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莉安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天早已黑了,但她不知道到了几点。她闻到一股尾气的恶臭,又一辆巴士开过来又驶过去,卸下一批乘客,又像贪吃蛇一样吞掉新的一批。路对面,阿什利坐在一张蓝色的长凳上,不耐烦地冲她旋转着食指,意思是说:快上,快上,快上。
她再次想到了逃跑。随便跳上一辆巴士溜之大吉,反正她以前就做过这种事。可她的双脚仿佛扎了根,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她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你喜欢他。你喜欢这么干。你活该。)
夏洛特市市中心的汽车站看上去和一座飞机库没什么两样——这里四面通透,顶上是一个巨大的拱形防雨棚,柔和的月光透过天窗洒在棚下。置身其中,米莉安感觉自己无比渺小。
她伸出手来,向人群中挤去。
一切都照老样子,一个小时前她如此做过,两个小时前做过,三个小时前也如此做过——她走进人群,用手有意无意地轻轻触碰别人的手,或者暴露的肩膀。此刻她如法炮制,第一个目标是个女人——
三年后,这名女子躺在医院的产**,双手紧紧抓着床沿,浑身大汗,有节奏地用着力。宫口已经扩张成拳头大小的缝隙,胎儿即将娩出。婴儿紫色的脑袋上已经有一层黑色的头发,湿漉漉的,看上去像个稀疏的小拖把。婴儿的脸也露出来了,脸上包裹着某种犹如红色色拉的东西。可这时突然发生了紧急情况,产妇下体出现异常,那个长得活像《星际迷航》中的苏鲁少校[苏鲁少校:美国科幻系列影视作品《星际迷航》中企业号星舰的舵手,由亚裔美国演员乔治·竹井扮演。]的医生嘴里说了句“产妇大出血了”。紧接着,大量血液喷涌而出,女人尖叫着,婴儿仿佛是漂流在一道血河上的小筏子,从产妇下体滑了出来。
米莉安使劲眨着眼睛,好赶跑那血腥的一幕。她深吸口气,定住神。尽管她已经这么做了无数次,她还是吃惊自己居然在不经意间见过了那么多的医院病房。这时,一个身穿背心的男人张开双臂去拥抱他的妻子,米莉安故意将自己**的肩膀蹭了过去——
三十三年后,男子孤身一人在医院里。他的头发已经掉光。他浑身上下已经遍布癌细胞,就像一堵曾经厚实的墙被成群的老鼠掏了个千疮百孔。他坐在墙角的一把椅子上,伸手在床头柜上拿下了一个药瓶,然后倒出一颗,两颗,随后便顿住了。他盯着那两颗药片微微出了神,最后忽然把瓶子底朝天地竖起来,往手里倒了几十颗药片,一把放进了嘴里。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时而盯着地砖,时而盯着天花板。他的脸上只有悲伤,终于,他伤心地哭了起来。感官已经开始麻木,他的头慢慢低垂,下颌渐渐松弛,口水流出了嘴角。最后……
无所谓了,米莉安心里想。人总要生老病死,她不会为此感到难过。起码这个男人活到一大把年纪才死去,已经很值了。许多人都能活到老年,这是她的发现。大多数人能活到六十多岁,然后就开始饱受疾病困扰,比如癌症、中风、心脏病之类的,有时还有糖尿病,或者肺炎,总之折腾起来没完没了。
年纪轻轻就死掉的人毕竟是少数,尤其在美国。悲剧是无可避免的,但在这个国家,悲剧通常不在于一个人是怎么死的,而在于他是怎么活的。婚姻失败,摊上熊孩子,自残,虐妻,虐猫虐狗,孤独,抑郁,厌世,哈欠连天,浑浑噩噩,爱怎么地怎么地。恭喜你们了,米莉安心里说,你们这群脑残笨蛋大部分都能像个傻逼一样活过自己的黄金年龄。
当然,这让她的工作变得分外艰难起来。
阿什利希望她能尽快发现目标,一个马上就会死掉的目标,一个他们可以趁机将其财富洗劫一空据为己有的对象。而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因为荒郊野外的那栋房子压根儿就不是他的。他只是顺手拿了某个出国旅行的家伙的钥匙,便堂而皇之地鸠占鹊巢。他把房主的照片全都藏了起来,于是那里转眼间就成了他的单身公寓。
他的如意算盘是这样的:倘若他们能找到一个既有钱又时日无多的人,而且那人在城里又正好有栋房子可以让他们临时落脚,那就最好不过了。他查看了米莉安的事件簿,发现近期没有可以让他达成这个目标的人选。阿什利没有耐心等待下去,他的野心可不仅仅只是满足于填饱肚子。
于是他提议说,到人群聚集的地方去碰碰运气。
米莉安建议去舞厅,因为那里年轻人居多,他们行为冒失,经常会干些蠢事出来。用鼻子喝可乐、吸食可卡因、乱性、酒驾,总之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干得出来。可阿什利不同意,因为他想到了汽车站。
然而米莉安却持反对意见,她认为车站并不是最理想的场所,原因是那里至少有一半的人并非是来客,而是去客。这就意味着,倘若真的发现了目标,她和阿什利如果想要在目标死掉时出现在现场,他们有可能还需要搭车到外地去,比如得梅因[得梅因:美国艾奥瓦州首府。]。鬼才想去得梅因呢。
可阿什利主意已定。他坚信自己的决定英明无比,坚信自己对游戏的规则了然于胸。米莉安已经过了八年这样的生活,现在倒轮到他阿什利来告诉她该怎么做?来**她?让她鸟枪换炮实现升级?
