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结论 环境保护主义美学(1 / 1)

好像除了爱情和战争以外,只有户外娱乐让人类如此投入。现在,人们已逐步认可了回归自然是很有益处的事儿。但是,益处在哪儿呢?我们又该如何鼓励人们回到自然中去呢?抛开那些还有争议的问题,我们只谈那些被大家认可的观点。

在老罗斯福时代,乡村已经遍布铁路,城市里的人大规模地来到乡村。来的人越来越多,宁静的居所、野生动植物就越来越少,于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宁静,人们又向更远的乡村进发。

汽车改变了原本缓慢的迁移,不光快了,迁移的范围也大了。40年的迁移运动,使原本资源丰富的内陆地区如今也变得贫瘠。周末出来旅游的人,开着冒着烟发着热的汽车,就像太阳射出的离子一样,奔向各个乡村。乡村的旅游产业为游客提供住宿和饮食。岩壁上、溪流旁竖立的广告牌,指示着通往新建疗养地、风景区、狩猎场以及钓湖的路线。顺着广告牌指引,这些离子们可以走得更远。政府铺设新道路,开发更偏远的乡村,只为招揽那些城市里的旅行者。户外产业为离子们提供了精良装备,以对抗未开化的深山老林;拖车是现在最新的器械。以前人们需要在树林里或是山顶上才能找到的东西,现在在高尔夫球场便可以找到。然而,人类变得贪得无厌,休闲娱乐实际上变成了向大自然索取的过程,结果却什么都没有找到,这也正是机械工业社会的挫败和悲哀。

在有机械化装备的旅游者面前,荒野的溃败只是时间问题;哈得孙湾、阿拉斯加、墨西哥以及南非纷纷向旅游者做出了妥协,随后,南美大陆以及西伯利亚大陆也要加入进来。莫霍克河已经被人类击溃。人们自认为拥有无尽的生物能量,天天经营着自己的梦想。为此,他们像蚂蚁一样背着油箱在大陆上迁移。

这便是户外休闲的最新模式。

我们想知道:都是谁在寻求这些消遣?他们又在寻找着什么?下面这些例子会告诉我们答案。

首先,我们去看看野鸭生活的沼泽。一圈停车场环绕着沼泽,警戒线边上的芦苇丛中的每个位置上,都埋伏着一位“社会栋梁”在搜寻目标,恨不得立即动手射死一只鸭子。他们此刻才想不到联邦法律以及公众利益,显然这些也不会抑制他对肉食的欲望。

另一位“社会栋梁”在树林旁徘徊,他在搜寻着珍稀的蕨类植物或者刚出巢的雏鸟。

另外一类自然爱好者聚集在附近的度假胜地里,桦木舟上留下了他们拙劣的诗句。还有非专业的摩托车旅行者,他们认为的户外休闲就是累计里程,眼下他们正一路向南,驶往墨西哥城。

还有一类专业人士组成自然爱好者队伍,他们努力通过设立各种环境保护组织,为自然探索者们提供他们想要的东西。

我为什么要把有不同特征的个体通通归为一类呢?因为,不论怎么划分,他们都同属于狩猎者。那么,为什么这些人都声称自己热爱大自然呢?因为他们为了让猎物固定在某一区域里供他们猎杀,于是,他们希望采用立法、拨款、区域性规划、部门职能整合以及所有大众接受的方式,这些都是他们掩人耳目的伎俩罢了。

户外休闲已经成为一种经济资源。参议院议员提供大量数据告诉人们,旅行者花费了数百万美元在户外休闲上。当然,他们也相应地为旅行者提供了专门用于垂钓的小木屋,或者沼泽地里设立的监视野鸭的据点。

他们还为户外休闲总结了伦理方面的价值。人们在旅行、狩猎的同时,也促进了法律的规范与发展,比如说《户外行为规范》。我们把这些理念印制成画报,告诉给年轻人,只要他肯为这种思想的传播贡献一美元。

