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月天深深地吐出口灼热的炎气，额头上流淌下的汗珠还未抵达下颚就被炽热的火焰炙烤成雾，雪白肌肤表面绽裂开的熔岩沟壑里渗出大量蒸腾的血色气体——

疼痛迅速蔓延全身，皮肤都开始出现崩裂的痕迹。

这是他过度运转熔岩烈体的副作用，如果长时间处于高负荷状态，其后果便是被熔岩烈体反噬成灰烬。

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如果不让熔岩在经脉内流淌的话，他的修为境界根本不可能临时突破，届时莫说设计蒋圣轩了，恐怕连从他手中坚持五招的资格都没有。

事实证明，他的布局是成功的。

最开始狼狈的躲闪是为了摸索出蒋圣轩的枪路，一旦有了准确预判的把握，在随心境的枪术下，他自然能够做到以微妙之差错开蒋圣轩那略显鲁莽的一枪。

进而再佯装以掌为主攻，让心高气傲的蒋圣轩下意识地做出硬拼的动作。

最后——

引爆那早已蓄势待发的武技——寒枪影。

望着正前方那被一朵绚烂冰晶之花冻结在内，宛如冰雕般纹丝不动的蒋圣轩，蒋月天仍然选择将自身那超负荷的熔岩烈体继续运转，不仅如此，他还飞速蹬地，远离了那本该动弹不得的蒋圣轩。

也便是在他跃向半空的刹那，美丽纯洁的冰莲突兀地绽开数道裂缝！

轰——

区区变神期巅峰的蒋月天所使用的武技又怎可能是蒋圣轩的对手！

满头紫发冲冠而起，浑身上下皆燃烧着紫色鬼魅烈火的蒋圣轩满脸怒意地从冰晶内破出，熊熊燃烧的烈火将那凝寒的极冰直接烧成了水汽。

“浅冰岂敢与熊火争锋！”

蒋圣轩从冰晶莲花中脱身之后，立刻就锁定了早已拉开距离的蒋月天，从那双冷静到根本不像是人类的眼睛里，蒋圣轩仿佛感到了无尽的蔑视。

他没想到蒋月天竟然真的有勇气反抗自己。

不过事到如今，他早已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落入蒋月天设下的圈套让他那近乎从未失算的桀骜之心受到了莫大的动摇，他急需以碾压之势解决蒋月天，以此来抹除这次微不足道的失败。

他的桀骜，便是不允许有任何失败！

尤其是在一个昔日的废柴上的失败。

“滚过来，面对我！”

爆声怒喝！

蒋圣轩此刻宛如一尊斗神，他的身形莫名地膨胀了几分，就连体表那覆盖着的紫色幽火也燃烧得越发激烈，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武斗场被烤焦的气味。

伴随着他的爆喝，蒋月天感到一阵自己难以抗拒的狂风以蒋圣轩为中心向自己奔袭而来，那是极度恐怖的吸扯力，是名为霸道的威严之势。

砰！

蒋月天飞速将长枪刺入地面，手背上绽出条条青筋，重心下沉，竭力地拒绝着那霸道无双的飓风。

可在蒋圣轩那般可怖的压迫力下，蒋月天仍然在某个瞬间出现了微妙的重心偏移，整个人向前倾倒。

——糟了！

他内心惊呼出声的同时，那股霸道的拉扯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可不远处的蒋圣轩却突然消失原地，在留下一道紫红色的残影后，蒋月天的腹部便感受到了那像是要贯穿肠胃的痛楚。

一记膝击，强而有力地撞在蒋月天的腹部。

“咳——”

鲜血顿时从口中被咳出，蒋月天的瞳孔在短暂地失去焦点后，立刻缓过神来，银牙紧咬，硬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

与此同时，长枪立刻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朝蒋圣轩劈下。

叮！

紫黑色的枪，如同一面绝望之墙，将蒋月天的反击彻底拦下。

“你当真以为你是我的对手？！”

蒋圣轩恼火地怒喝出声，长枪一甩，将蒋月天连人带枪整个轰飞出去，进而脚踩烈影，身形倏然闪动，在蒋月天那孱弱的身躯尚未落地之前便抓住他的脚踝，将其狠狠地反向摔到了地面。

