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初收到北境的来信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镖队能够顺利将这一批财物运往北境，是她有些出乎意料的。

当看到镖头的信时，她才知道，原来他们这一路上并非没有遇到过劫匪。

只是当这些镖师们表明了这一批钱粮的用途并做出誓死守护的架势时，那些劫匪不知是被打动还是被震慑到了，竟然主动将道路给他们让了出来。

不仅如此，那些劫匪临走时在镖队的车上插了一面绿色的旗子，之后镖队再行进时，便是一路畅通无阻，再未遭遇任何阻拦了。

沈若初心中着实有些欣慰。

尽管那一路上的山匪各有各入了绿林的理由，但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实际上也是只为求财的。

面对国难当头的存亡之际，他们能够选择对近在咫尺的大批财物罢手，便足以诠释“盗亦有道”四个字了。

加之又看到陆晏在那边打了胜仗的消息，沈若初更是对于大朔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如今看来，陆晏不仅人品贵重，学识卓绝，于兵法一道上也颇有造诣，这样的为君者，自是能做得一代明君的。

正同惜夏分享着这前线传来的好消息时，门房来同传消息，说是有一名老妪声称是沈府的人，想要求见沈若初。

沈若初心中奇怪。

沈家有事时，多是尹姨娘直接让沈歆瑶捎信给她的，很少有过让下人来传话送信的时候。

但还是让人将外面的人放了进来。

令沈若初意外的是，来的人竟然是崔嬷嬷。

崔嬷嬷见到沈若初似乎有些难堪，始终垂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沈若初心中大概猜到了她今日为何而来。

多半是自己上次在沈家帮了她，又说服尹姨娘放了她出府，给了她银子让她得以安身立命，她心中感激不过，来道个谢。

沈若初并不乐于接受别人的谢意。

因为她始终认为自己所做不过出于本心，只是不愿自己心中有憾，而与对方无关，故而所做的一切也并不需要对方的谢意。

崔嬷嬷还没有开口寒暄，沈若初便制止了她。

“崔嬷嬷不必客气，你在沈府待了这么多年，对前面的夫人也算得上是尽心尽力，沈家放你离开并使你老有所养，也是应该的。”

是应该的吗？

可事实上，有几个奴婢能得主子如此对待呢？

崔嬷嬷一阵心酸。

她这大半辈子伺候的，都是寇氏而已。

可临了，寇氏为了活命，逃出了沈府，将她和海棠她们这些跟着她的人就这么抛下了。

身为奴才，她不敢有怨。

可作为一个陪伴了寇氏这么多年，对她掏心掏肺真心以待的活人，她却做不到无动于衷。

尹姨娘后来对她不闻不问，崔嬷嬷也清楚是自己咎由自取，因而从未怪过尹姨娘。

却不曾想，最后将她解脱于苦海的人，会是沈若初。

或许在某个时刻，她看着那个软糯糯的小人儿的时候，心头也曾涌上过丝丝怜惜，也正是那些许的怜惜使得她对当时的沈若初伸出了一双手。

却不想，那一个怀抱和臂弯，成就了她今日的颐养天年。

“小姐...不，郡...郡主，老奴此来，是想问问郡主，您这府上还需不需要打杂的婆子，我什么都能干。我不要钱，给口吃的，给个睡觉的地方就行。”

崔嬷嬷一脸虔诚。

“郡主，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报答郡主，老奴年纪虽大了些，但还是有一把子力气的，还有，这么多年来，老奴也算是见过众生百态，若是能留在郡主的身边，或许能有为郡主出出主意的时候...”

沈若初知道，崔嬷嬷一向是个人精。

此前寇氏对付尹姨娘的许多法子，都是崔嬷嬷替她想出来的。

论步步为营，崔嬷嬷的确是经验老到。有她在，沈若初或许真能少走许多弯路。

然而，沈若初却谢绝了她的好意。

“崔嬷嬷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世间种种，或明或暗或喜或悲，总还是要我亲自去一一试试才更有滋味。或许多栽几个跟头，也是人生必备的功课之一，嬷嬷如今既已得自由身，便好好享受为自己而活的时光吧，无需再替我费心。”

沈若初也并不相信这世间真有人心甘情愿为人奴婢的。

崔嬷嬷既已得了自由，又有足够生活一世的银钱傍身，如今却还来找她，无非是想要答谢她而已。

可沈若初从来都不是一个挟恩图报的人，更何况，她想要每一天的日子都自己过，自己的路自己走。

否则，跟让别人替自己活了半世有什么分别？

崔嬷嬷看得出来，沈若初态度虽十分温和，却也十分坚定。

如此，她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可心底却有另一个声音不断在挣扎着，提醒着她，有些事情，是该说出来了。

崔嬷嬷不愿意做出自己认为背叛了寇氏的事。

她也想不出来，假如寇氏还清醒着，她又将会如何选择？

崔嬷嬷无数次挣扎着告诉自己，这不是背叛。

或许夫人若是还清醒着，这些话她也一定会亲口告诉小姐的。

毕竟小姐此前是真心实意帮过夫人的，夫人后来也跟她说过，假如若初小姐是亲生的就好了。

夫人一定也是想疼小姐的。

可是……

夫人直到从沈府逃走的时候，都没有留下关于那件事的只言片语，那是不是也说明了，她还是不愿意说出来？

崔嬷嬷犹豫着，始终拿不定休息。

沈若初见她屡屡欲言又止十分为难的模样，不禁也有些跟着疑惑起来。

“崔嬷嬷，你……还好吗？”

她甚至一度怀疑崔嬷嬷是不是还背着她做了什么了不得的恶事，故而此刻才是这般唯唯诺诺不敢说话的模样。

听到沈若初开口问询，崔嬷嬷忽然之间便下定了决心。

她虽身为寇氏自母家带来的奴婢，按理该是对寇氏死心塌地效忠一辈子的，可早在寇氏弃她不顾离开之后，在沈若初为她赎了自由身之后，她就已经不再需要替寇氏尽忠了。

“郡主，我知道，您的亲生父母亲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