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道：“放松点，请教你一个问题好吗？”

我忙不迭道：“不敢当，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只要是我能回答我一定告诉你。”

男子笑笑，那笑里面的含义我看的出来，想必就是笑我说话的语气像个大孩子，这样我很气馁，不就是年纪大点吗，真把我当孩子了？24岁还被人当孩子换了你能不郁闷？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在劳务市场设立招聘摊点吗？照一般看来，劳务市场是招聘相对普通人才的地方，我们这样的公司不应该在那里出现，是吗？”那男子的说话还是很讲究技巧的，不直接说劳力工，连低端人才都不说，而是说普通人才，这样让人听了就比较“有面子”一点。看样子他是个很有修养的人。

我想了一想，脑子里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只是不能肯定合不合适，于是犹豫道：“要说实话吗？”

那女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犹如冰河解冻，万物复苏一般，看得我一愣一愣的。女子发觉不妥，立刻掩起笑容恢复“本色”，重又一本正经了。我当作没有看见，依然眉头紧皱作苦思状，其实心里已经笑翻了，何必呢，想笑就笑呗，整天绷着脸也挺辛苦的不是？

我边想便说慢悠悠地道：“对于兰仪这样的大公司来说，自然是各种高材生的首选目标，高级人才肯定供过于求，并不缺乏，因此我觉得你们之所以在劳务市场设点，也是有点曲线救国的意思，我不否认这是个非常有创意的想法。你们希望寻找的不是博士、硕士之类高级人才，而是一种特殊的人，倒不一定是人才，很可能是这种工作需要特殊的能力和经历，以及特殊的性格和行为方式，这些不是仅仅有高级学历就能解决的，甚至是不需要学历。刚才你们强调一定要开诚布公，我想，这份工作一定需要肯说实话，敢说实话的人来担当，不知道我猜对了没有。”

其实我也是白问，我有意无意间拍了他们一个不大不小的ＭＰ，那中年男子露出一丝隐蔽的笑意，想必是他的主意了；再者，从三人赞许的目光中我知道自己说得即便不对也相去不远了，特别是那老者，作出一个捋胡子的动作，忽觉颌下并没有胡子方才作罢，在下不由莞尔。

那冰山女子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和她的面孔一样，好像别人欠了她很多钱或者她欠了别人很多钱一样，没有任何的波澜起伏，得道老僧也不过去次吧，但得道高僧比不了的是她那嗓音磁性而性感，还伴着一丝神秘的空灵：“高先生，你对我们的招聘工作有什么意见吗？”

招聘工作？他们的招聘启事确实存在不少BUG和硬伤，要是我“直言不讳”的话会不会让人家下不来台？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啊，连骂人都不能揭短，面试揭短还了得？于是在下心里颇为犹豫。

“对于这个问题，有很多困难吗？”

冰山的问话有点近乎失望的咄咄逼人，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失望，但是这么咄咄逼人就让在下心里不爽了，是你逼我的！

“意见不敢，不过觉得公司的招聘广告有点小小的瑕疵。”在下耍了一个小花招，不说“你们”，也不说“贵公司”，而是直接说“公司”，这样的口气说出来就好像公司内部的柬言献策一样，不知不觉地让我自己进入他们的立场中去了，且不会让对方反感和察觉。这是我在一本书里看到的，关于拉近双方距离的小技巧，活学活用嘛。

“哦，怎么说？”老者忽然来精神了，真是什么人都有，还有人喜欢别人揭自己的短的？郁闷！

“我要是说得不对，请不要见怪。我觉得某些地方是不合适的，比如说，招聘启事上面只有提及要招聘办公室人员，既没有说明招多少人，也没有说招哪个方面的人。以至于有些人担心招聘人数太少而望而却步，而对那些误以为招聘人数很多的人来说，这则广告就是对他们的误导了，如果事实不是如此的话。说实话，这有点不公平，甚至有点戏耍人的嫌疑。不管公司真实想法如何，我只是就事论事说出自己的观点，希望不要介意！”我终于还是把心里憋着的话说了出来，是死是活我已经不再考虑了，人都是有点脾气，如果因为一份可有可无的工作把自己的脾气丢了，那也太不值当了，这里，我说的脾气有点近似于尊严和性格的混合物，所以丢不得！

那中年男子道：“当然不会！你的意见非常好，我们很高兴你能提出来，不过你好像忽略了一点，在你的眼里，我们兰仪公司真的连一份招聘启事都写不出来了么？”

那男子话一出口，我就觉得理所当然了，但还是吃惊道：“难道……你们是故意的？”

男子道：“你的反应很快！我们打开天窗吧，这次我们的招聘对象是内部刊物的主编，因为我们的前任编辑临近退休了，需要一个接班人。但是我们作为一个制药企业，能跟文字打交道的相关人才实在不多，有也是有几个的，不过都是业余的，而且他们都有自己的更重要的工作。如果聘请专业编辑，说实话有点大材小用，人家也不一定愿意低就。公司的内刊你应该知道它的作用和重要性了，马虎不得，所以我们才大张旗鼓，就是想寻找一个敢于说实话，能够说实话的人来担当这个职务，上传下达，让领导层听到员工的真实声音，也让员工们指导领导层的真实想法，这是一段必不可少的桥梁；另外就是宣传公司形象了，成为公司的窗口，树立建立一个精神团结的核心，这个核心没有比一份内刊更合适的了。而你呢，据你的简历，来自农村，父母都是普通劳动者，跟普通工人比较亲近，可以较好地进行沟通和交流，能反映他们的心声，表达他们的意愿。我们就是希望我们的内刊能够真正地为工人们所办，真正地起到一份内刊应有的作用。我们不要官样文章，不要报喜不报忧，不要弄虚作假，我们的要求只有一条——只要实话！你觉得自己能做到吗？”

我听得差点呆住了，赶忙把即将蹦出来的眼球塞进去。听他最后一句话，意思是，如果我点头，我就要被录用了？而且是他们公司内刊的主编，专业对口，是我喜欢的文字工作！不过……我好像不会怎么编辑啊，我只会写一点东西而已！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写文字和编辑文字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这个担子我挑得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