砰！

武斗场再次剧烈地摇晃起来，偌大的圆形坑洞中，蒋月天肌肤表面的熔岩裂隙上再次渗出大量的血气，双臂上的肌肤已然有几块呈现焦黑的模样。

只是眼下的情况根本没有时间让蒋月天继续担心自己那本该白嫩无比的肌肤，因为视线内，那柄无情的紫色长枪正朝着他的胸口迅速刺下。

嗡嗡嗡——空气在低鸣。

致命的一击，蒋月天绝对不能吃下这会要了他半条命的一枪。

脑海中迅速浮现出最为勉强的对策，他左手持枪，迅速架在自己胸前。

叮！

但蒋圣轩的力量又岂是他能比拟，他这一举动根本无法拯救他的性命，只能延缓他被洞穿的时间！

可对于蒋月天而言，时间就是一切。

他的右手迅速抬起，紧接着又急速落下，拍击地面的瞬间，掌纹中火红的熔岩仿佛与武斗场上那千沟万壑般的熔岩裂缝引起了共鸣。

倏然间，以他为中心，犹如火山喷发般，无尽熔岩冲天而起，那是极致的高温，足以将人体直接燃烧成灰烬的恐怖高温！

“切！”

哪怕是蒋圣轩也绝对不想在熔岩里头泡个热水澡，他逼不得已地后撤数步，望着那不停喷涌至云霄的偌大熔岩之柱，甩了甩那被飞溅到进而有几分疼痛的手，脸上布满了极度不甘的神色。

这般可怖的景象，着实引起了整个秘境内不少修士的注意。

“那是……”

樊洛葵缓慢地将银白色的长刀收入刀鞘，那张如冰山般巍峨不动的冷漠面容上少见地泛起丝丝涟漪。

她俯下身子，将面前的五枚玄金令牌收入囊中，旋即便朝着熔岩之柱所在的地方赶去。

……

场内。

“哈，哈……”

蒋月天喘着粗气，从那渐渐平息的岩浆中走出，此刻的他，发丝略显散乱，皮肤上的熔岩纹路则是慢慢消退——由于他是熔岩烈体，根本不存在会被自己最为亲和的岩浆吞没的可能。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他那身红白色的旗袍以及包裹住纤细大腿的黑丝也同样没有任何影响。

蒋圣轩望着那狼狈不堪的蒋月天，咧嘴一笑，“看起来你那师傅给你的这件女人衣服，还挺耐用的。”

——这是在嘲弄蒋月天身上的女装。

蒋月天却是没有理会蒋圣轩那冷淡的讽刺，他喘了几口气，缓缓地挺直了腰板，只是那双紫色的眼眸中，隐约地闪现着心悸的惶然。

就差一点儿。

方才如果不是自己临时爆发了一次熔岩烈体的话，自己可能就真的到此为止了。

果然……修为实在差太多了。

这么下去，根本没有胜算……

怎么办？怎么办？

思考，思考……

拖延——不行，灵元力最先耗尽的必定是自己，届时只会让自己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由蒋圣轩宰割。

周旋，寻找对策——也不行，那霸道到不讲理的吸扯力根本不给他任何周旋的机会，想要再重现最开始的技俩也只会被看穿。

怎么办……

这个时候，蒋月天那颗坚定的心突然产生了微妙的动摇。

老师……

云平曾经说过，修为不是一切，哪怕是修为比自己高的对手，也必定有获胜的方法。

他也曾经说过，蒋家那一味提升修为境界的路是错误的……

但是，眼下的情况却在不停地告诉蒋月天一个事实——修为境界就是一切，蒋圣轩正因为修为境界彻底压制了自己，所以他才根本无法与蒋圣轩对抗。

修为……真的不是一切吗？

如果老师是正确的话，那么……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赢下比自己修为强大太多的对手？

该怎么办？

那颗冷静的脑袋，那冷静的思绪，少见地出现了迷茫。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蒋圣轩似乎也不着急，他也看得出来此时此刻的蒋月天已如风中残烛般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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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体内的灵元力完全处于充沛的状态，拥有仙品九阶灵根的他，天生对灵元力的亲和程度是绝对凌驾于蒋月天之上的，再加上他那没日没夜修炼，吃进天财地宝得来的强横修为——

他没有任何理由会输。

雨点落在蒋月天身上，或许是由于此时此刻的蒋月天并没有超负荷运转熔岩烈体，雨水在蒋月天身上流淌了好一会儿才被蒸发干净——

“怎么，不攻过来吗？”蒋圣轩满脸调笑地看着蒋月天，那表情就像是在玩弄一个毫无抵抗力的孩童，“还是说，你在思考继续逃跑的方法？”

蒋月天抬起头，紫色发鬓被雨水打湿，垂落下来——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助：“我没想要逃。”

“你已经逃了很久了。”蒋圣轩神色一正，厌恶地盯着自己曾经的二弟，“现在跟我回蒋家，我还能跟二叔说几句话，至少保留你作为蒋家人的权力。”

“然后呢？为你们蒋家付出一切？”

蒋月天笑了。

“这有意思吗？你觉得我还会回到那个黑暗的蒋家？所谓的极天域六极？一个把没有天赋的家族子弟当成畜生看的地狱？”

