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们在专心地削毛竹,看着他们衰老的面目,看着他们惊喜的眼神……我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他们是我的父老乡亲。他们是我父辈的兄弟姐妹。
好久好久,没有去看看他们了。总是忙,忙工作,忙学习,忙会议,忙各种各样的事。
这次,我也还是下乡工作路过那里,特地走到他们那里去看一看,便有万千感触。
伯父与伯母精神还好,脸色红润,不像82岁的老人。健康就好,健康是一种福气。为他们高兴。
那位正在平台上用力削毛竹的,是我的堂兄。年届60的他明显衰老了很多,气色不太好,脸被晒得黑红黑红,还有些许晒斑。在他周围,一面是群山,起伏的群山,山下是觅食的山鸡们。那一棵种了多年的白果树长势很好。
“是你吧,小芸,你怎么来了?”他说。好像很疲倦。后来听说,他以卖菜为生,每天凌晨3点便要起来,太辛苦了,。摆摊卖菜的他还要削毛竹做竹器。平台上是一根根削好的毛竹,要卖到竹器店里用吧,或者做竹床、竹凳等各类竹器。
我说,我是因为工作,经过这里的。
我拾起一根小小的毛竹筒,想带回家作为纪念。我的要称表侄女的小勤说,“伯伯你喜欢啊,喜欢我让老李打两个你”“老李!”她喊来了丈夫,让其马上削两个竹筒给我。
看着她老公半俯着身子用锯刀在锯竹子,我好一阵感动。印象中很帅的侄女婿,年纪不大头发却有些谢顶了,他不善言辞,温暖的眼神依旧。
我忽然想起,好多年前,侄女婿带我和朋友爬过山。下山后,我伯伯请吃饭,陪着朋友喝了很多酒。那年,山上的花儿真多真美啊,我在花丛中笑,那是一个春天。
我在伯父家里小坐了一会。他们的屋子不大,采光也不好。墙上是毛泽东像,是挂了多少年的年画;屋里,有竹子做的竹屏风。
伯母端来了热腾腾的现煮的栗子。咬开,已经很酥了。我翻出提包,打开皮夹,正好300元,我全递给了伯伯。他不肯收。我说“您一定要收,我平时忙,一直没空来看你们,这次我正好经过这里。这钱虽不多,权当是我帮你买的补品,是我的心意。”我看见伯伯的眼里闪着泪花,这辛苦一辈子的伯伯哦!
我们此行原来是来山里采风的。太阳落山前我们要回去,伯伯他们出屋子来送我们。
我看见远山青黛依旧,而伯伯和伯母他们佝偻的身子、浑浊的双眼老了很多。岁月无情,我也在慢慢变老。
在这座被我一些摄友朋友称为当地最美的小村里,有很多文物,如老牌坊、老屋子。它真的像被遗忘的角落,老房子很多,很多都挂着锁没人住。村里的年轻人都跑外面发展去了,留下的基本上是老人、小孩。有些老房子残破不堪,空留残砖碎瓦,但在废墟里却是盛开的疯长的植物。
老人们不似我从前看到的,三五成群地坐在屋前悠然晒太阳。他们也忙,忙着做家务、看孩子、做饭,或蹲或坐做竹器。
曾有过外地电视台风俗栏目的主持人来过这里采风,有过飞出去的孩子带着朋友来这里小住。这个小村子遗世独立一般,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清香,如山里的兰花。
忽然想到好多年前过年时,我与父母一起来过。坐在他们家里,其乐融融的样子,我还拍了阳光下晒太阳的小羊、相亲相爱的狗儿猫儿。现在,它们去哪了?
屋里,依然温暖。灶头上,在烧家家喜欢的“家基菜”——一种以咸菜为主,加以豆芽、豆腐的菜。
后来我想,假如这里成为旅游景区也不一定是好事。村里人或许会看到更精彩的外面的世界,他们可能会多些外来收入,但开发后会否对原生态有所破坏?外来的文明会不会打扰他们的宁静?当然,我的这种担心或许是多余的。
山,依然还是那座山;人,还是那些人。仿佛一百年,仿佛一千年,村口的千年白果树默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