中塑像曾几经重装很难指出原来的特点,但在佛座上所刻莲瓣而论,健驮罗风是充足的。除此之外在画壁上多处所见的不是汉晋的手法就是浓重的波斯型的西域作风。在装饰上使我们最注意的是用白粉描线和打小点子等手法,尤其是龛壁底色是深色的。这种白粉线的应用同库车附近各窟中的画壁上的很近似,白粉很显明的是当时龟兹伊兰语系民族索格特的画工所常用的画料。在中国白粉从汉代起就曾应用于彩画的陶器上面。但汉宫典质里提到:“以胡粉……(1)

未完,底下尚未找着。(2)

(1) 后文已丢失。

(2) 林徽因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