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陆曼看着他眼底浮现的杀机,看他走向自己时,心头也涌上了一阵恐慌,只觉得自己说话太过以至于惹怒了他。
别人不知道,她难道还不了解她的这位怡王兄有多心狠手辣吗?
正在心中暗自后悔时,陆廉却忽然在距她两尺开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眼神也变得一如既往地温和,陆曼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出现了幻觉看错了。
“宝珠,你真的是冤枉为兄了。”
陆廉看起来十分委屈。
“你也知道我眼下的处境,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如今的我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说不定在你出京之前,我就已经被父皇贬黜为素人了。你和母妃助我良多,我若有半分余力,又怎么会不愿帮你呢?”
陆曼经过了先前被陆廉那么一吓,早已没了原本的气势,又见陆廉这幅模样,更是无法再继续跋扈下去。
可她到底是不甘心,一转头眼泪便掉了下来。
“难道我真的就只能认命,乖乖地嫁到北桑去吗?,我真的要一辈子待在那样荒芜偏远的地方吗?”
这一副相对落泪的场景在旁人看来,这兄妹二人倒更像是一同落难的难兄难妹了。
陆廉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咬牙,握手成拳砸在了桌上。
“谁说我们要认命了?宝珠,为兄不想认命,你也不能认命!我需要你再帮我一次,是为我,也是为了你自己!”
陆廉的拳头砸在桌上,将桌上的茶杯都震得跳了起来。
陆曼吓了一跳,尽管她知道陆廉并非是可信之人,但陆廉的话又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你想要我怎么帮你,你打算让我做什么?你真的能让我不嫁到北桑去?”
陆廉摇了摇头,“你嫁到北桑这件事,恐怕如今谁都无力阻止了。”
眼见陆曼又要变脸,他紧接着又道:“但我却有办法把你从那个地方接回来!”
陆曼半信半疑,“你打算怎么做?”
“只要两国之间再起战事,哈顿必定要上阵领兵,到那时,我定会设法让人--”
陆廉以手在颈上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到了那时候,你和亲的丈夫都不在了,我再设法以大朔的名义把你接回来,想来北桑那边是不会阻拦的。”
“不行!”陆曼想都没想便断然拒绝,“北桑向来有为妻者父死从子兄死从弟的龌龊习俗,若是哈顿死了,万一...”
她说不下去了。
万一哈顿还有弟弟,她还要嫁给他的弟弟?
尽管陆曼并不是个什么贞洁烈女,却也绝说不出这种话来。
陆廉明白了她的意思,忙道:“我是你王兄,我怎么可能会让这种事在你身上发生?若是大朔战胜,北桑兵败,届时谈判的主动权肯定掌握在我们的手里,你觉得把你放回来和损失更多的城池财物之间,他们会选择哪一个?”
这还用想。
一个没了丈夫的寡妇,能值多少财物?
陆曼想到自己还是要嫁到那个地方去,并必须要经历一次丧夫之痛,成为寡妇之后才能回到故土,眼圈不由得又红了。
“可我若是成了寡妇,就算我回到安京,这辈子也...”
“你是公主!”陆廉急急地截住她的话,“你是为了大朔安宁不远万里前去和亲的公主,谁敢质疑你,谁又敢轻视你?到那时候,我会给你换一个封号,你就还是我们大朔最尊贵的长公主,你可以随意挑选你的驸马,我保证,一定让你如意!”
陆曼有些恍惚了。
呆了一会儿,她才反应了过来。
陆廉说的“他自己”要给她换个封号?她会是“长公主”?
意思是--
“你想篡权?”
陆曼说出这两个字之后,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陆廉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她的猜测而惶恐。
“不敢。只是想为了你我兄妹二人,不,还有母妃我们三人的未来搏一搏罢了。届时我会‘请’父皇退位让贤,尊他为太上皇。你放心吧,他毕竟是我们的父皇,我怎么可能对他不利?”
陆廉的话说得平静自然,想必这个念头在他的心里打转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陆曼瞬间沉浸在了恐惧之中。
“不,这事太可怕了,我不能,那可是我们的父皇...”
她再如何恶毒狠辣,不过也是借了自己公主的这个身份而已。
可这个身份,也是父皇给的。
如今陆廉竟然说,他要设法,谋取父皇的帝位?
见她如此,陆廉再进一步,攥住了她的手腕,语气严厉。
“你把他当父皇,可他呢?他可有真正把你当作心里最疼爱的那个女儿?陆晚嫁了什么人,而他又要你嫁给什么样的人?”
陆曼身躯一震。
是啊,从小到大,父皇最偏爱的就是陆晚,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始终比不过陆晚。
陆晚叫明珠,是取了“掌上明珠”之意,可她呢?
宝珠。
俗气而又尴尬!怎么看都像是东施效颦!
幼时,她和陆晚同时要抱,父皇若是只有一只手空着,那他选择抱着的人一定会是陆晚。
她和陆晚同时给父皇送了礼物,明明有时候她是完全照着陆晚的样子做的买的,可父皇每每只对陆晚送的东西赞不绝口。
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也就罢了。
可在事关她们终身的婚姻大事上,父皇也竟然如此偏心。
陆晚嫁的,是什么人?
沈景煦,工部尚书之子,新科榜眼,翰林院才子,朝中新贵!
而她呢?
父皇连安京都不肯让她留,对她满心就只有利用!
恨意,渐渐侵袭了陆曼的脑海。
此刻的她,已经渐渐没有了起初的惶恐。
“或许,我真的也可以不靠别人的施舍,自己争取自己原本就该得到的?”
只要他能够善待父皇母妃和她,谁来做这个皇帝,迟一天或者早一天的,又有什么分别呢?
当然,陆曼最为担忧的,还是自己的问题。
“可是怡王兄,你又要如何保证,你真的能够兑现诺言,日后一定会接我回来呢?”
陆廉向来并非是一个重信守诺的君子,这一点陆曼是十分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