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选在省政府招待宾馆梅园酒店进行,双方都是两地的政府官员,张恪差不多到酒会结束才赶到梅园酒店去。
梅园是民国初期的建筑,曾是国民党官员的私宅,解放后就一直是东海省委、省政府的招待宾馆。
梅园背枕着梅花山,建邺梅花山虽不及惠山的十里香雪海,但到赏梅季节也是好去处。 此时的梅山花除了稀疏横斜的枝桠之外,没有什么看处,倒是沿路过来满山满丘的桃花甚是娇艳。 张恪、翟丹青与周游汇合后在梅园偏院厢房改成的厅里稍等了片刻,陶晋没有出席晚上的酒宴,李远湖、梁伟法、罗君、赵有伦还有陆文夫等人就从那边的酒席离开赶到这里来。
张恪与梁伟法、赵有伦都是第二次见面,不过彼此间可没有什么生疏的地方,开始谈了很多区域经济合作的话题。
在地图上呈倒勾形的小江下游流段,聚集了两省最主要的五座城市,东海的建邺、惠山、海州,江南的金山、长亭,这五座城市距离很早,长亭与建邺相距最远,也不过只相距二百六十公里,区域联合相互促进的发展潜力远较各自为阵、相互拆台要强许多。
锦湖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从最初的海州一隅到向东海省最重要的建邺、惠山两座城市进行产业布局,如今又开始在国内各主要城市呈幅射状的进行技术投资,也不排除会在其他地区投资建设制造基地。 但是张恪始终将小江流域视为锦湖地根基所在——既非局限于海州,也非局限于东海,而是整个小江流域。 或许之前的投资都集中在建邺、惠山、建邺三地,但是锦湖今后也会考虑向金山、长亭甚至章州进行适当的投资倾斜。
当然,要是两省还局限在狭隘的区域经济竞争之中无法自拔,锦湖向金山或长亭进行大规模的产业投资,李远湖、罗君等人即使不会表示出来什么不满。 心里多半会有芥蒂,此时能从区域经济合作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对锦湖的产业布局当然能更容易接受一些。
张恪也正式跟李远湖、罗君提及锦湖正筹划着动用巨资收购金山地晨曦纸业集团,将以收购晨曦纸业为楔机,展开在江南省的产业布局。
李远湖、罗君他们心里清楚民营机构收购大型国企在当前国内所能遭遇地阻力能有多大,也清楚锦湖的志向高远,无法要求锦湖将自己的手脚捆住只局限在东海发展,在梁伟法、赵有伦的面前,对锦湖意图收购当然表示支持。
收购晨曦纸业的前期筹备工作是以马来西亚郭氏云源集团旗下的云源纸业与晨曦纸业进行合资谈判的名义进行地。 已经进行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晨曦纸业的管理层都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就是以合资名义进行的接触,也都处于相对严格的保密状态。 江南省就也几个人知道背后是锦湖对晨曦纸业有着兴趣,这么做,也是希望能减轻前期筹备工作可能遇到的阻力。
前期的筹备工作是为了对晨曦纸业地财务、经营状况能有一个比较深入、全面的了解,方便锦湖为全资收购报价,此时周游随张恪过来就是代表新光纸业正式向梁伟法递交收购晨曦纸业要约书。
22亿的报价,并没有低于梁伟法本人对晨曦纸业的估价。 甚至比梁伟法的预期要高许多。
晨曦纸业虽然还有相当不错的盈利,但是盈利完全是以牺牲周边生态环境而得来地,扣除生态环境成本,晨曦纸业还将产生相当的亏损。 锦湖以此报价收购晨曦纸业,还承诺响应国家政策关闭污染严重的草浆生产线,还将后续投入巨资对生产线与工业废水处理设施进行全面的技术改造与升级。 保证彻底解决晨曦纸业的污染问题,甚至没有在税收方面提额外的要求以免减少地方财政的收入。
一旦彻底解决晨曦纸业这个饮马河流域的主要污染源,居民的生活环境得到改善那是一定的,另外,流域内地农林业、渔业、航运业以及旅游业等产业都会复苏,这其中地经济账,梁伟法都会算,但是到这时候,他仍然有着其他的担忧,说道:“这大概是迄今为止国内规模最大地一桩民企收购国有资产案。 阻力不容小视啊……”
李远湖、罗君也颇为认同梁伟法的担忧。 国内民企收购地方国有资产屡有发生,但是规模、金额都极其有限。 可以视为地方搞国企体制改革的试点。 这么大规模的民企收购国有资产案,很可能会引发大争议。 要么梁伟法成为推动国有体制改革的先锋人物,促使收购案获得通过;要么收购案被否决,那对梁伟法的政治生涯的影响将不容忽视。 反而锦湖在政治上受到的影响要小得多。
“要是这份方案阻力太大,新光纸业还备有一份方案,”张恪倒是充分考虑到梁伟法的顾虑,笑着说,“新光纸业可以与马来西亚的云源纸业合资成立海外公司,再由海外公司向晨曦纸业注资18亿以换取51的股份,其他相关条件只做细节上的调整,并无大的变更……”
合资的话,晨曦纸业的资产只被估算18亿不到,全资收购却高达22亿,4个亿的差值是锦湖为全资收购支付的溢价。
梁伟法接过周游递过去的另一份合资要约书,翻看着,心里权衡收购与合资之间的利益差异与阻力大小。 显然以海外公司的名义进行合资,遇到的阻力要小得多,但是对当前江南省政府对资金的饥渴并无缓解。 因为合资地话,资入的18亿现金会截留在晨曦纸业内部用于企业自身的发展。 江南省政府拿不到一分钱;要是给锦湖全资收购,就是省里以22亿的价格将晨曦纸业的所有资产都出售给锦湖,省里拿到现金再也不干涉晨曦纸业的事务。
看着梁伟法眼睛流转着迟疑不定的心思,张恪话锋轻轻一转,说道:“梁省长今天可只能带一份方案回去,不晓得梁省长您会做什么选择?”
