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出动郑家族人的事,没有几件。
除了犯了大案的祸连之外,民生之间的往来也就只有夫妇双方和离这件事了。
因为民间向来崇尚“劝和不劝离”、“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教条的,故而和离一时较之双方议亲喜结良缘之时还要更为郑重其事。
为的,便是减少和离的概率。
事实证明,这样的规定也委实起到了作用。
只是,对于下定决心的人而言,再多的规定也只是通关挑战中的一道关卡而已。
眼下,沈若初便是那个助力通关的人。
见徐氏问她,沈若初好整以暇地看着徐氏:“怎么,侯夫人是觉得我这个御赐的郡主不若天生的郡主血脉高贵故而心生轻视?”
既然律例规定了皇室宗亲之人不论皇子、公主、亲王以及世子、郡主都可做两姓和离的裁定之人,她这个异姓郡主为何不能?
除非,徐氏不想承认她这个郡主是个名正言顺的。
藐视皇威可是大不敬之罪,徐氏哪敢领这个罪啊?
“郡主言重了,民妇岂敢有此念头?”徐氏心中恼恨却仍不得不陪着笑脸道:“我只是觉得,郡主年纪尚轻,对于这夫妇之间的事知之甚少,若是由您来裁夺这二人之间的婚事,怕是会有些草率...”
“大朔律例中只说宗亲,可并未说过需得是成婚之后的皇室中人才可吧?何况我已及笄,并非分辨能力缺失的稚童,侯夫人这是怀疑我的评判能力?”
话已至此,徐氏哪里还敢再多说话,只得忿忿对下人使了个眼色,那眼力见十足的小丫头便飞奔着去请郑经略了。
郑经略到的时候,沈歆瑶也已经带着尹姨娘回到了侯府。
徐氏正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出,此刻一见尹姨娘过来,便将矛头对准了她。
“如今这侯府成了什么地方?什么阿猫阿狗地都能进来了?我侯府中尚且没有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这做妾的也敢堂而皇之当亲家串门子来了!”
尹姨娘和沈歆瑶听着这刻薄的话,气得浑身发抖。
沈歆瑶抬脚便要上前与徐氏理论,却被尹姨娘拽住了。
尹姨娘多年来在寇氏的欺压之下早已练就了一身逆来顺受的好性子,此刻到了女儿婆家更是不愿因自己的到来给她横生枝节,自然不愿多事。
尹姨娘能忍,沈歆瑶自然便也能忍。
可有人忍不了。
沈若初将脸一板,开了腔。
“侯夫人这话我便不懂了,妾室怎么了?妾也是夫家下了聘过了明路抬进府里的,在这大朔律例中纳妾是合法合理的,说句不敬的话,就连咱们宫里的娘娘们,难道个个都想着去当那正头的皇后娘娘吗?侯夫人这话骂的是尹姨娘,敲打的可是这全天下不是正室的女子们!”
徐氏哑口无言,怒极讥讽道:“听郡主这意思,便是支持自己夫君日后多多纳妾了?”
“我的夫君要不要纳妾与我无关,我不会支持,但他若纳妾,我可以选择要不要与他继续生活下去,至少我绝不会迁怒于那个依照大朔律法只能听从父母做了人家妾室的可怜女子!”
说着,沈若初目光一瞟,看见了郑经略,又有了话。
“何况,侯夫人口口声声说府中没有上不得台面的女人,敢问侯夫人,何为上不得台面?若是光明正大抬进家里的不算体面,那无媒苟合的算吗?侯府之中,年长或是年轻的,有多少这样的人,侯夫人心中真没有点数吗?”
郑经略这个老子上梁不正,郑君牧这个儿子下梁便是歪的。
侯府之中但凡有些姿色的婆子丫鬟,有几个是没有被这父子俩祸害过的,这徐氏会不清楚自己的丈夫儿子是什么样的货色?
果然,沈若初的话不仅使得徐氏面红耳赤地闭上了嘴,还将刚进入厅中的郑经略说了个大红脸。
但郑经略仍是不得不打着哈哈同沈若初相互见了礼。
“郡主,听说你今日来,是为了犬子的婚事,说起来实在是惭愧。犬子以往的确做过些混账无知的事,这全怪我这个做父亲的教子无方,若是郡主信得过,本侯想同郡主再讨个人情,让歆瑶再给犬子一个机会,我一定责令他认真悔过,好好对待歆瑶,必不会再让他伤害歆瑶,郡主你看?”
沈若初听到郑经略的声音就觉得自己脑子里像是有无数只在阳光下嗡嗡乱飞的苍蝇,厌恶至极。
这个道貌岸然的承荣侯,所有的坏事都不曾出面,徐氏跋扈强势,这个侯府在她的治理下整日笼罩着一层阴霾。
郑经略对此不会不知。
可他从未干涉。
前世,徐氏一次次无故责罚刁难于沈若初,她见郑经略看似正直宽仁,便想着求助于他,让他略微管束一下徐氏。
可谁承想,郑经略非但没有帮她,反而还将她的话一股脑告诉了徐氏,反过来却又告诉她,徐氏对他的话根本听不进去。
若不是彭征告诉她这一切,她怕是要一直被蒙在鼓里,将郑经略当作好人。
即便不论前世,就这一世他做的种种,也足够恶心。
娶了妻子又不能好好对她,以至于她心生满腹怨气,变成一个恶毒狠辣心理扭曲的毒妇。
与自己儿媳的嫡母、同僚的妻子苟合,全然不顾同僚和自己晚辈子女的脸面。
兔子不吃窝边草,可这个人却将窝边略有风味的草吃了个干干净净。
这样的一个人,不配被原谅,甚至都不配被记恨。
因此,沈若初又怎么会愿意给他好脸色呢?
“侯爷说笑了。”
沈若初后退一步,保持了和郑经略的距离,更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不喜。
“今日我来,是受人之托,并非是做人情。我们要谈的事,也并非我个人的私事,侯爷觉得,这个人情,我给得了吗?”
看着沈若初似笑非笑的模样,郑经略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位长宁郡主对他,敌意颇深。
既然如此,郑经略便也不再掩饰。
他收起了笑容,轻咳一声,道:“既是如此,那咱们便只能按照规矩来了,郡主既有此请,本侯便不得不请来郑氏族人,只是今日这桩婚事是不是和离得成,也不是郡主你一人说了算的,对吧?”
沈歆瑶的心又提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