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明的实验室中的资料柜里摆满了书籍,或新或旧,或中文或外文的,包括随设备一起带过来的技术资料,这些书籍李思明全都翻了一个遍,并且记了很多笔记,书上也到处都是各种批注的符号。
李思明在造假,他努力营造出一种“博览群书”、“孜孜不倦”的假象,可以说李思明是个大骗子,虽然很累,但是效果还是不错的。
比如他设计的雷达系统,他只是根据原有的资料,提出新的设计思路,给出或正确或曲折的设计方法,让别人去研究,这样既加快研发速度,又成功的避免了别人对自己学识的猜想,至多只给人一个“天才”的印象。现在是,将来也会是“造假”,这是一个长期的艰苦奋斗的过程。
正当李思明埋头于大量电子元件和书海中,徐大帅将他拉了出去。
“我说大帅,今天是星期天,你不陪徐丽,拉我出来干什么?你不知道我的时间很宝贵。”李思明问道。
“今天我们去看一位中学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嘛。”徐大帅说道。
“哪位老师,让你念念不忘?”
“张宏张老师,你不会连授业恩师都忘了吧?”徐大帅解释道。
“噢,原来是他啊。我还想呢,为什么你非要拉我去,原来是心里内疚啊,不敢一个人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年你为什么批人家,现在后悔莫及了吧?”李思明想起当年那厚厚地眼镜背后,那一双惊恐无比的眼睛
“什么我批呀?当年你也有份。我只不过带头而已。”徐大帅为自己辩护。
“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我要大义灭亲,和你划清界限。”
“好了好了,当年我是错了,可你们难道就没有错,别忘了我的外号也是受你们拥戴时给取的。”徐大帅连忙低声下气哀求道。
“看你态度还算端正,暂且信你一次。”李思明忍住笑意。
张宏张老师,住在两人母校附近的一个胡同里。打听了好几个人,绕过七弯八扭的胡同,才找到张老师的家。
徐大帅敲门,里面有人应声:“门没锁,进来吧。”两人推门而进,房子很小,客厅和厨房占了大半。一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年青人坐在椅子上,手中糊着纸盒。徐大帅和李思明注意到,他的裤管自膝盖以下空荡荡的,怪不得刚才没人开门。
“请问你们找谁?”年青人抬头问道。
“请问这是张宏张老师的家吧,我们曾是他的学生,我姓徐,他姓李。这次来是看望他。”徐大帅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那是我爸。你们专门来看他?”与他父亲不一样的是,他的眼睛很是明亮。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徐大帅问道。
“快中午了,他一定会回来的。你看我这个样子,是个累赘,得要人照顾。”年青指着自己的腿自嘲的说道。他名叫张建华。
“你们也下过乡?”张建华问道。
“是的,我们从北大荒返城的。”李思明说道。
“那你们还算幸运,只有我这个样子才不得不被送回来。”说到这里,张建华很是感伤,像是回忆道,“我去的是内蒙古,有一年我有事外出,赶上了白毛雪,茫茫大雪原我迷了路,冻坏了双腿,所以兵团把我送了回来。”
“那你家里谁来照顾你?”徐大帅问道。
“我父亲,还好文革结束了,父亲补发了工资,有了工作,不会再被批斗。不然的话,真不知道该怎么活。我虽然干不了活,还可以帮街道工厂糊一些纸盒,贴补一下家里。”
“当年批他的,正是我们这些学生,那时候真是疯狂啊。”徐大帅陷入了深深地内疚之中。
“那时候,我也批过别人,谁也逃不掉,不是整别人,就是被别人整。不过我父亲当年虽然被批的很惨,也得到不少人的帮助。他还不止一次跟我说过,一位学生曾给过他粮票和钱。虽然不多,但是很难得。就像我现在一样,虽然不能自由行动,但是不少热心人给我很多帮助。”
李思明说道:“这些年你怎么过来的?”
“忍一忍就过来的呗!”张建华明亮的眼神中闪现出一丝悔恨和忧伤,“真不好意思,让你们伤感了。平时没什么人来,逮到谁和谁聊。”
正当他们聊天的时候,张老师夹着教科书匆匆进来,花白的头发现在全白了。见到两位昔日的学生,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来。
“你是徐子健,我认得你,当年你可是风云人物啊。”张老师说道,徐大帅希望地上有个缝,好钻进去。
“至于你,我也知道,你叫李思明,当年你帮助过我,还对我说过那么一句话: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好好活着吧,总有一天太阳将普照大地!用的还是俄语,别忘了我学得就是俄语。当年能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少啊。”张老师追忆着往事。
“张老师,当年真是对不住您!”徐大帅诚恳地道歉。
“徐子健同学,这个不能怪你,那时候即使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来批的。如果你感到内疚的话,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要内疚的。”
“张老师,您现在还在教书?”
“不教不行啊,现在缺教师啊,建华他**死得早,他一个人在家,我不太放心,等过几年,我就退休,多陪陪他。”张宏叹息道,屋内陷入沉默。
徐大帅和李思明两人说了一会话,就起身告辞,张宏父子想留他俩吃午饭,他们两人婉言谢绝了。临走时,两人掏空身上的钱,不顾张老师的拒绝,丢下钱转身离去。
走在街上,徐大帅情绪不高,李思明说道:“怎么还在内疚啊?”
“我是在想,像张老师这样的家庭,还有多少?”徐大帅答非所问。
“那你应该选择报考政治系,将来做了官,为民作主就差不多了!”李思明接口道。
走过一个街角,徐大帅忽然停下了脚步:“阿明,快看,那个拉板车的是谁?像不像大海?”
烈日之下,一个人光着膀子吃力地拉着板车,车上装满了煤,堆得小山似的。拉车人被晒得黑不溜秋的,污渍和汗水混合在一起,在后背上形成一道又一道印迹。这段路是个小坡,板车像是被装了吸铁石一样,缓慢地向上移动着。拉车人忽然觉得有股巨大的力量从身后传来,板车好像忽然装上了发动机,推着自己向上跑着。
上了缓坡后,车停了下来。拉车人回头望去,惊喜道:“大帅,阿明,原来是你们啊。”
拉车人正是钱大海,他们的兵团战友。
“大海,你怎么拉起车来了?”李思明问道。
钱大海有点黯然。原来他家里父母相继病倒,他才得以办了病退回京,虽然父亲单位照顾他给安排了工作,但是给父母治病和调养,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没有办法,只好利用星期天,给人家拉煤,挣点钱。
“刚开始时,我偷偷摸摸地做起了小贩,一不留神被警察抓住了,好不容易才被宽大处理了,结果挣得还没有亏得多。没办法,只好卖体力,咱下过乡的人只有力气!”钱大海自嘲道。
“大海,缺多少钱,我给你。”李思明摸了摸口袋,才想起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了,大帅也是。
“别,大帅,阿明,谢谢你们的好意。咱有的是力气,慢慢还,总能还上的。”钱大海不以为意,“两位战友,人家还等着我送货呢,以后再聊?”
钱大海搽了把汗,那白色的毛巾立刻发黑,他继续拉着煤车向前行进着,橡胶轮胎在被烈日晒得滚烫的路面上留下长长的辙印。
“两位战友,好好干,将来给我们大兴知青长脸,让别人知道我们大兴知青都是好样的!”钱大海远远地喊道,如骆驼祥子般顶着烈日继续前行着,留下两人立在路边沉思。
“我们是否要做点什么?”徐大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