显然,无论是体现经济价值,还是在伦理价值上体现,背后都是某种驱动力的结果而非原因。我们找寻着与自然有关的各种联系,从中获得各自的利益。就像一场歌剧演出中,道具只能起到烘托舞台效果的作用,可各种专业人员都在为舞台效果拼命努力。但是,要是把为迎合舞台效果所做的努力说成是经济价值的话,就大错特错了。尽管猎鸭者和歌剧演唱家们所用的装备不同,却在做着同样一件事情:用各自的方式,让戏剧化的情节在现实生活之中重现。

发布与户外休闲相关的政策目前是有争议性的。同样有正义感的市民们,在“发展户外休闲以及如何保护环境基础”这个问题上却分成了两派。同样从户外休闲上考虑问题,荒野保护协会希望拆除山区的道路,而商会的人则希望扩大道路的覆盖区域。再比如,狩猎的农民们希望能用霰弹枪猎杀鹰隼,而鸟类爱好者们则建议用望远镜代替猎枪。事实上,他们所争论的问题,只是问题不同罢了,实际上他们都同意发展户外休闲。

现在,我们来分解户外休闲过程的各个组成要素,深入探讨各自的特点和性质。

我们从最基本的要素开始分析,即户外休闲运动过程中可能寻找、发现、捕获并最终带走的实物。实物既包括像猎物和鱼这样的野味,也包括兽首、兽皮、照片、标本这种代表成就的标志。

我们带走这些东西,实际上有种战利品心态。这种心态带给我们的乐趣和过程同样重要。不管是一枚鸟蛋,还是一群鳟鱼,一篮蘑菇,还是一张熊的特写照片,或者是一片野花标本、一张塞在山巅石缝中的便条,其实都是一张战利品证书。它证明自己的主人曾经去过何处,做过什么。因此,战利品所蕴藏的深层含义远远超过了物体价值本身。

有人提议可以规模化地生产和培育,通过人工繁殖增加猎物和鱼的产量,这样一来,每个猎人所得到的猎物和鱼儿的数量就会增多,猎物和鱼群也不会减少。如今,大约有20所大学教授这门野生动植物管理专业的课程,同时,也在研究培育更大更好的野生生物品种。然而,集约化管理让猎物和鱼儿的生殖繁育过于依赖人工化,这样反而降低了猎物和鱼儿作为战利品的单位价值。

比如,一条鳟鱼经过人工孵化,然后被重新放归到溪流中。但由于污染物破坏了水质,森林的过度砍伐让河水变暖等诸多因素,此时,它已经不能在溪水中进行正常的自然繁殖了。在这种情况下,想必不会有人站出来说,这条鳟鱼具有与落基山的纯野生鳟鱼同样的价值。即便捕获纯野生鳟鱼和捕获它需要同样的技巧,后者也失去了它的美学价值。但是,现在有几个过度捕捞的州,猎物几乎还完全依靠人工养殖的鳟鱼。

过度地使用人工繁殖这种方法,会将保护技术推向人工化的极端,这样反而降低了战利品的整体价值。

环境保护委员会意识到,为了保护这些人工繁育的娇气的鳟鱼,要有计划地捕杀掉造访人工孵化场的苍鹭和燕鸥。此外,溪流中的秋沙鸭和水獭也必须解决掉,因为,鳟鱼长大后会被放归到那里。对于渔民来说,这绝谈不上什么损失,但鸟类学者们却焦虑得坐不住了。他们看到欧洲保留的相当长一段时期的关于猎物收获的统计数据,能够清楚地知道猎物与捕食者之间的“交换比率”。比如,在德国萨克森州,射杀1只鹰是为了得到7只猎鸟,杀死1个掠食者是为了得到3头小猎物。

