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虽然同意龙错去西木草原, 但是却很冷肃地吩咐道:“古灵灵不是中原女子, 傅家明训, 不得为妻,你要言行谨慎,若是处置不当, 有瓜田李下之嫌, 必定家法重责。”
龙错应道:“错儿明白。”
爹的意思自然是大哥的意思, 这些,龙错也是猜到的, 况且龙错也未曾想过要娶那样又蠢又笨的丫头做老婆的。
龙城又吩咐龙晴道:“你给我看紧他和龙星,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唯你是问。”
“是。”龙晴当然知道大哥的规矩, 况且以龙晴的性情, 便是龙星或是龙错真有了什么差错, 龙晴必定是逃不了干系的,不是不忍纵容, 就是代为瞒错, 大哥的板子一定是打不冤枉他的。
龙城在书房中处理文牒,小卿在一旁侍奉。龙城拣了一封信出来,递给小卿:“你知道此事?”
小卿正代师父誉写回信, 闻言,放了笔,双手接过师父递过来的信,只是扫了一眼信函的封面, 便已了然。
打开信来看,果不其然,是温家和唐家的联名,请傅家弟子燕月,在出使西木途中,一定妥为照顾温小宝和唐小豆。
小卿犹豫了一下,屈膝跪地:“师父,徒儿有错当罚,愿领师父训责。”
龙城伸手端了茶,点头:“果真是没有一天消停的时候啊。”
小卿被师父训得有些赧然:“徒儿让师父操心了。”
“什么事儿,挑紧要的说吧。”龙城最近忙着照顾媳妇,陪侍龙玉大哥,倒是有些日子没听过小卿禀告行止了。
小卿的脸有点儿红了:“是前几日,小卿罚燕月,有些狠了,又命萧萧观刑,考虑不周,所以萧萧与冷小袄合谋,在徒儿的早茶里放了泻药。”
龙城不由扬眉,家里还有这事儿呢。
“你不会是没有察觉,喝了那茶吧?”龙城看看小卿,觉得自己的这个宝贝徒弟精明无比,不会着了这种道吧。
小卿的脸更红了,头也垂得更低了:“徒儿一时不查……”
龙城端着的茶的手僵住了,又是好笑,又是生气,斥责道:“你这些年的历练都就饭吃了?你是不是舒坦日子过久了,便是连这点儿警觉都没有?真是丢我的脸!”
“是,徒儿该死。”小卿也是深觉惭愧,被师父骂得俊脸绯红,窘迫难当。
“去取戒尺!”傅龙城犹不解恨,放了茶,准备教训徒弟。
“是。”小卿原地站起来,琢磨师父书房里哪儿有戒尺,却是除了师父常教训他用的那根天蚕鞭子在,根本就没有戒尺的影子了。
原本龙城的书房里是有一柄紫竹戒尺的,那是他备着教训云恒的,可是自云恒去了坝上,戒尺就是一直闲着无用,昨儿龙玉来了,却是顺手拿自己的房里去了。
这当口,龙城也想起来,他这书房里的戒尺似乎被龙玉大哥借去了,便该只剩下那挂在博古架上的天蚕鞭了。
小卿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根天蚕丝的鞭子上,手心直冒冷汗。这戒尺打了有多痛,这鞭子打了有多痛,小卿都是深有体会的,那可是大有差别啊。
“把鞭子拿过来吧。”龙城可没有小卿那般踌躇,这鞭子打人倒还更趁手呢。
“是。”小卿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却是一丝也不敢迟疑,走过去,双手取下鞭子,又走回到师父龙城跟前,双膝跪地,将鞭子奉过头顶:“徒儿有负师父教训,请师父重责。”
既然要挨鞭子,那必是要褪衣的,小卿偷眼瞄着师父,手去解颈间的抿扣。
“只褪了裤子吧。”龙城淡淡地开口。
