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平一直想认回江落雪,因为他毕竟就江落雪这么一个孩子,这辈子也就这点儿指望了。
可寇氏却始终不让,说是她还小会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说不能伤害到她,后来江落雪长大了沉浸在自己尚书千金的梦里,寇氏又不愿打破她的幻想,干脆将错就错默认了下来。
于是何子平这个亲生父亲也就彻底地没有机会再认回这个女儿了。
但寇氏虽没让他们父女相认,却还是给了他很多见到江落雪甚至是与她相处的机会,这也是为何当初江落雪被李振绑走时,寇氏带着何子平前去营救她的时候,江落雪会那么自然地叫了他“何叔”。
尽管只是以寇氏同乡的“叔父”身份陪伴着江落雪,何子平也甘之如饴,他省吃俭用地积攒了点银子,让寇氏转交给了江落雪,想要借此聊表自己的一点点慈父之心。
但这些银子在当时的江落雪眼中连买给她买一只像样的簪子都不够的,故而她只是轻蔑地嘲弄了几句,便让寇氏将这位“何叔”的心意给收了回去。
然而若是当时的江落雪得知自己有朝一日会为了当初那笔银子而亲自来求何子平,不知她会不会懊悔至死。
“当初你要给我的那些钱呢?我那时候还给她了的!”
江落雪急切地说道。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就不想放弃。
当初何子平想给她那些她看不上眼的银子时,寇氏也还是沈府的当家夫人,那点儿银子她同样也不会看在眼里,必定是还给了何子平的。
然而,何子平的回答再次给了她沉重的一击。
“我既与你母亲一起了,怎么还会分你的我的,我早就全都交给了她,如今也作为医治她疯病的诊金交给了那医馆。”
江落雪听到了自己内心崩溃的声音。
“你脑子是不是跟她一样坏掉了?她都成了那个样子,你还为她治什么治?你知不知道再扔多少银子进入都是打水漂的?!”
何子平错愕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他在梦里无数次幻想着叫了自己一声爹的女子。
他原本以为,她只是对寇氏心中有怨,却到底还是记着她们母女之间那点情分的。
毕竟寇氏对她如何,何子平都一一看在眼里,他们对她,就如这世间所有的父母对待子女,是可以舍出一切的,否则当初何子平也不会替她顶了罪坐牢。
可如今看起来,江落雪竟似全然没有惦记寇氏的半分恩情,更是对她毫无关切,一心只想着从他们这里捞钱。
此时的何子平还不知道,寇氏那日会被逼疯的罪魁祸首正是他眼前这个看起来弱质纤纤令他满腔父爱无处释放的江落雪。
“孩子,无论她此前做过什么,她毕竟是你的母亲,心里一直是记挂着你的……”何子平还想说些什么,试图唤醒江落雪的良知。
而此刻的江落雪却是毫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这些大道理就不劳烦你讲给我听了,她对我如何我心中自是有数的,如今我落难至此,你们还能作壁上观,也好意思对我提记挂?呵……”
说着,她站起身来便要离去。
何子平急忙跟着站起来,又叫住了她。
不得不说,江落雪脸上那抹凄惨还是打动了他。
“落雪,你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不管你呢?”他有些犹豫,却又很快做出了决定,“我当初答应了沈尚书不再回安京的,如今我和你娘已经在城外落了户,你若是没有地方可去,便随我们一同生活下去吧,再苦再难,我们都一定会照顾好你,保护好你的!”
江落雪自然是不愿意过那种“有苦有难”的日子的,但想到眼下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再在安京城待下去,她怕是这条命都要陪着承荣侯府送出去,也只有先答应下来,逃出了城活下来再说了。
“好,我跟你走!”
江落雪咬咬牙,转过身去看着何子平。
客栈的伙计彻底激动了起来。
由于距离的缘故,前面的话他都没有听清楚,可江落雪这最后一句话,他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么一个看起来娇俏窈窕的小女子,为了点银子便要跟一个能做她爹年纪的糙汉子走了,可见这女子是个人尽可夫的。
伙计想到这里,不由得一双眼睛在江落雪身上上下打量起来,心中暗道:“可惜了,这样的货色若是去了百花楼,便是做不成头牌也是个炙手可热的,怎么能被这么一个老东西占了便宜去?”
想归想,伙计还是在二人经过柜台要离开的时候颠颠儿地跑过去对着二人一鞠躬,唱着送走了客。
江落雪跟着何子平雇了辆简易的马车乔装一路出了城又走出了小半日,才算到了何子平和寇氏居住的地方。
这一路上,简易马车坚硬的木板和车厢座椅将坐惯了舒适软榻的江落雪硌得浑身难受,下车时早已是腰酸背痛。
本想进院了好好休息一下的她,一进门却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
就在何子平不在的这一日,失心疯了的寇氏竟然将排泄物弄了满院,匆匆进门的江落雪还险些一脚猜了上去。
江落雪几乎是尖叫着跳开的。
她真的觉得自己要和寇氏一样,疯了。
“你这个疯婆子!”
江落雪尖着嗓子指着寇氏吼了起来,“你怎么这么恶心?活成你这副鬼样子还不如...”
“落雪!”
何子平还是第一次见到江落雪对寇氏这个态度,尽管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他还是不能接受,终于开口喝止了她。
江落雪没料到这个看起来窝囊邋遢的男人敢对她厉声相向,不由得恼怒万分,转头瞪着何子平。
然而何子平却顾不得理他,快步走到了寇氏的身边,柔声地安抚起了被江落雪吓到的她,之后扶着她进屋为她清理身上的污秽去了。
临进屋前,何子平回头看了江落雪一眼。
“这里的情况就是这样,你若是能在这里呆得惯便好好住下,若是不能...便离开吧。”
江落雪盯着那扇关上的门愣住了。
何子平要赶她走?她这个亲生女儿竟然还比不过一个疯掉了的女人?
若不是实在无处可去,江落雪必定会扭头就走,可眼下,她似乎只能就这么忍着,和寇氏这么一个随时会发疯会恶心她甚至会伤害到她的疯婆娘同处一个屋檐下。
也许...还有另外的可能。
一个恶毒的念头浮现在江落雪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