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顶茶室的顶棚覆盖着透明的玻璃板,雨滴淅淅沥沥的打在玻璃板上,李馨予抬头看着天,云层很薄,透着微明,整个天空就像布满暗纹的琥珀。茶室非常简洁,给桐油漆成棕褐色的条形木柱支撑起覆盖着玻璃板的井字形顶覆盖,四周郁郁葱葱的种植着一些不知名的树木,虽然不甚高大,但是树繁叶茂,将茶室遮闭掩映得仿佛是与世外隔绝的桃源——这只是空中庭园的一角,李馨予与张恪从舞厅溜回来后,就在这里喝咖啡聊天。
溜回来时,衣服给雨淋了有些湿,不过张恪跟李馨予都没有换衣服,好像进了各自的房门,就找不到借口再坐到一起喝咖啡聊天。夜里还是有些凉,张恪拿了一件外套给李馨予披上,免得只穿微湿的衣服会着了凉,他自己也拿了件外套穿上。里面的衬衫有些潮,贴在身上还是冰冰的,捂了一会儿才暖起来。
这会儿去休息还早,又没有什么事务要紧急处理,张恪便发挥他胡搅蛮缠、侃侃而谈的口舌功底,与李馨予坐下来说些有趣的事情。
没有舞厅的暧昧气氛,两人心里那种销魂荡魄的情欲冲动就淡了几分,两人都知道除了感情上的事情之外,各自的身份与立场都决定两人若发生关系,势必要xian起一场轩然大波——李馨予注定无法长期留在中国,甚至李馨予与他交往密切的消息传回到韩国去,她就不可能再留在中国了。
三星这时候若是对锦湖再没有警惕之心,那就太迟钝了。
韩国很注重居家庭园的设.计,李馨予跟张恪说起他爸爸李健熙就在韩国汉城附近有一座大型园林式的庭院作为他日常办公与接待贵宾的场合,面积自然是这处空中庭园的数十倍,也是十分的别致与奢华:“爷爷在世时,那里是爷爷的住所,我倒是常常过去,在草坪上玩耍,或者躺在草坪上看那些一株株有四五十米高的树冠,常看到影视剧里拍到树冠中间隐藏着一间远离地面的树屋,心里就十分的向往……”
由于庭园是建在公寓的楼顶,即.使结构加固了,也不可能种植高耸入云的高大乔树,张恪笑了笑,茶室里只打开着一盏地坪灯,光线幽暗,手捧着咖啡杯的李馨予眼睛看着杯中的咖啡,她精致得无可挑剔的脸庞白皙明净,在幽暗的灯光下娇媚动人,眼眸像夜色下的燕归湖水一样波光粼粼,迷离而生机盎然,却是回忆童年时多少有些哀怨的神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西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这栋公寓楼紧挨着东大的网球场,吵闹声是从东大校内传出来的。张恪与李馨予初时没有在意,过了好一会儿,吵闹声都没有停,才意识到校园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恪与李馨予走到木篱围栏边上,手扶着给雨打.得湿漉漉的木篱,只见网球场与合欢山之间的路上许多人都在往南走,路边还停kao着两辆白色的救护车;南边是女生宿舍,再过去视野就给合欢山遮住,好像留学生公寓那边的吵闹声尤其的沸腾,看不懂发生什么事情。这会儿从树冠的缝隙里看见几辆警车从校南门驶进来,闪着警灯,好像也是往留学生公寓楼而去。
“发生什么事情了?”李馨予诧异的轻声问。
学校里都是年轻气盛的青年,即使东大的学生素.养较高,打架斗殴甚至一些更恶性的治安事件也偶尔有发生,自寻短见的学生教师也非绝无仅有。只是发生这些事情,东大的治安处通常会处理妥当,不会让校外警力介入,以免登上明天的社会新闻版面——现在发生的事情倒是有些奇怪了,看上去场面有些失控。
“我们下去看BBS上有什么说法没有……”张恪说道,东大.要发生了什么大事件,通常东大BBS校园论坛上会有人第一时间将消息散布出来;当然了,第一时间披lou事件真相或者谣言的相关帖子很可能很快就给校宣传部门或学工处责令删除。
张恪的工作室.与卧室连在一起,是处半独立的区域,一面是视野开阔的落地窗,一面是顶到天花的暗红色香檀木书橱,办公桌斜对着卧室里的大床。
看到浅咖啡裙边的皮质大床,李馨予情不自禁的想到那日看到陈静车里那条挂在车后座椅背上的裤袜,能想象到张恪与科王高科的美女老总在车里忍耐不住的情形,那时还为此感觉莫名的气愤,这时候想起来只是脸上有些微烫罢了,人的心思真是奇怪。