小卿吓得略白的笑脸立时就飞起了两朵红霞,他眨巴眨巴眼睛看师父:“求师父开恩,小卿如今也是做师父的人了呢。”
“既然自己当了师父,就更该知道规矩了,否则如何教导徒弟们。”龙城略蹙眉:“再敢磨蹭,就将你吊院子里树上打去。”
“是,小卿知错了,小卿不敢磨蹭了。”小卿又是吓得一身冷汗,如果说五叔说将自己吊树上或是回廊上去罚,那可能只是吓吓自己,但是师父若说是吊起来打,那就一定是要吊起来打的。
小卿再不敢迟疑,三下两下拽了盘扣,手放到腰间,只矜持了不到一秒钟的功夫,就麻溜利索地褪了长裤,跪伏下去:“请师父重责。”
小卿的头抵在地上,已是绷紧了皮肉,等着那昏天黑地的痛楚倾泻而来。
龙城的手倒是握了鞭子,只是目光落在小卿的臀腿之上,眉峰更是拧紧了,鞭子却未曾扬起来。
小卿的臀腿上便是现在,也还是留着或青紫乌黑,或是已经有些淡黄的颜色,甚至有几处最深的伤口,血痂未褪。
小卿等了一阵,那预想中的疼痛仍是没有到来,忍不住偷偷回头去瞧师父,将师父眸中的疼惜之情,尽收眼底。
小卿忽然就觉得莫名的委屈,这些日子来被师父罚跪,被五叔责罚,被杨大哥责罚,被龙错小叔责罚,所有那些加起来的委屈,似乎都在这一刻爆发。
“师父。”小卿弱弱地叫了一声,眼中已是雾气升腾。
“在军中受罚了?”龙城问。
小卿摇摇头,又点点头:“是三叔命五叔去军营中打的,杨大哥也打了一顿。”
傅龙城立时不愿意了,我自己的徒弟,我还没舍得教训呢。你们可好,都给我连上顿了。
可是这些话,傅龙城只能在肚子里嘀咕。当着小卿的面,还得训小卿:“可是一天不挨打就过不了日子,但凡有一丝长进,也不至于连天地挨打。”
小卿和师父心意相通,立时就品出师父话中含义,不由就更觉得委屈,眼泪都掉了下来:“徒儿深受师父教诲,哪敢不知长进,只是有些事情,徒儿也实在处理不好的。”
“还敢哭!”傅龙城蹙眉。
小卿咬了唇,眼泪还是噼里啪啦掉。
“先提了裤子吧。”龙城到底是心软了,对于小卿,他已经心软成自然了:“有什么委屈慢慢说。”
“是,徒儿谢师父体恤。”小卿见好就收,抬手拭了下泪,弯腰先将长裤提起来,整理了衣服,又用手擦了下脸,才小心翼翼地道:“徒儿挨打,也不敢觉得委屈的,只是有些事情,徒儿想请师父给徒儿拿主意。”
龙城依旧是板着脸:“让你说就说,啰嗦什么。”
“是。”小卿略平复了一下情绪,便将这些日子来自己心里觉得委实难以处理的事情,一一讲给师父听。
首先就是燕月和萧萧的事情。燕月性子执拗,又对萧萧钟情,可是偏又不知检点,惹了温小宝和唐小豆。
小卿的逻辑与他师父一样,天下无风不起浪,若不是你自己有什么不当之处,人家小姑娘如何就会缠着你不放,怎不见她们去缠着别人呢。
“师父也知道燕月的脾气,徒儿若不对他或是萧萧施压,只怕他将温小宝和唐小豆卖了也说不定呢。”
“胡说!”龙城斥:“燕月再是轻重不分,也不至于敢做出掳卖人口的事情来。”
“徒儿就是打这么一个比方。”小卿赔笑道:“反正温、唐两家药田被毁之事,可是他干的呢。”
“什么?”龙城又要瞪眼睛。
“徒儿已经罚过燕月了,重罚,打得皮开肉绽的,师父就原谅燕月这次吧。”小卿立时又为燕月求情。
龙城还是瞪了小卿一眼,才道:“你既对燕月或是萧萧施压,便不可再有怜惜迟疑,燕月若是无后,别说他的父母那里,就是坝上也无法交代,既然他已招惹了温小宝和唐小豆,你是师兄,就代为师做主,将这两个姑娘,也给燕月聘下吧。”
“是。”小卿恭应。