随便吧,车站就车站。米莉安终于让了步。
于是,他们便来到了这里。
路对面,阿什利看起来格外焦躁不安。他不停地顿着足,脑袋懒散地靠在后面,嘴巴张着,哈欠连天,仿佛等待对他而言是最无情的折磨。真是个贱人,米莉安心想。折磨?他?
笑死人了。
米莉安觉得疲倦又气愤。她走下马路牙子,打算从一辆巴士前面穿过马路,这时——
他骑着一辆车胎极窄的自行车,浑身上下各种装备一应俱全,仿佛他是自行车公司专门请来做广告的。车轮撞到了石头,他猛然刹车,身体向前跃出,与此同时,一声凄厉的汽车刹车声骤然响起,他的屁股被一辆车子的保险杠撞个正着,他的身体像一个脱线的木偶落在汽车引擎盖上,戴着头盔的脑袋砸烂了风挡玻璃。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黑暗,鲜血、脑浆……
她猛地转过身,发现是一个男人正在冲另一个男人挥手告别,他们也许是朋友,也许是一对儿基佬。米莉安只顾低头走路,应该是他在挥手时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可他不会是他们的目标。没错,他的确会因意外死亡。可时间并不是明天,而是一年后,确切地说是一年两个月零十三天后。不过他看上去似乎很有钱。米莉安会考虑稍后把他记在她的日历事件簿上。(如果稍后还有缘再见的话……)
暂时撇开这一瞬间的念头,她一个箭步从对面驶来的一辆巴士前面蹿了过去(她心里想着,我会被撞到吗?是不是我的死期也到了?)来到阿什利面前。
阿什利翻了翻眼皮儿,问:“有什么收获吗?”
“这跟守株待兔有什么区别?”
“看来没什么收获。”
“对,一无所获。”
阿什利耸耸肩,“那就继续啊,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这就是你所谓的合作吗?你坐在这里屁股都不抬一下,我却在那里累得要死要活?”
“宝贝儿,我的天赋要等你抓到鱼之后才能派上用场。”
“你的天赋?饶了我吧。你除了笑起来能迷住个把女孩子之外,就只剩下好吃懒做了。”
“微笑只是表面功夫。不过它却是我的魅力武器库中的关键武器。”
“魅力武器库?”米莉安重复道,“没工夫听你闲扯蛋,我饿了。”
“我才不管你饿不饿。”
“你他妈的当然得管。”
阿什利打了个哈欠,“你给我听着,我们到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这是当务之急。有了住的地方,然后我们再考虑吃饭的事儿。况且你大概也不会希望我……怎么说呢……干些弃你于不顾,报警,给你妈打电话之类的事吧?”
“我明白了。你手里握着王牌。你牛!不过人是铁饭是钢,我是个人,饿了就要吃饭。是人都得这样,要吃饭,要抽烟,要喝酒,不然就活不下去。我手上有钱,要不咱们先找家华夫屋快餐店去吃一顿?然后找个小旅馆凑合一晚。我埋单。”
阿什利微微犹豫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那好,就先这么着吧。”
插曲
采访
“那个拿气球的小男孩儿。”米莉安说。她面色凝重,渐渐皱紧了眉头。
“嗯。”保罗耐心等待着下文。
可她讨厌这个故事。连想一想都觉得痛苦,复述所带来的痛苦则更令她难以忍受。
“那是大约两年以后。”
“在你——”
“在我捡到这种能力两年后。”
保罗眉梢一扬,“捡到?这个说法倒挺有意思。”
“嗨,别管这个了。”她说着摆了摆手,“当时我正在华盛顿特区郊外瞎转悠,忽然觉得肚子饿了,想吃点东西,所以就去了一家温迪快餐店[温迪快餐是美国第三大快餐连锁集团。],买了一份他们那里的……谁知道叫什么玩意儿,就是没有牛奶的奶昔冰淇淋。麦旋风[麦旋风是麦当劳推出的一款奥利奥冰淇淋。]?”