张恪打开电脑,坐到转椅上,看着站在办公桌旁正打量卧室布置的李馨予——因为他给她穿的外套下摆太长了,她将外套下摆的两角捞起来系在腰间,没注意将里面衬衫的后摆也扯上来,低腰牛仔裤lou出一截白得耀眼的腰肉,有着十足女人的丰腴。
“你来操作?”张恪说道。
“我看着你来……”李馨予走到椅子后,手扶在椅背上看着屏幕。
张恪闻着她身上传来淡淡的幽香,看着她扶在椅背上的手,那双手好美,白皙透明,十指纤柔,修饰得圆润的指甲闪烁着珍珠似的光泽。
张恪刚打开东大BBS的网页,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顾不上看网页,侧过身去拿手机;李馨予这时候却低下来头,眼睛盯着屏幕看。张恪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只觉得身后佳人波涛汹涌的胸脯压着他的头顶,让他顿时有种要眩晕的感觉。
“啊……”李馨予身子忙闪到一边,侧着身子盯着电脑屏幕看。张恪见论坛首页里上发表了好几条声讨韩国留学生、斥责韩国留学生冲进宿舍打人的帖子,手臂给李馨予温香暖玉的丰腴身子压着,不忍心抽出手去点鼠标。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李馨予情不自禁的说了一声,感觉到身子压着张恪的手臂,身子让了让,给他抽出手来将帖子打开……
电话是时学斌打过来的,打电话来就是让张恪上东大BBS看帖子。
连续看了好几条帖子将事件的来龙去脉大体上搞清楚:三名韩国留学生在教职工活动中心舞厅里与城建学院的一名学生发生口角,三人动手殴打这名城建学生时,给舞厅里的其他学生制止并且给痛打了一顿。事情本来就这样结束了,有一名韩国留学生甚至都回去休息了,但是另两个韩国留学生却捡到那名城建学生无意间丢下的学生证,纠集了一群酒气熏天的韩国留学生拿着棒球棒,找到城建学院的男生宿舍大打出手,将四五个男生宿舍砸得稀巴烂,在宿舍的好几名学生都给打伤,那名最初在舞厅给殴打的城建学生给棒球棒狠狠的打中头部,当场就昏迷过去,正送往医院抢救。该事件引起城建学院学生的集体反弹,但是这群韩国留学生却在校治安处的掩护下撤回留学生中心,将大门关闭并报了警。这时候数百名东大学生将留学生中心团团围住,而且人越聚越多,警方与校治安处的人将义愤填膺的学生挡在外面,双方正僵持不下。
张恪与李馨予面面相觑,舞厅斗殴时,他们也在教职工活动中心,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打架斗殴的场面,但是也看到那名城建学生在两名女孩子的搀扶下离去,在舞厅给暴打一顿已经够冤了,没想到还给不依不挠的韩国人追到宿舍里给棒球棒打中头部……
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整个事件的导火索,李馨予还义愤填膺的说道:“他们真是太过分了……”
张恪不得不安慰她:“帖子多少带着些偏激的情绪,也许跟真相有些出入……”嘴里虽然这么说着,神色凝郁的看着窗外,他知道BBS上的帖子多少有些道听途说的成分在内,只是当着李馨予的面不方便打电话问究竟。
过了一会儿,时学斌主动的打电话过来汇报事情的最新进展:“……市外事办的人出动了,在舞厅给打的三名韩国人是三星的派驻员工,不是什么留学生,一名韩国人先回去了,另两名韩国人去学府巷的韩国餐厅吃夜宵时,遇到一群喝醉酒的韩国留学生,才凑到一起重新回到东大来挑事。这群韩国留学生,也不完全是东大的,也有师大的……不过他们咬定在舞厅里无辜给东大的学生围殴,捡到参与围殴的一名学生的学生证,喝了一些酒,才冲动的回去想讨回公道的,他们对喝酒后的冲动认错,但是要求学校严肃处置舞厅殴打他们的学生……”
“他们真是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反咬一口呢?”李馨予粉脸涨得通红,感觉在张恪面前很丢脸,问张恪,“学校不会给他们欺骗吧?”
