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坊里做帮工(1 / 1)

求职,从某种意义上说,更像是一场轮盘赌,运气至关重要。

熊子真行走在武昌的街头,一个店铺一个店铺地去询问人家是否需要伙计,一次又一次遭到拒绝。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强烈的挫败感。从前在张家湾,他是被人们交口称赞的“天才神童”,如今却要为生计而遭人白眼,这是一种巨大的落差,仿佛天子骄子落入凡间,变成了一粒微尘,不被人在意和重视。他不禁有些困惑,偌大一个武汉难道就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熊子真困顿之极的时候,情况忽然发生了转机。在找工作的第三天,他无意中拐进一条巷子,抬头看到一家名叫兴财的豆腐坊。抱着再试一试的心态,他走进了豆腐坊。一打听,得知豆腐坊的掌柜姓施,竟然还是黄州府的老乡。

熊子真心中暗喜,颇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他向施掌柜说明了来意。施掌柜听到他的黄州口音,也感到十分亲近,便满口答应他留下来做帮工。

搬进兴财豆腐坊,熊子真特别勤快,总是抢着干活,深得施掌柜喜爱。经过几天了解,熊子真得知这个兴财豆腐坊虽说是在武汉,但是做出来的豆腐却是正宗黄州施家豆腐。

民间曾有歌谣唱道:“过江名士笑开口,樊口鳊鱼武昌酒,黄州豆腐本味佳,盘中新雪巴河藕。”将黄州豆腐、樊口鳊鱼、武昌酒和巴河藕并称。据《黄州府志》记载:黄州豆腐世家施汉卿做豆腐不用江水、湖水、塘水,而要用井水。黄州豆腐选用的是黄州城南会同岗的井水,水质清澈、冷冽,无杂质,做出来的豆腐,肉嫩,质腻,色白。

为了保证豆腐的品质,兴财豆腐坊的施掌柜对豆腐制作的工艺是十分讲究的,他谨遵黄州施家豆腐世代相传的一套口诀:“选料要精,虫、砂、瘪壳要去净;泡豆要勤翻洗,换水按时分;豆浆一条流;磨浆精细要适度;点浆识水性,甜、咸、淡水要分清;压板按规定,先轻后重豆腐成。”所以,兴财豆腐坊即便远离黄州,但是做出的豆腐仍然保持着黄州豆腐的上成品质:皮紧肉嫩,色鲜量足,味美可口,切丝细长而不断,切片薄如胶纸,手顶似伞而不坠。

熊子真初入豆腐坊,做的是选豆工序,也就是端着筛子和簸箕对准备磨浆的黄豆进行分拣,剔除砂砾、虫蛀豆和瘪壳豆。这是一份细致、枯燥而辛苦的工作,但是,熊子真并没有因为自己“满腹经纶”而轻视这份工作,他的心态摆得很正,把这份劳动当作对自己的一种磨练。那时,也许他心中一直在以孟子的教诲提醒自己:“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施掌柜看到熊子真勤快做事,言语不多,对他印象非常不错,主动给他涨了一次工钱,并劝他安心做事,表示日后绝不亏待他。

安顿下来后,熊子真给哥哥熊仲甫写了一封信报平安。三个月后,熊仲甫实在放心不下,便赶到武汉来看望熊子真。看到弟弟脸色黝黑,消瘦不少,熊仲甫顿时知道弟弟在外吃了很多苦,不禁心疼难忍,抱着弟弟大哭不止。

“三弟,跟哥回张家湾吧。”熊仲甫说。

“没事的,哥,这点苦我吃得消。大丈夫只流血不流泪!再说,我们的事情还没有办成,我怎么能半途而废呢?”熊子真安慰着哥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那一天,熊子真陪哥哥在武汉下了一趟馆子,用自己挣的工钱请哥哥吃了碗正宗武汉热干面,然后,送哥哥登上了回黄冈的渡船。兄弟俩再次见面,则是在几年之后。

话说何自新自那天与熊子真、王汉作别后,在武昌找了几天工作,终是一无所获,便辗转去了湖南、四川等地,他一边游历,一边寻访志同道合者,半年后,终有所获。怀着激动的心情,他折返武汉,并在新结交的朋友帮助下,在文华院找到了一份教书的职业。依据先前约定的联络方式,何自新与熊子真取得了联系。

两人见面,少不了一阵嘘寒问暖,畅叙离别感怀之情。

“子真啊,我这次带回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何自新说。

“是吗?究竟是什么好消息呢?”熊子真迫不及待地问。

“我这次游历湘川结识了一人。”何自新压低声音说,“此人有志气,有胆略,见多识广,多谋善断,是一个做大事的人。”

“他是谁?”熊子真睁大眼睛望着何自新,急切地问。

“此公姓刘名贞一,字静庵,湖北潜江人。”何自新凑近熊子真的耳朵说,“我与他志同道合,一见如故。通过对时局的分析,为了反清复国,他认为我们应该加入新军,创造时机,一旦时机成熟,促使新军倒戈,给予朝廷致命一击,大事可成。”

听何自新这么一说,熊子真眼前豁然一亮,“促使新军倒戈”,是啊,这倒是一个非常新鲜而大胆的谋略。然而,真正要投身到兵营去当一名兵丁,熊子真还真是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俗话说:“好铁不打钉,好儿不当兵。”兵者,要么杀人,要么被杀,说实话,作为一个满腹经纶、胸怀大志的人,熊子真对兵者一直没什么好感。

“我们非要走当兵这条路吗?”熊子真问。

何自新看出了熊子真的犹豫,就说:“子真啊,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人,听听人家怎么说,然后你再做决定,怎么样?”

“这样也好!”熊子真问,“明天要见的人是谁?是刘静庵吗?”

“这个不必多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他是谁了。”何自新神秘地说。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送走何自新后,回到兴财豆腐坊的熊子真心里一直有些忐忑不安,一宿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