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病在家的沈志彬只是不想上朝而已。
他实在是替沈若初感到不值。
明明她为了朝廷为了大朔做了那么多，洪灾时放粮、疫病时义诊、边境告急时捐银出力，皇上明明也那么欣赏她，还赏给了她一块多少朝臣都梦寐以求的金蟒玉令，又封了她做郡主。
沈志彬一直以为，裕明帝是十分欣赏和喜欢沈若初这孩子的，也是会很乐意看到她和陆逾白在一起的。
可是谁能想到，他竟会横插一脚，将两个人活活拆散？
尽管沈若初一再向他保证自己没事，可沈志彬就是过不去自己心里这关。
他甚至萌生出了要致仕还乡的念头。
当然，这念头也是一闪而过。
但不想去上朝却是真的。
尹姨娘知道她心思，也不劝他，只默默地陪伴着，午饭时叮嘱厨房多做了几个他爱吃的菜。
可这筷子刚拿起来，便有下人闯进来，结结巴巴地来报：“老爷，夫、夫人回来了。”
夫人？
沈志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尹姨娘最先反应过来，低呼了一声。
“你说，是夫人？”
下人连连点头，表情说不上是意外还是惊吓。
沈志彬这会儿也明白了过来这下人口中所说的“夫人”是指谁。
他“腾”地站了起来，因为起身的速度太快还碰到了桌子，却全然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抬腿朝外冲去。
尹姨娘紧随其后，也跟着出了屋，又想起什么，转身进屋拿起沈志彬的一件大氅，追了出去。
第一眼看到寇氏的时候，沈志彬几乎都没认出她来。
眼前的寇氏，梳成简单样式的发髻凌乱着，夹杂着不少灰白的头发，瘦了许多，两颊塌陷了不少，看起来便老了许多。
她身上一身粗布的紫色对襟棉衣，看上去倒像是半新的，十分结实耐穿的样子，可这样的衣服，以往都是沈府的下人才会穿的。
沈志彬记忆里的寇氏，永远是头发梳得光溜，面上略显丰腴却绝不臃肿，略施脂粉便别有风韵，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
她的柜子里，一水儿的衣裳都是锦缎天丝，因为她不需要劳作，也无需在乎料子的金贵。
倘若沈志彬细看的话，还会看到寇氏手上长出的茧子，甚至是她指甲缝中没有完全冲洗干净的污迹。
眼前的这个地道农妇模样的女人，真是他过去相守了二十载的妻子？
不知为什么，沈志彬的满心杀机，在看到寇氏之后却慢慢地冷却了下来。
紧随其后的尹姨娘跟出来，先为沈志彬披上了大氅之后，才看向了寇氏。
这一看之下，她的内心也是惊异不已。
寇氏看着眼前琴瑟和鸣的二人，却没有露出丝毫的情绪。
以往她在沈府的时候，是绝不允许尹姨娘站在沈志彬的身边的。
可眼下，她对这一切竟像是看不见一样。
沈志彬按捺下自己的震惊，冷声道：“寇氏，你还敢回来？”
愤怒的情绪只要一开口，便像是拉开了水闸的洪流一般控制不住了。
他想起寇氏对他的一再欺骗，想起她带给他的种种耻辱，想到她如今还和那个姓何的奸夫厮混在一起！
眼底的怒意渐渐强烈起来，拳头也握紧了。
寇氏一双已然浑浊的眼中，看不出是胆怯还是紧张，她瑟瑟地低了低头，似乎在怀疑自己来这一趟是不是错了。
但很快，她又抬起了头，张口道：“江落雪，她不是你的女儿！”
沈志彬想了无数次寇氏见到他会说的话，是辩解，是继续欺骗，是求他原谅，还是...
可他独独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句。
一时间他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你说什么？”
沈志彬没有听清，可尹姨娘却听清楚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寇氏，脑海中不断地翻腾出各种可能性。
她说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江落雪不是老爷的女儿，那江落雪究竟是不是她生的？
如果是，那就是说...
尹姨娘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难道，寇氏早在刚与老爷成婚之初，便背叛了他，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反应过来的沈志彬更加怒不可遏。
她冲上前去，用尽全力，狠狠地给了寇氏一个耳光。
“贱妇，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寇氏跌坐在地上，嘴角淌出血丝来。
她的头发更加凌乱了，眼底却是一片如释重负的决然。
尹姨娘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悄悄对身后的丫鬟招了招手，对她耳语了几句，丫鬟领命出去了。
尹姨娘走上前去，扶住了沈志彬。
“老爷息怒，身子要紧，您不能再这么动怒了。”
寇氏抬起眼睛，目光在尹姨娘身上滑过去，忽然凄然笑了起来。
“你看，早这样该有多好？你娶了她，你们就恩恩爱爱的，不好吗？为什么要有我？娶了我，又为何还要纳妾呢？”
尹姨娘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滞了一下后，才又扶住了沈志彬。
沈志彬瞪着眼睛，声音中充满了不可置信的质问。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你身为内宅女子就该安守本分，可你如今竟然敢以这么荒谬的理由作为你不守妇道的借口？”
寇氏冷笑了一声，抬眼看向尹姨娘，原本捂住半边脸的手也放了下来。
“他的话，你觉得对吗？”
尹姨娘看了看寇氏，又看了看沈志彬，没有说话。
“你有什么资格问水莲？她跟你不一样！她自进了沈家的门便一直以我为尊，对我忠诚不二，哪像你这个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一样？”
尹姨娘站在沈志彬的身后，听他说完，动了动嘴唇，想要开口，却终究似是有所顾忌一般，再度低下了头。
沈志彬却没打算就此作罢。
他大步走到寇氏的面前，朝着她一脚踹了过去。
“贱人，我让你把话说清楚，那个江落雪，究竟是你和谁的...野种！”
沈志彬红着眼睛喘着粗气的样子，寇氏毫不怀疑他下一瞬就会扑上来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