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之后，沈景煦带着陆晚回府了，沈若初见天色已晚又见沈志彬心事重重的模样，知道他有话想和自己说，便主动提出要留宿沈府。
沈歆瑶见沈若初竟难得答应留在沈府，也是十分高兴，直嚷着要到隐月阁去陪沈若初同住。
当初沈若初还在沈府的时候，哪里能想到有一天她和沈歆瑶会如此亲密。
“姐姐，我先去父亲那里，同他说说话，晚些时候，我让银翘过来接你过去。”
沈若初已经独自待了这几日了，也想有个人说说话。
沈若初上一次来沈志彬的院子里，还是在她的身份没有被江落雪告诉他之前，为寇氏求情而来的。
感觉还是没多久之前的事情，但就这一转眼之间，却已经发生了那么多的变迁。
还没等沈若初敲门，沈志彬便像知道她要来一样拉开了门。
“父亲，”沈若初见沈志彬气色不太好，心中内疚又多了一层，“晚饭时见您没怎么吃东西，便让厨房做了些清淡小菜送过来了。”
沈志彬没看她手中拎的食盒，侧了身子，“外面冷，进来说话吧。”
沈若初走进去，将食盒里的汤粥小菜一一摆出来，她在食盒外包了一层捂子，这会儿菜还是热腾腾的，冒着锅气。
沈志彬兴致恹恹，却又像是不愿拂了沈若初的心意，拿起筷子随意地叨了几口，却连入口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沈若初看着沈志彬的样子，到底没能忍住先开了口。
“听说父亲今日去了聿亲王府？”
沈志彬手中的筷子顿住，抬眼看了看沈若初，又垂下了眼睑。
“我见到那小子了。”
沈志彬放下了筷子，沉默了片刻后，道：“若初，是父亲无能...”
“父亲说什么呢？”
沈若初站了起来。
“您在我心里或许曾经是个不太称职的父亲，些许冷漠、不近人情，过于权衡利弊而失了温情...”
看着沈志彬有些垂下去的头颅，她陡然拔高了声调。
“可事实上，您并不是这样的人。您不愿让哥哥离开沈府，外人皆以为是因为他如今是朝中新贵的缘故，可我清楚，在您眼中，他就是您的儿子而已，无论他是什么身份，都是一样的。您不舍放手的，无非是这些年来，与他之间的那份父子亲情。”
对于这一点，沈景煦也是清楚的。
否则，单凭世人对他的道德绑架，并不足以使他保留下自己这个沈家嫡子的身份。
他们之间有过龃龉是事实，可这世间又有几家父子不是在这样的争吵散和之中相互慰藉的呢？
沈志彬的眼底有光闪过。
“对于我，一个你如今早已知道并非亲生的女儿，我既不能建功立业为沈家光宗耀祖，也不是男子不能为沈家传宗接代，您却还是拿出了一个父亲的慈爱，甚至用寻常人家亲生父亲尚且没有的勇气，去对抗那些原本您并不想去触碰的权贵，这样的您，怎么能这么说自己？您这么说，又让我们情何以堪？”
沈若初说着，红了眼眶。
“说到底，是女儿不孝，非但不能承欢膝前引父亲开颜，反而还用这样的事使您费心劳神...”
沈志彬见沈若初如此，慌了。
他印象里，沈若初很少如此，她一向是倔强的，要强的。
“若初，你别哭，别哭，我不该说这事的，不说了不说了！”
说着，沈志彬递过一块帕子来，示意沈若初擦泪。
沈若初接过帕子，又流了一会儿泪，才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心里再难过，也始终不曾掉过眼泪，直到此刻，才觉得一直憋屈在心里实在是太蠢了。
擦干了眼泪，沈若初将帕子交给一旁的下人拿去清洗，又替沈志彬夹了几筷子菜，看着他将小半份粥吃下去，才放了心。
此时二人都已平静了下来。
沈若初这才又问道：“父亲今日去聿亲王府，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若是沈志彬为了替她讨个说法而被人欺凌刁难，她才真是罪不可赦了。
沈志彬摇了摇头，“没有，非但没有，他们王府的人还对我十分客气。禹...那小子出来见了我也是好声好气地，但无论我说什么，他却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一句先皇旨意便噎得我无话可说。”
看来陆逾白并没有对沈志彬解释的意思。
尽管知道他一定还有更深层的原因，可他却始终不曾对外透露过半个字。
沈若初不禁在心里猜测起来，究竟是多大的问题，才让他宁可被唾骂被误解，也不做一个字的解释呢？
这样的疑问，直到回到隐月阁，她都没有想明白。
在沈歆瑶絮絮叨叨的诉说中，沈若初睡着了。
她做了许多的梦，梦里有祖母对她儿时的关爱，有在国公府时温家人对她的关爱，有沈歆瑶和彭征的故事，还有那个她刻意压着不去想起他名字的那个人。
可这些，都不是印象最为深刻的。
直到她醒来还记得最为清晰的一个梦的片段是，一个藏在一团浓雾之后的身影，用一个有几分熟悉的的声音一直在唤着她的名字。
“若初、若初...”
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沈若初几乎可以确定，那个身影，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她极力地奔跑，想要走出那团迷雾，看清楚那团浓墨一般的雾气后面那个身影，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却始终被困在其中。
明明感觉已经近在咫尺了，可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却又回到了迷雾的中央。
如此周而复始不知多少次之后，精疲力竭到几近绝望的沈若初终于被人叫醒了。
她睁开眼睛，迎上沈歆瑶关切的目光。
“若初，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明明睡了一夜，怎么沈若初此刻却像是熬了个通宵一般，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
沈若初坐起来，脑子里乱糟糟的。
然而，沈歆瑶很快却又告诉了她一件更令她神思烦乱的事。
“若初，禹世子过来了，眼下正在前厅坐着，他想要见你。”
陆逾白，他过来了？
沈若初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