动物的人工化管理,也危及了植物的生命。例如,在德国北部,美国宾夕法尼亚东北部、凯巴布高原以及其他几十个地区,人工繁殖的鹿群毁掉了森林。过度繁殖的鹿群没有了自然天敌的威胁,植物的生长受到威胁,难以生存和繁衍。欧洲的山毛榉、枫树、紫杉木,东部诸州的红豆杉、白杉木,还有西部地区的山桃花心木、海石竹,这些供养鹿群的植物,如今正遭受着人工繁殖的鹿群的侵害。植物区从野花到树木,品种正在逐渐减少。鹿群也因为营养不良而变得更加瘦弱矮小。如今树林里,已看不到公鹿的身影了,更不用说像过去挂在封建领主墙壁上的鹿角了。[37]

随着鹧鸪和野鸡数量的大量减少,在英国的石楠荒地上过度繁殖的兔子严重地影响了树木的再生。在许多热带岛屿地区,大量养殖山羊破坏了当地的动植物生态平衡。农户们只能竖起铁栅栏来保护农作物的产量,使其尽量少受影响。

我们可以得出的结论是:大规模人工干预反而降低了以猎物和鱼为代表的战利品的质量,给非猎物的野生动物、自然植被、农作物带来破坏。

照片也是战利品中的一类,它们造成的破坏很小。即便有十几个旅行者在景区不停地拍照,也不会对景区造成损害。相机产业是为数不多的对野生大自然无害的产业。

所以,我们对于这种行为和大量人工干预来追求战利品的反应存在着根本的差别。

现在,让我们来分析户外休闲的另一个复杂的问题——大自然的孤独权。我们从关于荒野的讨论论战中得到证实,这种稀有的权利对于某些人来说极其重要。如今,荒野支持者们已经与道路建设当局达成了妥协,政府承诺只允许道路从荒野的边缘穿过;同时,每对外开放十几处野外地区,就要有一处由官方确立为荒野,中间不修道路。

但不久,民间保土护卫队在荒野中开辟出一条小路。因随后的一场火灾,又开辟一条大路以便灭火车可以顺利通过。还有人抗议荒野政策招致了现有荒地内的拥堵。一直保持沉默的地方商会,为了得到旅游所带来的经济甜头,才不管什么政府确定的荒野政策。

总之,在广告和经济甜头的影响下,保护荒野所做的努力全都停留在纸上。

不用再争论了,事实如此,人们来荒野找寻孤独,反而享受不到荒野的孤独。错误地开发了大量的道路、营地、小路以及厕所,说这些是旅游服务产品。从增加荒地价值的角度来看,这些设施并未给人们带来旅游的享受。

现在我们再来谈谈构成荒地孤独感的另一个要素:新鲜的空气。空气是比较特别的战利品,它和环境的变化相关性并不大,第一个进入荒原的人和第一千个进来的人呼吸到的空气是一样的。新鲜的空气和拍照战利品类似——可以接受大批的人类,而不会受影响和变化。

下面,我们开始分析另一组成要素,即对自然过程的认知。土地及早先就存在于土地上的生物能否在延续各自的生存特点的基础上成长,前者生物学称之为“进化”,后者生物学称之为“生态学”。虽然,这组要素不时地刺痛特殊阶层的神经,但同时启发了大众对进化和生态进行初步的认知。

认知特点时既不消耗也不降低任何资源价值。比如,鹰从空中俯身冲向猎物时,有人会认知为生物进化中的一环;但另外的人却认为,老鹰抢走了他伏击中的猎物。看到这戏剧性的一幕,目击者会激动不已,要求他向鹰开枪。

户外休闲唯一具有的创造性的意义,就是增进人类对生物进化的认知。

虽然,现在还很少有人能认识到这么多,但这个事实是很重要的。当丹尼尔·布恩[38]第一次走进“黑暗且血红”的森林和草原时,他发现,这里正是自己一直所期望和找寻的地方。他并没有给这个地方起名字,当然名字并不影响我们今天的讨论内容。