他咧开嘴角，那是多么嘲讽又多么冷漠的笑容。

凶恶的目光射向了他，蒋圣轩的话语如低沉嘶吼的猛兽：“蒋月天！！！不管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今日你必须跟我回蒋家！！”

“你是蒋家的污点！必须抹除的污点！”

“污点？哈！哈哈哈哈哈！”

蒋月天放声大笑，他张大了嘴，这一次，他笑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切。

他是真的很想笑。

十岁前被霸凌，十岁后被疏远，每日每夜地生活在母亲的压迫下，修炼，修炼，不得与他人对话，不得外出游玩，不得反嘴。

修不成武技则受罚，修不成枪术则受罪，被关进黑屋百日不见光明，被家中同辈殴打不得还手，关系密切的仆人被带走，喜爱的宠物被虐杀……

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他蒋月天从未有过半句怨言，只是在角落里一个人缩着，享受名为孤独的那缕晨光。

而现在……

他只是离开了蒋家，离开了自己厌恶的地方，这般行为却要被说成是他玷污了蒋家！

“哈哈哈……哈哈哈……”

几乎没有人见过他这般笑容，哪怕是云平也从来都没有见到过。

只有这一次。

他不再顾忌他物，而是将自己那纯粹的内心彻彻底底地表现了出来。

枪尖划过雨滴，与他那头紫色发丝有着相同色彩的长枪被他负手而持。

任由暴雨倾泻，任由狂风席卷！

蒋月天的眼神不再胆怯，不再惶然，不再犹豫！

取而代之的，是轻蔑！是鄙夷！是冷漠！是傲然！

他轻蔑蒋家那卑微的手段！

他鄙夷蒋圣轩那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冷漠蒋华茹那自以为是的桀骜！

他傲然的……是他蒋月天作为云天学院弟子的身份！

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面对比自己修为更高的对手，该如何是好？

这种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

或者说……他蒋月天已经不在乎答案了。

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某个比较呆傻，却又无比纯真的身影。

【遇到不顺心的，怼就是了！遇到麻烦的，怼就是了！遇到害怕的，怼就是了！把所有畏惧的，顾忌的都干掉的话，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那是名为张若雪的师妹，带着浅淡微笑向自己吐露的话语。

是的，现在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回避？逃跑？周旋？

他只有一个选择。

熔岩在收敛。

蒋圣轩的眼中，看到的是蒋月天身上的熔岩裂隙在缓缓地收敛。

那崩裂的肌肤缓缓愈合，回到最初那般雪白如璞玉般的姿态，就连在武斗场内的沟壑来回滚动的熔岩，也开始慢慢收回蒋月天的体内。

这是要做什么？

蒋圣轩看不出来，但这般景象在蒋圣轩看来，无异于放弃抵抗。

他淡淡一笑，嘴角歪斜了一下，“看来你总算是想清楚了，愿意跟我回去认罪了。”

“我生来无罪，又有何罪好认？！”

蒋月天那重如山岳的话语迸发而出，每个字都震响了蒋圣轩的神魂，将他们二人脚下的武斗场都震颤得仿佛快要崩裂！

“嗯？！”

蒋圣轩凝神注视而去，他望着蒋月天那精致的面容，在对上那双眼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那是一双完全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孤傲的眼，仿佛这一刻，他才是这方天地的主宰，蒋圣轩先前展现出的霸道，展现出的威压，在他这一眼面前，似乎全都是虚妄。

蒋月天负枪而立，身后是一轮圆月，是阴沉的天，周身是凌厉的雨，是鼓动的风。

怼就行了。

他的脑内只剩下这句话。

熔岩烈体——

这一次，他不再让熔岩烈体燃烧自己的肌肤，而是选择了更加极端的方式。

下一瞬，蒋月天的气势骤然拔高，整个人分明没有任何的变化，可给蒋圣轩的感觉，竟像是一举突破到了开元期般！

连续突破？！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哪怕是再绝世的天才，也绝对不可能连续突破两次！

蒋月天做了什么？！

他定睛望去，神识顿时朝蒋月天扫去！

而当蒋圣轩看到了蒋月天身体内部的状况后，他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他看到了什么？

——熔岩。

滚烫的，足以将灵台期以下的修士直接燃烧成灰烬的恐怖熔岩！

此时此刻，竟然在蒋月天的血肉中涌动！

他在燃烧自己的血！

“你疯了！”

蒋圣轩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蒋月天的举动，毫无疑问是在自杀！

“我宁可在烈日中被焚烧至死，也不愿再回到那方黑暗之中。”

蒋月天如是说着，进而嘴角向上勾起，展露出邪魅的笑容。

“来吧。”

他舞出一道枪花，那与平常一般无二的外表下，涌动着的，是会让自身毁灭的岩浆。

暴雨中，他如同女王般傲然持枪挺立。

“也该是时候，了结我与蒋家的恩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