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沈府出了事,虽说是小事,可也少不得一些麻烦,加之自己此来要说的话似乎都已经说完了,陆逾白实在是坐不下去了,只得起身告辞。
沈若初原本已经做好了要送客的准备,可听到陆逾白说出告辞的话时,却还是像被人从心底挖空了一块似的,失神了一瞬间。
随即反应过来后,她迅速地转过头去,对银翘道:“替我送送禹世子。”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厅。
总有人要走,那她宁愿做那个先离开的人。
陆逾白看着沈若初的身影一点点走出大厅,心底和眼里的最后一丝光亮也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沈若初原本是打算回隐月阁的,但走出去没几步,忽然想起来,自己年幼的时候,崔嬷嬷也曾经是抱过自己,哄过自己的。
尽管由于寇氏对她的态度冷淡,崔嬷嬷后来也并没有给过她太多的温情,可至少在她跌倒流泪的那时候,崔嬷嬷曾经真心地将她搂在怀里,给予过她那片刻的关怀。
想了想,她决定去看看崔嬷嬷。
似乎自从寇氏离开沈府之后,沈若初就没再怎么见过崔嬷嬷了。
今日一见到她,沈若初几乎要吓一跳。
原本跟着寇氏的时候,崔嬷嬷不说养尊处优,但也算得上是安稳悠闲吃喝不愁。
所以那时候的她并不显老,还有几分福相。
可如今的崔嬷嬷,却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佣人婆子模样了。
头上稀疏的头发已经白完了,脸上皱纹纵横沟壑,人也瘦削得厉害。
身上的衣衫不仅旧了,有些地方还磨得发了光亮,看起来像是没有几套换洗的衣服了。
一双同样布满了皱纹的手上满是皴裂和冻伤。
沈若初不忍心再看了。
大夫没多久赶了过来,用了药后,崔嬷嬷才悠悠醒转过来。
沈若初给了大夫诊费,命他给崔嬷嬷开点好一些的药,再吩咐着一个下人随大夫一同抓药,顺便带回一些冻疮膏回来发给崔嬷嬷在内的府里下人。
崔嬷嬷想要下床给沈若初磕头,被她拦住了。
“大夫是阿林去请的,你是被大家一起抬过来的,你要谢,也是谢他们。”
以往崔嬷嬷当家的时候,没少指着车夫阿林的鼻子骂他蠢笨,可如今他却不计前嫌地帮她请大夫,而那些曾经被她欺负过、如今又与她并不对付的人,也帮着抬回了她。
这让崔嬷嬷开始汗颜起来。
“我已经让人将那大厨赶出了府,他这个月的月钱,我做主扣了下来,用作给你赎身,你可愿意?”
沈若初说着,拿出了一张纸。
正是崔嬷嬷的身契。
崔嬷嬷本是寇氏娘家带来的,身契也带到了沈家。
寇氏走得匆忙,带不走崔嬷嬷,她如今自然也就成了沈家的家奴。
沈若初想从尹姨娘那里要个人,自然是轻而易举的。
可她还是自己掏腰包,替崔嬷嬷付了赎身钱。
崔嬷嬷愣住了。
她一直都知道,寇氏并不待见沈若初,也知道后来的沈若初也不再亲近甚至是厌恶了寇氏。她作为寇氏身边的下人,自该被连带着厌恶才是,可是沈若初却说,要为她赎身,放她离开?
崔嬷嬷不敢相信地接过身契,看看那上面自己并不认识的字儿和那个她熟悉的红手印,再看看沈若初的脸,忽然地老泪纵横起来。
“小姐,您让老奴如何报答您呐...”
她如今已是这把年纪,且并无其他亲人在世了,要说在沈府过完这辈子,也还总算是有个落脚的地儿。
可但凡能有一口水米的,谁又甘愿到死都做别人的奴才呢?
崔嬷嬷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自己没有随心所欲地说过一句话,出过一次门了。
如今到了暮年,她总算可以不用对谁点头哈腰唯命是从,总算可以直起腰杆子来出个门上个街,总算可以有了自己的名号,哪怕只是“崔氏”,而不是只被人当做是沈家的人。
拿回了自己的身契,即便是死了,下辈子也就不用再做下人了吧?
难怪崔嬷嬷会这么激动。
沈若初摇了摇头,“你不用谢我。沈家本就没有这般苛待下人的前例。你如今年事已高,再去侍奉他人也是力不从心,我会同尹姨娘商议,让她给你办好名籍之事,你再拿着这些--”
沈若初拿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来,放在了崔嬷嬷的手里。
“这些,应该也够你生活了。”
两百两银子,岂止是够崔嬷嬷生活,若是生活得略为节俭,怕是养活一家子好几年都够了。
崔嬷嬷怎么肯要。
“小姐,老婆子我还有把子力气,我还能干得动,今后我给别人洗个衣裳打个杂工,也够养活自己的。”
可话虽这么说,她接下来的一连串咳嗽却是打消了这话的可信度。
沈若初话不多说,将银票塞了回去。
“用这钱租个小宅子,好好生活吧。”
崔嬷嬷还待再退让的时候,门外传来了银翘的声音。
“郡主,明珠公主又来了。”
沈若初有些诧异。
昨日陆晚才刚见过她,也答应过不会太担心她,不再奔波了,怎么才半日功夫,就又来了?
她总觉得,陆晚这次来,是有什么紧要的事要和她说的。
沈若初顾不上再和崔嬷嬷多说,简单叮嘱了几句之后,便匆匆随着银翘朝着隐月阁走去。
崔嬷嬷在沈若初的身后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果然,一见到她,陆晚便急急地迎了上来。
“若初,你知道吗?禹世子他要娶的,是温家长女!”
沈若初似乎没有明白陆晚的意思,神色波澜不惊。
“我知道,他方才已经来说过了。”
早就已经 众所周知的事,不明白陆晚为何会专程过来再告诉她这一趟。
陆晚见她神色平静,更是惊异。
“你知道他打算要抱着温家嫡女的牌位成亲,终身不再另娶的事了?”
沈若初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你说什么?牌位?终身不娶?”
陆晚这才明白,沈若初和自己的信息差。
“念璃一早便让人传了话来,应该也让人去了你的郡主府,我知道你在这儿,便先来告诉你了,陆逾白他要娶的,不是温念璃,而是温清璃,那个早就夭折了的温家长女!他这是宁可终身不娶,也不愿意背叛你啊!”
沈若初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