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高府都被大雪覆盖,院子里的红梅开得热烈,但是却无人有心思欣赏。
高从诲一身深衣在雪地里格外显眼,脚步匆忙,他的院子最远,一路行来眼角眉梢都是风霜。
“诲儿,你来了?”高季昌衣着单薄,在主院的门口遇到了高从诲。
高从诲点头:“怎么突然就发热了呢?昨日我去看了还好好的。”
“先进去看看吧。”
两个人进了院子,丫鬟仆妇进进出出,一位大夫一脸难色地出来了,摇了摇头:“没治了,没治了。”
一个丫鬟气得从廊下拿了一把扫把猛地拍在那位大夫身上:“你胡说八道,你个庸医,滚,快点滚。”
大夫缩头缩脑地跑了,小丫鬟拿着扫把哭了起来。
高季昌的心一沉,虎着一张脸进了屋,见李氏双眼已经通红,正在跟一旁的仆妇说:“去寻大夫,归州、峡州,派人去请。”
荆南城百废待兴,城中的百姓都不多,更何况大夫了,今日请的就是荆南城唯一的大夫。
“夫人。”高季昌见李氏浑身发颤,紧紧地抱着小五,心中一酸,她还在月子里,却要经受这样的痛苦。
“老爷。”听到高季昌的声音,李氏恍若遇到了救星,伸手就拉住了他的衣摆:“救救她,救救她。”
高季昌低头看去,见小五已经烧得浑身发红,眼睛闭着就像睡着了,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其中的凶险。
“白鸟呢?”高从诲四处看了看,突然问。
众人这才惊觉一直跟着五小姐的白鸟不见了。
李氏却顾不得这些:“大夫,老爷,请大夫。”
高季昌在李氏身边坐下,手掌在五丫头脸上摸了摸,的确很烫,心中一紧:“已经让人去请了,你放心。”
这句话说出口,高季昌自己都有些发虚,之前的两个孩子也都没有立住,在死亡面前,人力太过微弱。
高从诲没有上前,默默地从屋里退出来了,见之前的那个丫鬟还在哭,便说:“带我去五小姐屋里看看。”
小丫鬟忙抹了一把泪:“二公子跟我来。”
五小姐的屋子就在夫人的旁边,一晚上奶妈都睡在外间,半夜还起来看过。
“窗户怎么是开的?”高从诲看着靠近摇篮的窗户竟然是开的,眼神变得犀利。
小丫鬟一惊,再去看果然见窗户开着,早上忙着请大夫倒没有注意:“我敢保证,昨晚窗户是关上的。”
还没有满月的孩子吹了一夜的冷风,不病才怪。
高从诲慢慢地走向窗户,伸手摸了摸窗棱,在缝隙里竟然发现了一根青色的绒毛,捏着那根绒毛,他问:“白鸟是不是浑身上下都是白色的。”
“是的,没有杂毛。”小丫鬟绕到外面看了看:“二公子,外面好多白毛啊。”
“有血,还有血。”
高从诲忙出了屋子,果然见窗户下面有点点血迹,他站在廊下看着被大雪覆盖的院子,一片雪白:“你叫几个人过来,把这院子翻一翻,看能不能找到白鸟。”
白鸟对小五的维护高从诲十分确定,如果不是出了意外,白鸟绝对不会离开小五。
“是。”小丫鬟忙去找人了。
高季昌从屋子里出来就见高从诲立在廊下,丫鬟仆妇正在热火朝天地翻院子:“这是做什么?”
“父亲。”高从诲把高季昌往窗户那里领:“我刚刚去小五的屋子查看,见屋里的窗户是开的,还在窗户上发现了一根青色的羽毛和血迹。”
听到有血迹,高季昌一惊:“怎么会有血?”
高从诲摇了摇头:“不知道,先等一等。”
“你让她们找什么?”
高从诲还没有回答,一个仆妇便大叫起来:“白鸟,白鸟在这里。”
不一会,那仆妇便抱着白鸟走了过来:“已经冻僵了,不知道是不是活的。”
白鸟的一只翅膀竟然生生地被扯断了,伤口上的血已经被冻硬,身体也硬邦邦的,不知是死是活,此刻,即便是高季昌也跟着心一紧:“是谁啊,这么狠,给我查,好好地查。”
“先把它抱进去用炭火烘着,莫让夫人看到。”高从诲吩咐道。
仆妇按照吩咐进去了,高从诲却站在廊下一动不动:“父亲,这是有人要对小五不利。”
因为有人对小五不利,所以白鸟才会与来人奋力搏斗,受伤了倒在院子里被白雪覆盖。
高季昌也想到了这一层,之前他对白鸟有成见,此刻也有些怜惜:“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雪又开始下了,两个男人站在廊下,就如定海神针一般,来往的丫鬟仆妇总归心定一些。
“来了,来了,大夫来了。”陈伯匆忙而来,浑身上下都落了雪。
高季昌本来心中一喜,抬头看去,竟然是一位赤脚大夫,心中难免打鼓:“陈伯,你哪里找的?”
“去村子里面寻的。”
陈伯知道赤脚大夫上不了台面,但是现在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解释道:“这位大夫擅长儿科,先让他看一看。”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确没得选。
陈伯领着大夫进了屋子,大夫进去没一会就出来了:“烧得太过凶险,我开的方子,你们先吃着吧,听天由命吧。”
听天由命,这四个字最是无奈了。
“不过,那只鸟我能救。”赤脚大夫从包里拿出一块黑乎乎的药膏:“给它吃了就行。”
陈伯接过那块药膏递给一旁的丫鬟,然后客气地把大夫送了出去。
雪下得太大,派出去的其他人还没有回,陈伯捏着一张方子走了过来:“老爷,这方子。”
高季昌接过方子看了看,乌云压顶,雪越下越大,明明是晌午却犹如傍晚,屋里点了灯,他却通体寒冷,最后无力地说:“先按照方子熬药吧,动作快点。”
“老爷,白鸟醒了。”小丫鬟冲了出来。
高季昌和高从诲忙进了屋子。
可是看见屋里的这一幕,每个人眼睛都泛红,连高季昌和高从诲也眼眶微湿。
只见白鸟一步一步地往里间走,因为断了一只翅膀,它不能保持平衡,摔倒了又重新站起来,绕过屏风,继续往前走。
“白鸟。”李氏看到白鸟时,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到了罗汉床前,它用爪子挠了挠床沿,它受伤了,不能像往日那样煽动翅膀就能飞上罗汉床。
高季昌快走一步,直接把它抱上了床,白鸟往李氏旁边挪了挪,用自己的头拱了拱小五,然后依偎着小五躺下了。
整个屋子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