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姨娘似乎也知道，自己瞒不过沈若初。

因此，她略作犹豫之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你父亲他...去找禹世子了。前几日他在外面听到一些流言，似乎十分生气，今日散了值回来，独自喝了会儿闷酒，便要出去，我想派阿松陪着他也不肯，我百般追问之下才说，要去问问禹世子为何要如此对你。”

尽管心中有所怀疑，可尹姨娘的答案还是惊了沈若初一跳。

沈志彬竟然为了她，去找陆逾白讨说法了？

他不是一向最好面子的吗？

他不是一向最担心自己的官声前途吗？

可如今，他竟然为了她，去向一个深得圣眷的亲王世子讨要公道？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所为，会同时得罪尽管韬光养晦却依旧人脉不减的聿亲王府和宣国公府吗？

若是这两家联合起来，捏死他这个工部尚书，实在太容易了。

尽管知道无论是聿亲王还是宣国公都并不是这样的人，可沈志彬这么做还是太激进了。

沈若初心中既诧异又感动，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哥哥，去将父亲接回来吧。”

沈若初知道，沈景煦今日来这里，只是因为担心她，可真要说话的时候，他一个男子在这里也的确不便。

倒不如让他去劝劝沈志彬。

如今沈志彬和沈景煦的关系较之从前已经缓和了许多，二人偶尔相聚一处的时候，还会手谈一局。

沈景煦看看沈若初，知道她的用意，又见她看上去气色尚可，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颓丧和憔悴，也放下了些心，点头去了。

在尹姨娘的院子里，沈若初看见了陆晚。

似乎是为了给她们一个说话的空间，尹姨娘陪着坐了一会儿，又同沈若初说了不少逗闷子的闲话后，便起身去嘱咐小厨房准备晚饭了。

屋里只剩下了沈若初姐妹俩和陆晚。

放在以前，这三个人里，必定有一个是向来好黏着沈若初的温念璃。

想到她，沈若初心中闪过一阵茫然。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温念璃却始终没有来找过她。

听外面的流言，温念璃对这门亲事的态度也并没有抗拒。

皇命难违，沈若初并非不能理解。

或许温念璃不来见她，也是因为她没有想好，究竟应该如何面对她吧。

“若初，我回宫去打听过了，聿亲王和宣国公府的这门亲事，的确是皇祖父当初定下来的，只是因为宣国公那个大女儿一出生便夭折了，两家都想着这婚事便就此作罢了，谁也没想到，如今这事会被突然翻出来。事已至此，你便放下吧，或许是你跟禹世子之间，没有这个缘分。”

陆晚其实内心是不忍说出这些话的。

可她不得不说。

一块腐坏的伤口，只有将生疮的疤痕彻底剜掉，才能生出新肌。

心也是一样。

她实在是不愿看着沈若初因为这段感情陷入自怨自艾之中。

沈歆瑶坐在一旁，没有吭声。

几日前，她初开始听到那个传闻时还觉得十分荒谬，险些将传话的人臭骂一通。

陆逾白和温念璃，一个是沈若初未来的夫婿，一个是她的小姐妹，这怎么可能？

可如今，不管她信不信，这传言却成了真。

沈歆瑶也曾私下问过彭征，陆逾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设法反抗，为什么不争取一下。

可彭征的回答却是，“世子已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沈歆瑶第一次知道这四个字的歹毒。

她初见陆逾白时，他是徒手替他捉蛇的英武侠士，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也是洒脱不羁的风流少年。

可如今，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也有了无能为力的时候？

沈歆瑶不由觉得心酸。

又替沈若初不值得。

此刻听着陆晚劝说沈若初的话，沈歆瑶忍不住想要辩驳。

什么叫做没有这个缘分？

缘分不也要靠自己争取的吗？

他们都已经相遇了，这不是缘又是什么？

缘乃天定份在人为，他陆逾白不应该努力一把拼一把吗？

难不成那么疼爱他的皇上，还真能因为他不愿与别人成婚而以抗旨之罪砍了他不成？

可这些话，沈歆瑶却说不出口。

因为事实上她也十分清楚，对于越身在高处的人而言，就会有越多的不得已。

尽管不知道陆逾白的不得已是什么，但她直觉他并非是负心或是懦弱之人，能让他这般不得已的，必定不会是小事。

所有这些道理，沈若初又何尝不清楚呢？

她更是坚信，陆逾白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他自己已经解决不了却又是十分严峻的事，才会连一丝的挣扎都没有，便做出了妥协。

所以，沈若初并不怪陆逾白。

即便在她这几日痛得几乎不能呼吸的时候，都没有怪过他。

更不怪温念璃，无论她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接受了这份婚约，并且这几日里都没有见她，沈若初都能想象得到她此刻的心情只会比自己更崩溃。

沈若初只是很难接受而已。

此刻面对陆晚和沈歆瑶的陪伴劝慰，她既不愿违心地对她们强颜欢笑，也不愿意过分神伤而使她们更加担心。

但是，她渐渐地开始发现，原来有人陪伴真的会比自己一个人在情绪阴暗处挣扎拧巴要更容易走出来一些。

若不是经历了这一糟，她怕是还不能感受到，她周围的这些人对她的关心。

“嫂子，姐姐，你们不用这么担心我。若是我此刻就说我已经对这件事情完全无感了，想必你们也是不信的。我的确一时之间还不能很快释怀，但这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日子久了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她还有她的右刀商行，还有她的回春堂，还有织造坊……

织造坊，也是他和她一起张罗着经营起来的……

兜兜转转，回忆里总还是少不了他。

暗暗叹了一口气，沈若初又道：“嫂子你如今怀着身子，更不要为我的事费神了。从小到大，我什么事没经过，有什么好怕的？你说是不是，姐姐？”

说到最后，她看向了沈歆瑶。

沈歆瑶知道，她所言非虚，在她身上发生过的那些故事或是事故，的确已经够曲折坎坷的了。

可是，这一次，真的还和以前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