“是冰沙。”
“随便啦。总之我付了钱,端着我那杯看着还不错的浇了糖的化合物,然后像个好市民一样把垃圾扔到垃圾桶里。结果就遇到了他。”
“他?”
“奥斯汀。一个有着淡黄色头发、满脸雀斑的小男孩儿。他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薄膜气球,气球上印着一个蓝色的生日蛋糕,蛋糕上插着几根黄色的蜡烛。他当时只有九岁。我知道是因为他告诉了我。他走到我跟前说:‘你好,我叫奥斯汀,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九岁了。’”
米莉安咬着指甲。她知道再这么咬下去,破皮见血都不是不可能,所以她停了下来,抽出一支烟,点上。
“我对他说,小朋友,你真了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我不是那种善于和小孩子打交道的人,不过我挺喜欢奥斯汀的。他长得虎头虎脑,又有点憨憨的,好像谁都可以和他做朋友,而最令他开心的事就属过生日了。那个年龄,生日几乎意味着无限的可能啊:一个装满糖果的彩罐,一个倒扣在地板上的玩具盒。只有当你渐渐长大的时候,你才会发现每一次生日其实都像一个十字转门,它带着你越走越远,越走越深。突然有一天,生日变得无关可能,而彻底沦为不可避免之事。”
“你碰了他。”
“瞧你说的,好像我把他拉到车里猥亵了一番似的。明确地说,是他碰了我。那孩子抓住我的手不停地摇晃,好像我们是非常亲密的生意伙伴似的。可能那是他爸爸教给他的,怎么样握手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我就是在他和我握手的时候看到的。”
随后米莉安描述了她当时看到的情景:
奥斯汀跑到了马路上,他的运动鞋重重地踏着地面。他举着手,眼睛望着天,小手指向外伸着、挥舞着,一个劲儿地向前冲。他在追逐一个薄膜气球。
一辆白色的SUV不知道突然从哪里窜了出来。奥斯汀的鞋被撞掉,身体像个洋娃娃一样翻着跟头飞过柏油路面。
事故发生在米莉安和他见面二十二分钟之后。
保罗静静地坐在那里,他很想说点什么,可搜肠刮肚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真正的夭折,”米莉安接着说,“在那之前,我见过许多人的死,其中也包括孩子。人都终有一死,但是他们……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们都死得正常。起码会等到四五十年后。他们会有自己的生活,尽管并不是所有人的生活都美满幸福,但这是我们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人生。可是这个孩子,他死的时候才九岁,而且要死在自己的生日当天。”
她猛吸了一口烟。
“最要命的是,意外将发生在我的眼皮底下。我就在那儿。于是我就想,机会来了,我可以阻止悲剧的发生。有句话怎么说的?先下手为强,我就是要先下手。在那之前我所有的努力都是被动的。比如某个家伙会在两年之后死于酒驾引起的车祸,于是我对他说:‘嘿,白痴,酒后不要开车,至少在6月3日那天不要酒驾。’可对方会不会把我的话当回事儿,我就不管了。但此时此刻?那个小孩子即将要冲上马路,阻止他有什么难的呢?我可以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或者把他放倒在地,或者干脆把他塞到他妈的垃圾桶里。管他合适不合适,只要能阻止他冲上马路,我什么都可以干。
“你知道吗,我当时信心十足,几乎有些膨胀了。我忽然觉得,对呀,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我突然拥有这种可怕的所谓的天赋,也许是有原因的。如果我能从车轮之下救起一个九岁的孩子,那总归还能证明我并非一无是处。”
米莉安闭上了眼睛。事到如今,想起当时的情景她仍旧怒火中烧。
“随后我就遇到了那个傻逼女人。”
保罗脸色一沉。
“怎么?”米莉安问,“你不喜欢这个词儿?”
“有点难听。”
“什么时代说什么话,保罗,别跟个小姑娘似的。英国人天天把这词儿挂在嘴上,都成习惯用语了。”
“我们这儿可不是在英国。”
“有这种事?”米莉安满不在乎地弹了个响指,“那看来我以后开车不能再靠左边走了。难怪总是被别的司机按喇叭,还总是跟人开个面对面。”
保罗紧绷着嘴唇,“你是说你遇到了一个……女人。”
“奥斯汀的妈妈,一个傻逼得不能再傻逼的臭娘们儿,千人骑万人捅的下贱婊子。她装模作样地提了个恶心人的手提包,觍着一张肉毒杆菌打多了的面瘫脸,头发扎得紧绷绷的,眨个眼都他妈恨不得把眼皮儿给扯下来,耳朵里塞了个蓝牙耳机,看上去要多欠抽有多欠抽。我走过去对她说:‘女士,我需要你的帮助,否则你的孩子可能会没命。’”
“她什么反应?”保罗问。
“大概很不爽吧。”
“我想应该是极为不爽,因为你的话会让人紧张。”
米莉安将手中的万宝路塞到嘴里抽了最后一口,紧接着便又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点上,“保罗,你是打岔专业毕业的吧?”
