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多次镇压租界民众骚乱后,黄金荣深深觉得洋人对自己的信任以及器重。为了能够更被委以重任,黄金荣越来越走上了一条卖国求荣之路,而这条路上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四明公所”事件。
“四明公所”与“宁波会馆”是紧密联系的。清朝康熙年间,上海的商业贸易得到了快速的发展,及至乾隆、嘉庆年间,上海已是船舶云集、商贾辐凑的东南沿海地区最大的商业都市之一,吸引着大批外地人来此谋生。宁波因地理位置靠近上海,地少人多,劳动力过剩,所以在很早的时候,就有大批的宁波人旅居于上海,从事着各种行当。
在上海的宁波人越来越多,于是他们就生出了要在上海建立同乡会的想法。这一倡议提出之后立即得到在沪宁波同乡的广泛响应,他们纷纷慷慨解囊。这样,经过几年时间的积累,1797年,终于在上海县城西北二十五保四图的地方(现在上海八仙桥以东、人民路以西、淮海路以南的小北门一带)购买了一块面积达30多亩的土地,开始了宁波同乡会馆的建设。
宁波人客死在上海的,宁波会馆就将这些人的遗体暂时寄存在一处闲置地区,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在沪宁波人的义冢,而这个义冢就叫“四明公所”。
“四明公所”所在的位置正好是法国租界,法租界对四明公所修建墓地一事甚为反感,他们认为“这些坟墓是传染疾病的巢穴”,并表示将不惜任何代价消灭这些坟墓。于是,围绕这一问题,法租界当局与四明公所之间展开了长期的纠纷。
为了解决“四明公所”这个“毒瘤”的存在,法国人费尽心机。首先明令要拆毁“四明公所”。决定一出,顿时引发了宁波人的愤慨,他们采取了大规模罢市和罢工的方式来抵抗法国人的暴行。经过快速而有效的联络,30万宁波人参与到这场对法斗争当中。随着大批宁波人从各行各业的岗位上撤离,上海一下子仿佛陷入了半瘫痪的状态,遍及各个阶层的日常生活在很大程度上都被扰乱了,尤其是宁波人在上海开设的近千家店铺全部停止营业这一举动,使得繁华的大上海顿时变得寂静萧条下来。
罢工罢市让法租界当局哗然,他们不得不发出缓和的声音,说并不是要拆毁“四明公所”,而是要保护租界内住民的生命安全。法租界当局最后不得不承认,允许“四明公所”存在,但是以“四明公所”维持自身的安全为前提。“四明公所”的第一次风波暂时告一段落。
随后,法国当局在租界渐渐站稳了脚跟,同时上海的发展使得“四明公所”所处的地段成为了黄金地段,所以这些洋人又开始觊觎“四明公所”这块风水宝地。
法租界当局称要大力发展租界内的交通,公布了交通规划图,一条马路正好从“四明公所”直穿而过。规划图一出,法国人就口口声声说要住民以大局为重,为了大家以后出行的方便,懂得牺牲,不要为了一己之利,耽误了所有人的福利。
“宁波会馆”立刻识破了这一小伎俩,赶紧又准备组织大家来抗击法国人的阴谋诡计。而这次“宁波会馆”领头主持的人正是后来在上海滩叱咤风云的商界大亨虞洽卿。
虞洽卿是宁波镇海人氏,名和德,字洽卿,人称“阿德哥”。虞洽卿出生的时候,家境很殷实,但是因为父亲虞万丰沉溺于花街柳巷之间,把虞家原本厚实的家业给败坏得所剩无几了。虞洽卿刚6岁,父亲虞万丰便去世了。
虞洽卿的童年过得十分艰辛,幸好族叔虞庆尧见他们母子可怜,就帮助虞洽卿送他到上海瑞康颜料行学生意。就这样,虞洽卿第一次离开了宁波家乡,也第一次来到了中国最大都市的上海。
虞洽卿在瑞康颜料行做了12年工,靠着自己的勤劳聪慧,虞洽卿逐渐在商界树立起自己的名声。后来虞洽卿做了瑞康颜料行老板奚汇如的上门女婿,由此便由瑞康颜料行的伙计变成了主人。但是虞洽卿并不满足于此,而是决定另辟蹊径,从事当时最有实力、最有发展前途的行业——洋行买办。
后来机缘巧合,虞洽卿偶遇洋人凯斯普诺,此人是英美公共租界当局的头面人物,又在租界工商局兼职,于是积极结交,两人成了好朋友。正是由于凯斯普诺给他当担保人,虞洽卿进入了德国商人开办的鲁麟洋行,正式进入了买办这一行当。后来,虞洽卿又先后在华俄道胜银行与荷兰银行供职,到1908年,他组织旅沪宁波商人在上海创办了四明商业储蓄银行(简称“四明银行”)。虞洽卿声名如日中天,因而也就成为了在沪宁波同乡会的头面人物,而这次“四明公所”事件,负责与租界交涉的正是虞洽卿。
虞洽卿得知黄金荣也是宁波人,而且在法租界也颇具实力,因而想利用黄金荣来解决“四明公所”事件。这天,他亲自给黄金荣写了封信,托人给送了过去。
黄金荣正窝在太师椅上打瞌睡,忽然有人跑进来说:“黄先生,有您的一封信,是从‘华俄道胜银行’来的。”
“哦?‘华俄道胜银行’?怎么洋人的银行找上门来了?”黄金荣大惑不解,赶紧坐起身,“快,拿来我看看。”
黄金荣打开信,只见上面写着:锦镛贤弟如晤:
连日来洋务缠身,未及造府问安,希见谅!午后得一消息,于弟与兄均有关涉,愚拟今晚七点在六国饭店同贤弟一会,望拔冗赴约,愚兄恭候。
敬颂大安!
