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司头上的孬兵(1 / 1)

1905年冬,距离王汉牺牲几个月之后,熊子真考入湖北新军特别小学堂。从身份变化上讲,这是一种进步,从普通的大头兵变成了有文化的学生兵。进入新的兵营,熊子真变得更加刻苦。白天,他认真参加操练,夜间也没有闲下来,经常点着蜡烛读书看报,被大家公认为“秀才兵”。

当然,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投军的初衷,暗中的革命活动不仅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紧锣密鼓。这期间,他就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但也因此被打入新军第八镇统制张彪的黑名单,差一点遭到张彪的毒手。

这里,有必要说一说这个张统制。1860年12月,张彪出生于山西省榆次县西佐辅村一户贫苦农家,长大成人后,身材魁梧,膂力过人。因家中无钱供他读书,只好拜在一名刘姓拳师的门下,学习武艺,准备日后投考武举。

1881年,22岁的张彪迎来了人生的转机。这一年,张之洞由四川学政升任山西巡抚,到太原上任之日,忽然碰到一名大汉拦住轿子喊冤,随从们竟然没有谁能够阻挡得住。张彪这天到太原办事,刚好路过,见状立即上前,一把将拦轿大汉抓到一旁,替张之洞解了围。

“你是何人?”张之洞在轿中问道。

张彪应声答道:“我是张彪。”

张之洞来到太原的衙署后,再次想起张彪,向随从询问张彪情况,随从都说不识此人。于是,张之洞命人四处贴出布告,寻找张彪。

张彪得知后,高兴万分,马上赶往巡抚衙门,求见张之洞。张之洞见他身材魁梧,面相周正,顿生好感,遂将他留在身旁,担任侍卫。后来,张之洞又将自己的义女嫁给张彪。

1889年,张之洞由两广总督调任湖广总督,张彪一直不离左右,先后被提拔为总督衙门护卫亲军的都司和统领。中日甲午战争之后,张之洞在湖北编练新军,并选派一批军官赴日本学习陆军,其中就有张彪。回国后,张彪被任命为湖北新军第八镇统制。

有张之洞这座大靠山,再加上旧官僚习气十分严重,张彪在兵营中习惯作威作福,吆五喝六,而且十分贪婪。逢年过节,张彪经常勒令各营送礼,但他不直接收钱,而是要人送“字”。所送的“字”分为福、禄、寿三等,不同的“字”代表不同数量的银子,其中“福”字代表八两,“禄”字代表四两,“寿”字二两。张彪规定,每个人至少要送一个“字”,然后直接从军饷中扣去。对此,下层士兵十分不满,而小兵熊子真更是深恶痛绝。

一天,熊子真在搜集大量证据后,提笔写下一份关于张彪不法行径的揭发材料,并在揭发材料后赋诗一首:

是虎非虎,是彪非彪。

不伦不类,怪物一条。

因牝而食,同獐同槽。

恃洞护身,为国之妖!

很快,揭发材料和这首诗刊登在《大江报》上,立即引起轩然大波,士兵们争相传阅,大呼过瘾、解气,都觉得熊子真真不愧是“熊大胆”。同时,大家也都为熊子真捏了一把汗,要知道开罪长官可不是好玩的,弄得不好要脑袋搬家。有人便劝熊子真:“张彪可不是好惹的,后台又硬,肯定不会放过你,还是赶紧逃了吧。”

可是,熊子真却说:“我既然敢揭露他,就没有打算躲避他!”

就在大家都认为熊子真这一次肯定在劫难逃的时候,张彪那边竟然没有一点动静,而且过了很久也仍然没有动静。大家都觉得很奇怪,难道张彪突发善心,不愿意追究,有意放过熊子真一马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熊子真这小子就太幸运了!

事实上,熊子真的确是够幸运的。不过,使他免遭一劫的并不是张彪的善心,而是张之洞的宽容。

张之洞可不是一般的清廷大员,是个比较开明的洋务派。他7岁时随父到兴义府城就读,13岁始回河北原籍应试,考取秀才;15岁时赴顺天府乡试中举人第一名,成为“解元”;26岁考取进士第三名,成为“探花”,授翰林院编修。1867~1873年任湖北学政;1874年起任四川学政、山西巡府;1883年中法战争爆发,因力主抗争而任两广总督;1889年7月调任湖广总督;1906年升任军机大臣。在湖北主政的17年间,张之洞力主广开新学、改革军政、振兴实业,使湖北成为当时中国后期洋务新政的中心地区。

话说张彪得知一个名叫熊子真的学生兵撰文揭发自己后,怒不可遏,马上向自己的岳父张之洞打报告,请求严惩这个“肇事狂徒”。他本指望,自己的老上级兼岳父大人肯定会支持自己拿办熊子真。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张之洞在看了熊子真的揭发材料和那首诗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劝导张彪:“小孩子胡闹耳,何必多事?”张彪听后,不敢擅自行动,只得将一口恶气独自忍下。

那么,张之洞为什么要对敢于冒犯上司的熊子真网开一面呢?

事后,人们普遍认为,一方面,是因为张之洞爱惜熊子真的才华,不忍加害;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当年曾错杀唐才常,一直懊悔不已,所以不想再冤杀第二个唐才常。唐才常是湖南浏阳人,清末维新派领袖,与谭嗣同一起,被称为长沙时务学堂教习中的“浏阳二杰”。戊戌政变后,他去日本、南洋集资,回到上海后创“自立会”,不久在汉口秘密发动自立军起义,事泄后,遭到张之洞逮捕,并杀害。事后,张之洞一直认为杀掉唐才常那样有才华的人非常可惜。

熊子真虽然免遭一劫,但是,从此以后,他的大名就上了张彪的黑名单。这位张统制一直都在琢磨,究竟该怎样收拾这个令人头疼的刺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