“不好意思。”
“那臭娘们儿没吭声,只是瞪了我一眼,就像我刚刚在她的《欲望都市》DVD上尿了一泡似的。所以我就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那女人嘴里嘟囔了一句,大概是骂我是个神经病。没办法,我伸手去拉她的胳膊——拉的是衬衣袖子,不是皮肤——结果她就不乐意了。
“这里快进二十分钟好了,而后是我对着警察吼,她对着我吼,警察半天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等等,警察?”保罗问。
“对,保罗,警察。我刚刚不是说过快进二十分钟吗?你得跟上啊。她躲到一边报了警,说有个疯女人在威胁她的儿子。”
“你没有跑?”
米莉安冲保罗弹了下烟灰,他躲掉了。
“跑什么跑?你忘了我要救那孩子的命吗?我以为有警察在只会是好事。说不定他会把我们全都带到局里去,那就正好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所以我才不会临阵退缩、见死不救呢。”
她攥紧了拳头,膨胀的指关节咯咯作响。
“但我真应该溜掉。因为就在我们几个站在温迪快餐店门外大吵大闹时,奥斯汀看到了路上的一枚硬币。直到今天我仿佛还能听到他的声音,可在当时我们谁都没有在意。因为我正忙着向他那个傻逼妈妈解释,我没有策划任何针对她儿子的阴谋。
“奥斯汀说‘看到硬币就捡起来’,于是他就去捡那枚硬币了。弯腰的时候,他手里的气球松脱了。我不记得那个气球他已经在手里攥了多久,反正这时气球开始下降,因此它并没有飘走。只是悬在半空,直到后来突然刮过一阵风。”
保罗的喉结蠕动了一下。
“气球越飘越快,奥斯汀便在后面紧追不舍。我看见他追出去便开始大喊,可是他妈妈没有看见,继续冲我大吼。而那个警察始终盯着奥斯汀的妈妈,因为她一副泼妇骂街的样子,警察担心她会把我的眼珠子抠出来。我大叫着要冲过去救孩子,可是被警察给拼命拉了回去。
“当时的画面至今还印在我的脑子里,历历在目。飘浮的气球、SUV、奥斯汀的身体、他的鞋子。感觉特别不真实,就像在网上看到的东西,就像有人跟你开了个玩笑。”
沉默。
米莉安眨了眨眼,把眼眶中徘徊欲出的泪水又挤了回去。她不允许自己流泪。
“太郁闷了。”保罗最后说。
她咬着牙说:“不,后面的才叫郁闷。当你终于熬过了那一段,终于战胜自己的大脑使其不再循环往复地向你呈现那些画面,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你发现我们的人生就像一本写好的书,人手一册,书的内容结束时,我们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而要命的是有些人的书比别人要薄一些。奥斯汀的书简直就是一本小册子。册子翻完便完了,丢到一边,再见了。”
“这种观点太消沉了。”
米莉安猛地站起身,一脚踢翻了椅子,而后又捡起来向外扔去。椅子打着旋滑过仓库的地板。
“保罗,你还不明白吗?我尝试救那孩子的命,可结果恰恰是因为我,他才没了命,是我害了他。如果我没有该死的灵视能力,没有自作聪明地想要阻止那一切的发生,他那脑残妈妈说不定就拖着他去逛鞋店或者回家了,她永远也不会被我这个疯女人分了神,以至于孩子跑到马路上。我这当真是好心办了坏事。唉,冥冥中自有天定,我也只是这定数中的一分子,就算我自以为能够挣脱命运的束缚,却还是改变不了宿命的安排。我本想阻止悲剧,却恰恰促成了悲剧。去他妈的!”
椅子躺在远远的地板上,米莉安干脆一屁股在地上坐了下来。她缩成一团,默默地抽着烟。她的胸口起起伏伏,仿佛要吸进所有的空气才能让她的心情平静下来。
“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决定不再干涉,只冷眼旁观。”米莉安最后说道。
“哦。”
米莉安把烟头在地板上狠狠掐灭。
“言归正传,”她说,“你最终不就是想知道我这能力是从哪儿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