“只能带一份回去?”梁伟法诧异地看了张恪一眼,他可是想着将两份方案带回去仔细的权衡利弊。 甚至可以将两份方案拿到省政府办公会议或者省常委会议去讨论,没想到锦湖只肯提供一份方案供江南省决策。 也就是说,江南省委、省政府地主要领导除了他能看到两份方案之外,其他人只能看到他在这里做出选择的一份方案,他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我们并不想在晨曦纸业的事情上花太长的时间,一旦晨曦纸业这条路走不通,我们也希望能尽快的选择其他道路来加速新光纸业的发展。 ”张恪解释道。
的确。 提供两份方案会让江南省委、省政府在进行决策时浪费太多地时间用于权衡两份方案的利弊,要是江南省委、省政府要求两份方案同时开启谈判,最终再由江南省委、省政府决策,张恪大概连哭的心思都有——这样的谈判,没有一年半载的闲工夫肯定谈不下来。 就像当初三星与香雪海的合资谈判进行了一年半,最后还要锦湖横cha一腿将事情搅黄了。
不过要求梁伟法这时候就做出决定二者取一,张恪的态度也够强硬的,罗君心里这么想着。 借着与李远湖换眼神地当儿打量了他一眼,见李远湖脸上并无芥蒂,心想:张恪在要不要急着投资制浆工厂的问题与李远湖之间起的矛盾,大概也随着时间而冲淡渐无了。
李远湖性子颇为强势,别人以强势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容易起冲突;梁伟法性子宽和。 对张恪的要求虽然觉得有些诧异,倒也不会引起反感。 当然,也与锦湖日益重要的地位有关。
赵有伦在晨曦纸业地这件事情,也无法帮梁伟法拿主意,他甚至在配合锦湖对晨曦的收购,只是不会在梁伟法面前表lou出来。
当然,这次两地的政府官员接触,张恪赶过来凑热闹,也不仅仅是为晨曦纸业的事情,他说道:“趁着李省长、梁省长两人都在。 有个情况要跟你们通报一下……”
梁伟法还正头疼在锦湖提交的两份方案间难以决策。 这时候又听张恪郑重其事的说要通报其他情况,精神稍振。 问道:“你慎重其事的说什么事情,总让我有莫明的担忧……”
李远湖微微一笑,问道:“能有什么事情?”
“倒也不是多严重的事情,只是觉得这个情况有必要让两位省长知道一下,”张恪笑着说道,“东海大学教授周瑾玺受国务院稀土办委托,对稀土等稀有金属产业政策调整进行宏观经济面的调查与考研,已有可kao地消息证实,周瑾玺这段时间与金山华稀、三井特种金属地管理高层来往从密。 或许梁省长还不大清楚,金山华稀是章州盗采稀土矿资源流向市场最主要的渠道……”
东海几乎没有什么矿产,江南章州却以矿业为最主要地支柱产业。 作为全国最主要的两个稀土矿资源所在地之一,江南省在稀土产业政策调整的问题有着相当的话语权。
从地方经济的角度来说,稀土产业政策以周瑾玺的观点进行调整,允许民资、外资进入,能壮大章州的矿业产业规模,对发展江南、章州的地方经济发展更有利一些;当然这个有利还局限在四五年的期限之内,局限在单纯的GDP经济增长速成度上。
梁伟法能知道单纯的追求经济快速成增长并非是对全省民众最负责任的一种态度,就像晨曦纸业的收购案一样,支持锦湖全资收购晨曦纸业才是最恰当的方式,但是这涉及到与旧有经济、政治体制的某些冲突,从而会显得困难重重难以前行……
翟丹青起初有些不明白张恪会将稀土地问题选择这个时机向梁伟法提出来。 见梁伟法陷入沉思之中,才知道张恪这是兵行险招,要么梁伟法都选择退缩、保守,要么就表现出一种政治家的气魄以一种更负责任、敢担当的态度对江南省的经济体系进行深度的治理。
李远湖见眼下情形,就知道锦湖对梁伟法研究甚深,才在这种场合接连抛出两道难题,另外。 张恪这小子似乎也不介意别人认为他会公报私仇将锦湖与周家的恩怨牵涉进来。
赵有伦在稀土产业的问题一样没有办法帮梁伟法拿主意,但金山华稀真若是章州盗采矿资源流入市场地主要渠道。 金山市政府对金山华稀还是有管辖权的。
周瑾玺是周瑾瑜地哥哥,受国务院稀土办委托却与三井稀种金属及金山华稀的管理高层交往甚密,赵有伦听到这消息倒是颇为兴奋,这消息要传出去,对周瑾瑜也是严厉的打击吧?