然而,户外休闲运动并非要求我们必须深入荒野,而是要求我们去感受荒野带给我们的反应。丹尼尔·布恩不单是用眼睛去发现事物的特性,更是用心灵深处的眼睛去看他心中的感受。生态科学正是让我们去张开心灵深处的眼睛,去了解事物的本源。相比布恩而言,当今那些能干的生态学家,正在帮助我们了解生物的特性。布恩仅仅看到了事情的表象。这点,就如同今天我们谈论起巴比特先生一样,他们都没有真正了解动植物的复杂性。在美国户外休闲娱乐资源发展的历程中,最大的贡献就是提升了美国民众认知自然的能力。

我们不敢要求巴比特先生在“认知”他的国家之前,必须先拿到生态学博士学位,恰恰相反,博士学位可能会让人变得和殓尸匠一样冷酷无情。认知可以划分为无限小的单元,比如城市中的野草和红杉树林传达着相同的思想。总之,认知既不靠学位获得,也不能通过金钱买到。认知存在于时间的任一角落。在对认知的探求过程中,仅仅从休闲娱乐上下功夫是没有必要的。

最后,谈谈第五个组成要素:管理的艺术。我们平常习惯以投票的方式而非行动来进行环境保护工作。当某些人将管理艺术运用于土地管理以后,大家才意识到这种观念的存在。也就是说,只有靠土地生存的所有者以及具有生态学思想的土地管理者,才懂得管理观念背后所暗含的艺术,而买票进入景区的游客则完全不用了解这种观念。那些猎物守护者,同样也不懂管理的艺术。政府起初试图让林业管理部门来运作休闲土地,却不知何时,管理权被土地官员拿来使用。从逻辑上来讲,他们根本不应该获得报酬,而应该为野生动物保护者付薪水。

管理艺术与农作物生产本身同样重要。这一点已经在农业生产领域得到了印证,但在环境保护领域,这种观念还没有引起重视。对欧洲及德国所实行的集约化的狩猎方式,美国的狩猎爱好者不屑一顾。就获得战利品的感受而言,他们的抱怨无可厚非,却完全忽略了在猎物获取过程中形成的管理观念,而时至今日,我们尚未接受这种观念。实际上,就像我们觉得必须以补贴的方式鼓励农民植树一样,通过收取狩猎费来促进农民饲养猎物的积极性,就是对野外的一种妥善管理艺术。

科学界有句名言:个体发展重复着种系发展。他们认为,每一个个体的发展,都在重复着种群进化史,真实地体现在人类的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中。满载而归的猎人,实际上是原始穴居人的重生。不论是以前以生存为目的,还是现在以体验为目的,猎取战利品的行为都是年轻力壮者的特权,没有必要为此表示歉意。

在当今,最令人不安的是,现代人在猎取战利品上并没有成长,他们的孤独感、认知能力以及管理观念并没有得到发展,有些已经丧失了。他们蜂拥在北美大陆上,像一只只被机械武装起来的蚂蚁,丝毫不考虑未来;只知道消费,不懂得创造。为了满足人类的贪婪,户外休闲工程师们不惜破坏荒野,提供各类人工化的产品,一面扬扬自得以创造者自居。

以获得战利品为目的的休闲主义者,正在将自己推向毁灭的境地。为了享受,他必须极力掌控、入侵、占有。因此荒野没有任何价值;对整个社会而言,荒野若不经人类开发就没有任何用。对于那些缺乏想象力的人来说,地图上的空白地带就是空白;对于另一部分人而言,这些空白地带是极具价值的瑰宝。

总之,初级的户外休闲活动只会消耗资源,而较高层次的户外休闲活动,在不消耗或很少消耗土地和生命的情况下,创造并满足了其自身需求。认知能力同快速交通运输网络严重脱节,大量的荒地面临崩溃的窘境。如此看来,户外休闲发展并非像在土地上开辟道路那样简单,人们的思想及相关的认知能力仍需要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