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相比较真实的雨来说,这更像是一场沉重的雾霾。汽车风挡玻璃上的雨水慢慢积累着,形成了一道道夹杂着花粉的条纹。雨刮器的除雨效果很好,把这些条纹都抹得干干净净。
米莉安向凯蒂打听那两个女孩的事情。凯蒂知道那个有着卷曲静电头发的黑人女孩,她名为塔维纳·怀特。她的母亲是一个靠救济金过活的酒鬼。她的父亲因为在斯克兰顿开过一家汽车销赃店而早早入狱。
“我觉得黑人姓白【1】听起来真有趣。”米莉安说。凯蒂瞟了她一眼,“等等,这不是种族歧视。这只是一种反讽鉴赏。你看,这是双重的讽刺,因为……”
等待,等待。
“米莉安·布莱克。”凯蒂说道。
“对了,对的,我明白了。”
我敢肯定,当塔维纳的脑袋被砍下来的时候,她也会觉得这很有趣。
前方,学校。
铁门敞开。荷马在站岗监视着它们。一辆车停在了大门前,米莉安看到某个员工亮了一下身份卡,然后就进去了。
凯蒂停在后面,准备去刷她的身份卡。米莉安对荷马轻轻挥了挥手,凯蒂已经向前行驶了。
凯蒂把车停到了教师停车场,前几排都已停满。米莉安看出有些人已经待在这儿一整晚了——这是一所寄宿学校。女孩们才刚刚长大。学校必须有连续值班的工作人员,清洁人员,守夜警卫和护士小姐。
“我告诉过你。”凯蒂说道,缓缓将汽车驶入一个区域,“我可以给女孩带口信。”
“啊哈。如果你被抓到,你就会被解雇,你被解雇,就成了我的责任。算了。现在还早,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我觉得。”
凯蒂转过来面向她,“你想帮助这些女孩,这样很好。一旦我们让她们离开,她们就只能依靠她们自己了。我们有大学安置处和就业安置处,在这些机构的帮助下,有些女孩真的过得很好。大多数人,大概,但不是所有的人。有一些女孩重新沾染上了坏习惯,还是回到她们那可怕的家庭。吸毒、卖**、轻微罪行。我们心有余而力不足。尤其是当她们满十八岁的时候,因为我们不可能在那之后还留她们在这里。让人感到惊讶的是她们中的很多就这样……消失了。”
“消失。”
“是的。迅速去往城市,我猜。哈里斯堡、匹兹堡。也许还有艾伦镇和费城。你会听到很多女孩子在谈论纽约。”
女孩们在十八岁时消失了,米莉安心想。还是她们被掳走了?
一根油腻的黑色羽毛在撩拨她的后脑勺。是不是有两个以上的女孩?塔维纳和“雷恩”仅仅是一个开始?或者这仅仅是一个更长更糟糕的恐怖模式的一部分?
更多的寒战,更多的小蜘蛛。
现在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
“我需要钱。”她告诉凯蒂。
“什么?噢。”
“出租车费,或者公交车费。”
老师递给她两个二十美元,“这样可以吗?”
“这应该够了。”她停了一下,“你知道,曾经,我可以找到一个像你一样的人,我只是……等待。直到你得了癌症。然后我把你洗劫一空。信用卡,现金在手。也许还会抵押掉你的笔记本电脑。”
“我怎么知道你现在没有这样做?我怎么知道你说的一切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米莉安知道凯蒂会问这样的问题,但同时凯蒂不相信——自己是一条上钩的鱼。只不过这一次,这个鱼钩恰好是真的。
然而同样的是,没有一个现成的完美答案。她所能做的只是耸了耸肩。
插曲
心醉神迷
富家子弟,酗酒者,死去的男人。
他不停地咳嗽着,鲜血从他的嘴唇上汩汩流出。他的右手碰到了米莉安的膝盖,他的左手懒洋洋地放在一个漂浮着劣迹斑斑的中式食品容器的烂泥水坑里。
他的名字是尼克。他躺在巷子里,抬头凝视着她。
“你当时在哪里?”他问道。每一个字都被汩汩涌出鲜血的嘴唇分断开来。
“我本来打算去别的地方。”她边说边抚摩着他的头发。
“他们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我知道。”
“他们打劫了我。”
“我知道。”
他的眼睛如同一只撞了车的兔子。泪眼潮湿,惊慌害怕,“他们拿走了我的电话。他们拿走了我的,我的,我的手表。他们抢走了我的钱,我甚至没有拿到药。他们甚至连任何药片都没有。”他在说“药片”的“片”字时血喷了出来,血点遍布米莉安的脸颊。
她没有抹去这些血迹,那样似乎很没礼貌。
“他们没有抢走你的鞋子。”她说道。
“帮我叫救护车。”
米莉安一边咬着她的脸颊内侧,一边抚摸着他。“这不会有任何帮助的,尼克。你撑不过去的。”他向她伸手过去,但她挣脱开来,并蹲坐在他的脚那儿,使其离地面有一个小腿的高度。
“你什么意思?我——我——我一点也不疼,我只是感觉很冷。”
“那是因为你躺在一个烂泥水坑里。要把它当作一件幸事。这会麻痹你的伤口。”她把鞋子从他的脚上脱了下来——昂贵的耐克运动鞋。她很惊讶那些打手居然没有抢走他的鞋子。毫无疑问,她会惊讶。她知道事态该如何发展,因为在两周之前她第一次见到尼克的时候,他们在那个夜店里伴随着糟糕的电子乐节奏有了肌肤之亲。
“我没事。我会站起来,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会站起来。你会看到的。”
他努力尝试,却只能勉强抬起头来。
“刀刺中了你的肾。这非常糟糕,但这是可以解决的。真正的问题在于动脉。你会失血过多而死亡。”
“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知道,尼克。我就是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她说道,她突然希望自己不知道这些,因为现在他看清楚了她的真正“面目”。
“你——你——你为什么不做些什么?我今晚不是非要拿到药不可的。你本可以告诉我的,你本可以制止我的。”
她在他的鞋子里发现了两张信用卡。他们可能偷了他的现金,但真正的财富却在这里。
父亲的信用卡。尼克花钱大手大脚,他的父亲确实深藏财富。
“我不能阻止你,”她说,爬回他的身边,“但是问题的关键是,尼克,我曾试过插手改变某些事情。但情况总是很糟糕,因为是我把它变得更糟。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但你也许不会相信我。我本可以把你铐在一个散热器旁边,你本可以离开。我本可以用一个烤面包机敲晕你的脑袋,我可能会打偏,然后你会尽你所能地快速跑开,你会跑到这里,到这个小巷里来,那些贩子仍然会从你身后袭击你。”
“你是一个怪物。”他说道,如同一个任性的小男孩,他补充道,“我恨你。”
“我知道你恨我,我本来就知道。但我不是怪物,尼克。我只是一个消灭怪物的清道夫。对不起,现在变成这个样子。谢谢你带给我的美好时光。你真贴心。”
她亲吻他的面颊,他的身体开始摇晃,像一个附着厉鬼的招魂桌,血液集中在他身下流入泥泞坑洼。
【1】 怀特英文为“White”,意为“白色”。——编者注一股寒气顺着米莉安的脊椎爬了上来,这毛骨悚然的感觉如同有很多小蜘蛛在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