张恪都没有脸跟李馨予说起国内处理这类纠纷的惯例,现在市外事办的官员都出面了,处理事件的主动权就由外事办控制了,张恪只能跟李馨予说:“警方又不会只听一面之辞,我想你们在这边的负责人会出面处理的……”
打开玻璃窗,还能听见校园里吵吵嚷嚷一直没有停休下来。
“我们能去证明他们说了谎吗?”李馨予问道。
“我们又没有看到舞厅里斗殴的情形,”张恪说道,抓起外套,问李馨予,“我过去看看,你要不要去?”
“嗯。”李馨予点点头,她还穿着张恪的外套,跟着他下了楼,往校园里走去。
赶到紫霞湖北面,才发现聚集的学生有上千人,将留学生公寓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个泼水不进,两排警察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上,阻止义愤填膺的学生冲进去闹事,台阶上还有人拿着便携式喇叭劝学生们离开静待处理结果——东大学生哪里有那么好唬弄,坚持要学校主持公道、严惩打人凶手。
还有好几部警车停在紫霞湖东面的林荫道里。
这边围了这么多学生,大部分学生都是给韩国留学生嚣张行为激怒、过来声讨公道的,也有小部分是过来追八卦凑热闹的。
“不知道东大哪个哥们为国争光,玩了个韩国妞,将这些韩国棒槌激怒了——这些韩国棒槌酒气熏天的冲进城建学院的宿舍楼里,嘴里还嚷着什么大韩民国之花不能给中国佬玷污,发疯似的将城建学院的宿舍乱打乱砸一通,夜里没有上自修躲在宿舍里的那些人都遭殃,最惨的还是城建那人在舞厅里已经给暴打了一顿的小子……”两名学生穿着拖鞋站在旁边聊着八卦。
张恪看了李馨予一眼,她是又羞又急,粉脸涨得通红,没想到他们在舞厅里给三星的员工看到才引起这些事端来,他挠了挠头,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怎么有空过来的看热闹?”时学斌从留学生公寓那头绕过来,开始还没有注意看到李馨予,说道,“事情基本上搞清楚了,三星的三个人从舞厅出来像是追什么人,在舞厅入口处撞到城建的两名女生,一起的男生想要那三个人道歉,没想到三星的人动手就打人,三人围着一个打,舞厅里的人看不过去才一起动手教训了他们……后面差不多就那样了,三星派了名部长刚过来。你知道三星的三个人冲出舞厅是追什么人不?有个东大的哥们给咱们长脸了……”
张恪恨不得一脚将时学斌踹下紫霞湖去;时学斌一脸的坏笑,刚想将他道听途说的八卦才添油加酣的描述一番,才看清张恪身边的人是李馨予,诧异的叫了一声:“啊,李小姐也过来看热闹?”见李馨予身上穿着件男式外套,跟张恪身上穿的是同一式样,只不过一件是深红色,一件是海蓝色,瞬时明白她刚才就跟张恪在一起,指不定里面还穿着张恪的内衣呢,坏笑着顶了顶张恪的肩膀,小声说道:“他们都不知道,真正长脸的在这里呢!”
“城建的那个男生情况严不严重?”张恪不跟时学斌纠扯这种话题,问起城建那名学生的情况,城建的那名男生真是遭了无妄之灾。不管李在洙在不在建邺,他都不会亲自出面处理这种事情,何况冲进城建学院宿舍打的主要是那群喝醉酒的韩国留学生。
“听说蛮严重的,还没有醒过来,”说到这个,时学斌严肃起来,骂了一句粗话,“讨论个屁,人都给打成这样了,先将他们刑事拘留起来,然后再慢慢调查不迟……”
“这些人即使没有外交豁免权,刑事拘留他们,也需要省公安厅审批,事后还要向公安部报备,”张恪说起其中的难处,拉时学斌到一旁跟他解释里面的曲折,“要是城建那名学生情况不是特别的严重,无论是市里,还是学校,都不会让事情闹太大的,省公安厅也不会出面;这时候拖着迟迟不拿出处理方案出来,就是等医院那边的抢救情况……”
“切,难怪都说他们才是一等公民!”时学斌啐了一口,还是小声注意不让李馨予听见。
张恪撇撇嘴,不想对此做什么评价,手机响了起来,见是省公安厅陈晓松的电话,望着停警车的林荫道看去,陈晓松果然坐在一部警车里朝他招手。
张恪与时学斌还有李馨予走过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们接到通知时,是说韩国留学生打死了人,赶过来才知道那名学生只是受伤未醒……”陈晓松下车来跟张恪解释他率队出现在这里却又没有站出来的缘故,看了一眼李馨予,见她脸生,也没有在意,又说道,“有名学生左臂骨折,重伤是肯定的,要不你给金头打个电话,将他们都拘起来,先让学生散了再说?”