这件事情,龙城的吩咐也在小卿意料之中,他因是疼惜燕月,虽然明知道有些事情该如何处置,却是反反复复下不了决心,如今师父明确吩咐了,小卿必是要狠下心来,拘束燕月了。
“若是燕月敢执拗,你就给我打烂他的皮。”傅龙城对于敢不听吩咐的弟子可是绝不心软:“别说是吊到回廊上,就是吊到大街上去打也使得。”
“是。”小卿恭应:“师父放心,燕月一定不敢违逆师父吩咐的。”
问过燕月的事情,小卿又有些迟疑。
“你想问小莫是否要回欧阳世家吗?”龙城对自己的这个宝贝徒弟实在是太了解不过,一语道破小卿的心思。
“师父,小莫他不属于欧阳世家。”小卿其实对这件事,早有自己的决断,却是在师父跟前,不敢明言。
“放肆!”傅龙城轻斥。
“这件事,师父也给你个明话,父子之亲是天下大伦,小莫决不可悖逆。”
“父子之亲是天下大伦,那师徒之亲呢?兄弟之义呢?”小卿不服气:“欧阳先生对小莫……何来父子之亲?”
龙城的脸色冷了,小卿垂头,抬手自罚,“啪”地一声,自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龙城不语,小卿只得再扬手,再打自己一巴掌。小卿虽是挥掌自罚,力道也绝不太轻,两巴掌打下来,右侧的脸颊已经绯红一片。
“停了吧。”龙城开口宽免。
“徒儿失言。”小卿垂头,心里又觉得委屈起来。
“孝道是天下大义,子对父或是徒对师,都要恪守,你是师兄,一定要善加教导小莫,若是有任何失当之处,为师决不轻饶。”
“是。徒儿不敢。”小卿再不敢执拗,乖乖应诺。
龙城的脸色这才有所和缓:“此次出使西木草原,一路之上,也要护卫好欧阳先生和欧阳佩显的安危。”
“是。”小卿恭应:“徒儿必定竭尽全力。”
龙城点点头:“血族的平民也许不足为惧,但是血族贵族或是始祖的能力也不应小觑,你一定要自己当心,凡事听你三叔的吩咐,不可自作主张,更不可以身涉险。”
“是。”小卿再应,又抬头去看龙城。
“又想说什么?”
“师父,徒儿想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徒儿也被血族的人咬了,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
“徒儿不知。”
“你若是为师的徒弟,就是被血族咬了,也是为师的徒弟。若你不是为师的徒弟,师父必杀尽所有血族人,给你报仇。”
傅龙城的声音恬淡,却是杀气纵横,听得小卿心潮澎湃,亦是耸然动容。
过了好久,小卿才又轻声唤道:“师父……”
“还有什么事?”傅龙城放下手里的卷宗,看小卿。
“徒儿的腿都要跪折了,徒儿可以起来了吗?”小卿小声问。
“……滚起来!回房去吧!”
“师父晚安,徒儿告退。”小卿爬起来,就揉腿,待走到书房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对龙城道:“就是师父再罚小卿掌嘴,小卿也觉得……”
龙城看他。
小卿不敢说了,只得低头:“徒儿告退。”
待小卿走到院子里,才小声嘀咕道:“反正在小卿心底,师徒之亲就是大于父子之义的。”
在书房中依旧阅卷的龙城也不知听到或是没听到,到底却是没有蹙眉,只是微摇头笑道:“这小畜生,真是被我宠得没边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卿和师父,永远萌萌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