愚兄和德顿首“和德?”黄金荣正在思索,“啊!原来是他啊!”黄金荣一拍油光油光的脑门,“备车!”他看了下表,时间差不多了,大声吩咐下,便急匆匆往六国饭店赶过去。
虞洽卿早已等候多时,一见黄金荣,赶紧起身:“锦镛贤弟,别来无恙啊,哈哈!”
“和德兄,久等了,小弟近来也是公务繁忙,没能及时拜会和德兄,望和德兄大人大量,恕小弟无罪啊!”黄金荣恭维道,“不知和德兄有何要事需要愚弟帮忙,愚弟定当全力以赴。”
“锦镛贤弟,这次请你来,正是要商谈一件关乎我宁波人利益之大事啊,”虞洽卿将黄金荣拉近,低声说,“洋人要铲平咱们的‘四明公所’,这帮人觊觎已久,看来这次不达目的,他们是不肯罢休的。”
“哦?”黄金荣故意装出不知情的神态。
“这次我们宁波同乡准备出奇招,好治治这帮法国人。”虞洽卿脸上掠过一丝得意。
“不知和德兄有何高招?愿闻其详。”
“锦镛弟,这件事需要你的帮忙才能成行,你可一定要答应,为咱们宁波同乡争口气。”
“没问题,”黄金荣略微思索了下,点了点头,“有什么需要愚弟做的?”
“这次我们准备以夷制夷,法租界与英租界素来有矛盾,我已经暗下联系了英租界巡捕房,许诺给他们宁波同乡会每年的花红,而且答应接受新的税收条例。以此为条件,答应让英租界抢先占据‘四明公所’,英租界届时会保护‘四明公所’的安全,”洽卿顿了下,“所以,锦镛贤弟,你要做的就是让法租界巡捕不支持当局,那么法租界这次的阴谋就又破产了。”
“和德兄果然是运筹帷幄啊,小弟佩服,这次小弟定当尽力,为宁波同胞讨得公道。”黄金荣义正词严地说。
“多谢锦镛贤弟,我代宁波同乡感谢你啦!”
“和德兄,客气啦,客气啦……”
吃罢酒宴,黄金荣没有坐车,而是散着步往家走去,他边走边思索着,思索着将要发生的这件事对自己到底有什么意义。
“帮同乡,这次让法租界难堪,但是自己以后的仕途就不可预料;帮洋人,自己又能在这件事上立一个大功,但是众多宁波同乡又会受到巨大的损失,这个如何选择?”黄金荣心如乱麻。
一阵风吹来,拂动了黄金荣身上那件光鲜的巡捕制服,黄金荣心里一动,他下了个决定,一个让自己的未来飞黄腾达的决定,他调转了脚步,快步向法租界巡捕房走去……
第二天,法租界突然出动大批的巡捕、卫队,甚至军舰上的士兵,包围了“宁波会馆”。说得到线报,宁波同乡会准备滋扰社会治安,要彻查“宁波会馆”以及“四明公所”。
虞洽卿得到消息后吃了一惊,赶紧赶到会馆,只见会馆四周已经被法租界巡捕、士兵密密麻麻地给围了起来,他们一个个荷枪实弹,那阵势好像随时准备将里面的人屠杀。里面的宁波人也丝毫不惧,纷纷拿起手边的工具,作为武器与法租界巡捕、士兵对峙起来,好像只要一点火星就能引燃这个巨大的火药桶。
虞洽卿一见这阵势,赶紧吩咐宁波人要克制,不能以卵击石,千万不能动手。正在劝告着,不知会馆里是谁高声嚷嚷着:“这帮死洋人,欺负我们,让他们见鬼去吧,老子跟你们拼了!”
随之便有石块砖头向法租界的巡捕、士兵掷过去,会馆中的人开始呼啦啦向外冲去。
“砰!砰!”几声枪响,法国人动手了,现场随即成为了一个地狱,最终有17名中国人惨死在洋人的枪下。
而此时的黄金荣,则指挥着手下的那帮华捕,偷偷在会馆背面给被包围的宁波人放了一条退路,让一部分人得以从这里逃了出去。
“四明公所”这件事,黄金荣向法租界当局告密,使得“宁波会馆”深陷被动,而法租界则赢得了相当大的优势,黄金荣由此更为租界当局而信赖,为他以后一步步向上爬奠定了基础;枪击血案的现场,黄金荣又假充好人私放被围的宁波人,让他们误以为黄金荣是站在自己一边的,从而赢得了宁波人的感激,为黄金荣树立了威信。“四明公所”让黄金荣两面得利,黄金荣的仕途走得越发顺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