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害人之人(1 / 1)

沈若初虽知道涂掌柜是迫于无奈不得已才答应同自己讲实话而非真心相助,却仍旧是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对着她行了一礼。

“如此,若初便先行谢过涂掌柜了。”

礼多人不怪,沈若初做到这个份上,涂掌柜原本的不情愿消减了不少,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尤其是,她看得出来,沈若初也是个身份贵重的,却能对她做到这般,实在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她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涂掌柜,您这只耳坠是何时从何地所得?”

沈若初再坐回去的时候,已是一脸的正色。

涂掌柜略作回忆了一下,便认真答道:“年日实在是太过久远了,具体的日子我已经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大约是在十八九年前吧,那时候也是一个雪天……”

涂掌柜初开这如故梅庄的时候,还是个新婚不久便寡居了的少妇。

涂掌柜自幼聪慧,生得又颇为貌美,只是命薄生在了一个父亲惯好赌博母亲又肤浅自私的家中。

十九岁那年,无良的爹娘为了拿她换钱,竟以三百两银子的价格将她许给了当地有名的富商之子。

那富商之子原本是得了不治之症活不长久的,娶个媳妇进门来就是为了冲喜。

谁知涂掌柜进门没几日,她那个短命的相公便一命呜呼了。

婆家人嫌她晦气,本是要将人赶出门去的,却不想涂掌柜一纸诉状告到了府衙,将婆家逃避税赋、以次充好等行径闹了个人尽皆知。

以次充好本是商家信誉问题,若是数目不大又没造成什么影响的,至多是罚些银子便罢了。

可这涂掌柜的婆家累年来鱼目混珠的数额竟然高达数千两,如此一来官府自是不好压下。

且又查证了他们逃避税赋的罪行,这下一家人便更是罪责难逃,当下一家人都被下了狱。

所幸涂掌柜遇到一位明事理的好官,那官员查清了事实之后,非但没有因婆家的罪过牵连涂掌柜,反而还从查抄出来的家产中扣除一份来,赏给了她,说是用以奖励她“大义灭亲”的高义。

涂掌柜便用这些银两,置办了这间如故梅庄。

因颇具特色,如故梅庄一经开业便门庭若市,每日里宾客不断,倒是让涂掌柜的生计再也不用犯愁了。

“大概是这梅庄开起来的第二年冬天,那时候我从西梁移植过来的这些梅树才第一年开花,因此我记得很清楚。

那日下了大雪,你也知道,这里的景色虽在雪天是最好的,可也因积雪的缘故,这城外的道路更是难行,故而那日的生意并不好,但有些许个老客还是照常来了的,因此我也没注意到,是什么时候进来了两个如花似玉像画中仙子一般的姑娘。”

“等一下,”沈若初打断了涂掌柜,“是两个姑娘?还是其中有一位是夫人?”

这个问题很是重要。

按照涂掌柜说的时间,那时候董皇后应是已与裕明帝完了婚,随他居住在潜邸了,该是不会做姑娘打扮才是。

涂掌柜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姑娘,这都过去一二十年的事了,我哪儿还能记得那么清呢,你容我再好好想想...”

她努力思索了一番,终于犹豫道:“你这么一说吧,我又觉得,那两名女子,像是谁家的少夫人...不对...”

沈若初有些无奈。

那时候的稚芸尚未婚配,又怎么可能事妇人装扮呢?

这位涂掌柜记忆中出现这样的混乱,只怕是她的证词也并不牢靠了。

“我想起来了!”

涂掌柜的神色忽然变得十分肯定。

“我想起来了,那日来的,是一位夫人和一位姑娘,因为二人看起来年纪相仿都十分年轻,我刚开始才会记混了。如今想来,若不是那位夫人是高高挽起的发髻,我又如何能够看得到她的这只耳坠呢?当时,她是戴着这一副耳坠的,我一眼便瞧了出来,这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十几年前,能够堂而皇之地戴着这副耳环的不会有别人,如此说起来,那位被涂掌柜称作“夫人”的,只怕就是当今的董皇后了。

那另一个呢?

沈若初想要进一步确认她的身份,她从衣袖中拿出一副画来,在涂掌柜面前徐徐展开。

“劳烦涂掌柜辨认一番,看看那二人之中的那位姑娘,是不是这画上的人?”

涂掌柜定睛细看了一番,连连点起头来。

“是她,就是这个姑娘!我当时也还年轻,曾经也自诩貌美,直到那日见到这位姑娘,我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这般皎洁如月能令我霎时间自惭形秽的女子!”

也是因此,她的印象才会如此深刻。

沈若初觉得,自己正在一步步地走近一张盖着一切真相的白布,眼下,她甚至已经抬起手来,准备要将这块白布掀开了。

“你是说,这画像上的姑娘和戴着这副耳坠的夫人,一同来了这里?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沈若初的声音有些自己察觉不到的急切。

涂掌柜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表露出其他的情绪。

“我每日要招待许多客人,尽管多看了这两位花一样的美人儿几眼,却还是要做自己的生意,让人将她们领进了梅阁之后,我便去忙自己的事了。喏,当时她们去的,便是那一间--”

涂掌柜隔着院门对着沈若初身后遥遥一指。

沈若初循着涂掌柜的手指看过去,发现她指的那间梅花屋便正在当日她与陆逾白去过的那一间的前面。

陆逾白当日说过,聿亲王那一日到了这里时,便是在他们当日去的那一间昏睡过去的。

“我后来忙起来,也没注意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在后来去她们那间屋子收拾的时候,捡到了这只耳坠。中间又隔了半日,我当时雇的一个伙计告诉我,那日这两人并未一同离开,那位极为貌美的姑娘似乎是在前一位走了很久之后,才匆忙离开,当时她的眼睛还是肿着的,似乎受了什么委屈。可那日我去收拾她们屋子时也未见到她,想来,或许是她跟那位夫人绊了嘴,或是有什么心事,自己在那梅林子里哭了一通吧。

姑娘,我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

沈若初眼前浮现出了一幕景象...

一个喝醉了酒抑或是被迷药迷晕了的姑娘,昏昏沉沉间,被人搀扶着走出自己所在的房间,又极快地进了另一间。

而那里,有一个早已中了迷药昏过去的男人。

当风雪迷雾逐渐散去之时,沈若初看清了这些人的脸。

她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手边的杯子险些被碰翻。

难道,真相真的会是这样残酷而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