“这种事你好意思问我,省公安厅又不是我家开的?”张恪说了一句,没有再说其他的,不管李馨予在不在身边,他都不会随便cha手政府机关的事务,再说拘留韩国留学生这事还是要先经过分管副厅长的审批,怎么可能就直接捅到金国海那里呢?当然还有另一种考虑他没有办法跟别人说,要是将三星员工刑事拘留,事情的性质将会相当严重,说不定三星总部会对派人对这次事件进行调查……从自私的立场出发,张恪希望城建那名学生没有什么大碍,让这次风波就这样过去;但是让这次风波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过去,会令更多人失望、抱怨——张恪也只能袖手旁观的静看事态的发展。
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见势态还要僵持下去,跟李馨予说道:“我们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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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南勇坐在车里,眼睛盯着张恪与李馨予离去的方向,两个竟然穿着情侣色同款式的罩衣,他抿着嘴,眼窝窝里还隐隐有些痛,过了好一会儿才侧过头,问李在洙:“常务,是不是让总领事馆出面施加一下压力?”
“施加压力有用吗?他们也太混账了,跟朴贞昌说,交给中国警方处理好了……”李在洙脸色阴郁的说道。
“……”金南勇微谔的看着李在洙一眼,敛了敛眸子,说道,“完全交给中国警方处理,说不定会给刑事判刑,会牵累三星给外交部训诉的……”
“要是死了人,你以为施加外交压力有用?要是没有死人,我想建邺市政府也不会让事态扩大的,”李在洙说道,“他们不是自己开始在删帖子制止消息继续传播吗?”
即使不会刑事判刑,派驻员工给中国警方拘留,总部那里也会认真调查此事,那时李馨予跟中国人谈恋爱的消息势必会传到总部去。虽然不知道会不会传到会长的耳朵里,但是总是要多许多的风险,也许李在洙会借机跟会长提起馨予小姐跟中国人谈恋爱的事情——在李在洙的眼里,馨予小姐与张恪的地下偷情根本就没有起来应有的效果,虽然激怒了池佐秀藏,但是凭借池佐秀藏一个人的愤怒根本就压制不了锦湖,既然没有什么效果,还是早断掉的好,免得事情暴lou出来,丢韩国、丢三星的脸。
金南勇心想这样也好,馨予小姐本就不应该到中国来。
金南勇没有跟李在洙多劝说什么,拿起来手机给出面解决此事的朴贞昌打电话:“李常务吩咐这次事件还是尊重中方的处理意见,你不用跟他们争论什么,协助处理好善后事务就好了,也不会请总领事馆那边派人出面……”
金南勇通完电话,见李在洙跟他挥了挥手指,示意他下车去;他下了车,站在车前,看到李在洙掏出手机,能猜到他是给会长打电话,不清楚他会不会在电话直接点明跟馨予小姐谈恋爱的就是张恪,心想他要是聪明一些的话,也许只会含糊的说是个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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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青年公寓,张恪就与李馨予分开各自回房,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再次接到时学斌的电话,知道省公安厅批准对九名韩国人(包括两名三星员工)进行刑事拘留,城建学院的那名男生还没有苏醒过来,事情能暂时有这样的处理结果,主要是因为三星派出处理事情的代表态度突然软了下来。
张恪看着窗外的淅沥细雨,不知道要不要跟馨予说一声。
手机响了起来,是陈信生的电话,张恪拿起来手机站到窗前接通电话。
“收购现代TFT-LCD业务的具体方案,我们刚刚讨论出来,这次最大的阻力应该来自三星——三星对我们的警惕性比以往都要高!”陈信生在电话那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