“有什么证据没有?”梁伟法当然清楚这背后涉及到错综复杂的牵连关系没有一两天的时间都解释不清楚。
“金山华稀老总唐英培半个月在东大指使下属伤害东大某学生时给公安机关拘捕,直到今天才出拘留所……唐英培给公安机关做的笔录里交待了他四月十二日、十三日两天到建邺后的行程。 ”张恪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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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地勾通、招呼、求情到了建邺高新区公安分局治安科那里都给挡了回去,唐英培硬是在拘留所里给关押了半个月才给放出来。 狠狠的受了一番苦,脸都瘦细长了。
建邺市东华拘留所对唐英培拘足了十五天的时间,一分一秒都不差,硬是挨到二十八日夜里九点才让他出拘留所的大门。
唐英培再傻也知道有人在背后整他,但是却摸不着头脑,更想不出建邺他有得罪过谁让人家这么整他。 他更没有想到他在马莲街派出所做出的那份交待行程的笔录,在他行程中出现的人物身份一一得到证实之后,将是一把刺杀周瑾玺的利器;他甚至还以为张恪只是在讲堂上对周瑾玺不够尊重、带着毛刺地东大学生。
与唐英培一同给放出来的。 自然还有他两名下属。 唐英培走出拘留所的铁门,看到他大哥唐英育与侄子唐忠在随行人员的陪同下站在拘留所的门外等着,诧异的问道:“大哥,你怎么过来了?有没有将我地车取出来?”
“先上车再说……”唐英育阴沉着脸,招呼唐英培上车,让他儿子唐忠与随行人员坐后面的车。
“你在建邺有得罪过谁没有?”钻进奔驰600里。 唐英育将隔音板放下来,还是下意识的压着嗓子问唐英培。
“我哪里知道,我给关在里面半个月,脑袋都抓破了,愣是没有想到纰漏出在哪里?总不会有人故意跟我们过不去吧?”唐英培恶狠狠的说道,“要是让我知道谁故意整我在拘留所里关了十五天,没有他好看的……”
“我本没有打算过来接你,不过章州那边出事了,”唐英育眉头深深的锁着,“小邵今天上午在西塘看到三个人贼头贼脑的打探矿上的情况。 就将这三个人给扣下来了。 你知道这三个人是什么身份?”
“记者还是上头的调查员?”唐英培问道。
“是记者……”
“拿钱塞住他们的嘴呗,”唐英培轻鄙地啐了一口。 他这些天在拘留所也受了很多地恶气,“这些记者真他妈可恨,每回下来都要来打点野食,以为我们开矿的跟能开银行地比。 ”
“事情没那么简单,那三个人没有要钱,态度很嚣张,当时想从小邵手里抢回相机跟胶卷,小邵动手教训了他们,搜了那三个人的身,是新华社总社与江南分社的记者,我赶过去,小邵已经将人家打得不成人形,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但是这三个人愣是威逼利诱都不管用,现在放也不是,关也不是……”唐英育的眉头锁着,“那三个人是你被关后第四天到章州的,我看还是跟你被关有关系,这才赶过来,想跟你商议看看是哪里出了纰漏?”
“是不是去找周瑾玺?”唐英培也知道事情有些严重了。
“周瑾玺我接触不多,但是也知道他是只老狐狸,要是这事情给他知道,我们要拿多少钱才能将他拉到同一条战壕里?”唐英育更怀疑周瑾玺会首先将他们给卖了,“而且这事跟你在建邺被关联系起来有些蹊跷啊。 ”
“小邵抓人有没有人看见?”唐英培突然脸形凶恶的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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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郁曼有些坐立不安,她哥崔郁恒深入到章州采访稀土矿资源给盗采的现状每天晚上都要跟她电话联系以报平安,她也知道这种暗访有一定的危险性,毕竟采访结果公布出来会严重打击盗矿者的利益。 今天都到夜里九点多了,她还没有接到她哥哥的电话,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