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歆瑶自离开侯府之后,每日会定时到陆晚的女子学院教授那些女学生琴艺。
一些颇有天分的学生在几个月的学习之后,便已经可以自行在酒楼、茶肆这些地方献艺,也算是有了能够谋生的一技之长。
沈若初还盘算着日后这些女子都学有所成之后,可以开一间属于她们自己的酒楼,而这些弦乐演奏便作为酒楼的一个特色,同时也能更好地保护这些女子,给她们一个容身之处。
闲暇之余,沈若初去看望过沈歆瑶几回,见到她潜心研究琴谱悉心教授学子的模样时甚感欣慰。
但她也曾看到过沈歆瑶凭窗独坐的神伤之色,两人闲谈之余,每每提及以后,沈歆瑶面上便现出一片迷茫,显然从未在心思思量过这个问题。
有一次,沈若初试着同她提及再嫁之事,沈歆瑶却露出了既羞涩又避之不及的神色。
沈若初再三追问之下,才得知沈歆瑶既心有所属,却又担心她再嫁之身遭人轻视嫌弃。
而她如今心有所属的那个人,正是彭征。
彭征在她离开侯府之后,也曾去看过她,却始终未曾表明心迹。
沈若初看得出来,彭征看向沈歆瑶的目光中,是有光的,却不明白他为何迟迟不肯表白。
思来想去,她觉得只有一种可能。
身为陆逾白的下属, 彭征的行动需要处处遵从陆逾白的指令,而依照他的指令,彭征如今仍旧身在侯府,那他和自己效力府上的前少夫人产生了情感纠葛终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想来,彭征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忍下了心头的情感吧。
于是,沈若初只有亲自找上了陆逾白。
陆逾白有些无奈。
“彭征在侯府,眼下还有一些别的事,待事了,我会让他尽快离开侯府--你对别人的事,倒是十分上心。”
“怎么是别人呢,那是我姐姐。”沈若初纠正道。
陆逾白不服气,“对对对,那是你姐姐,那我还是你...”
话说了一半他说不下去了。
是她什么人?
如今这名不正言不顺的,自己的确是没有沈歆瑶这个姐姐来得亲呢。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没能力早点让皇伯父答应自己的请求,为自己和沈若初提亲,让他们的关系变得理直气壮一些。
沈若初看出了陆逾白脸上的尴尬神色,心中有所不忍。
她起身过去,坐在了陆逾白的身边,将他面前的果子拣了一枚塞进了他口中。
“你是我的未婚夫,她是我姐姐,你们都是我十分重要的人,这有什么好比的?”
说完,沈若初再拿起一枚果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全然不管陆逾白已经呆在了一旁。
她说什么?
自己是她的...未婚夫?
即便是皇上尚未指婚,他们这段感情不算是完全过了明路,她也愿意承认,她和他已经有了彼此厮守的婚约盟誓?
内心的狂喜和感动潮涌般席卷而来,一向巧舌如簧口齿伶俐的陆逾白第一次感到了词穷。
他转过头去看着沈若初的侧脸,那张增一分嫌多减一分嫌寡的娇俏容颜再度使他生出侥幸是我的感慨。
忽地,沈若初惊喜的声音再度响起。
“下雪了,下雪了啊!”
花厅门前的廊下,不知何时起,像是被哪个不听话的下人悄悄撒了一层薄盐,无声无息地便白了一层。
而细碎的雪粒还在飘飘洒洒地降落着,并且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功夫便从细小的雪粒变成了形状分明的雪花。
这是这一年冬季的第一场雪。
沈若初早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来到了门前,而惜夏和银翘也带着呼呼来到了廊下,看着院子里逐渐裹上的银色而纷纷发出欢呼。
陆逾白来到沈若初身边。
“想不想去淋雪?”
沈若初有些犹豫。
她虽是行事全凭己心,却也一向遵循着望门闺秀行事端庄贤淑的规矩,并未有过出格之处。
自她十岁之后,便再未被允许置身雨雪之中,为的便是随时保持大家小姐的仪态。
陆逾白知道她心事,道:“如今你已不是什么沈家大小姐,你是不忍百姓受苦的晴雨仙子,是扶危济困的右刀女侠,更是凭自己一己之力登上郡主高位的沈若初,你早已活出了你自己的规矩,这世间的陈俗陋习,不该束缚着你。”
沈若初回望陆逾白一眼,在他眼中看到了无限的肯定和鼓励。
再回头看到面前一片茫茫的白时,她没再犹豫,抬脚冲进了雪中。
陆逾白紧随其后,跟着她一起,冲进了院子。
有了主子的带头,惜夏和银翘自然也不甘落后,带着呼呼在院子里四处地撒起欢来。
陆逾白将自己身上的宝蓝色缂丝墨菊纹氅衣解下,披在了沈若初的肩上,又将氅衣的兜帽替沈若初戴上。
沈若初却一抬手,将兜帽落了下来。
“今朝有缘同淋雪,此生便算共白头。”沈若初抬眼看着陆逾白发髻上落雪的雪片,眉眼弯弯。
陆逾白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
不夸张地说,此刻若是有人出来将他一刀毙命,他都觉得自己已经无憾了。
但这也只是一瞬而过的想法而已,他还有许多许多年,要和沈若初一起过呢,若是就在这一刻便戛然而止了,他才不甘心。
雪越下越大,一盏茶的功夫,郡主府中便已是一副银装素裹的模样了,房顶上,树枝上,地面上都累起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有勤快的下人拿着扫把要来打扫,却被沈若初制止了。
“我这郡主府中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这积雪也不必在第一时间就定要清扫干净的。除了扫出必经之路避免有人滑倒摔伤之外,其余的雪,便让它们在这里多停半日,今日没有别的事,让府里其他人尽情玩上半日吧!”
沈若初的话一说完,便迎来了一阵欢呼声。
在一片欢呼声中,陆逾白对沈若初道:“你想不想试着,堆一个雪人?我们一人堆一个怎么样?”
沈若初毫不犹豫,“你是想同我比试吗?很乐意奉陪。”
事实上,陆逾白哪里是为了和沈若初比试,他想的是,若是能用雪堆出两个相依相守的雪人来,一如他和沈若初,也十分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