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浮沁重掌管家权(1 / 1)

浮沉传 凉子姑娘 3241 字 1个月前

白穆深夜回府,是宫中堆攒的事务过多,所有的文武官员都负责各自整理典籍,基本都在宫中连忙了七日。

因御膳司已供应不过来这么多官员的日夜吃食,加之户院的开销有些控制不住,这才把五品以下的官员暂且放回府中安置,等过些日子再传唤。

梁帝像是疯了一样,要他登基以来这些年所有地方的开销和各类进出账本,还要人员进出梁京的记录。

这上至梁京下至地方,这些日子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尤其地方官员,紧绷神经,严防死守上面的话,绝不敢怠慢了。

白穆回府已经累趴了,脸泛白,许是劳累了几日没睡过好觉的缘故。他本是要去书房先歇息的,刚进院子,就见主院的没熄灯,门也开着。

守府门的小厮原路又跟着他进来了。

浮沁和之歌都在屋内,晴鸢跪在地上吓得不敢抬头。

白穆本是乏累不已了,见屋内气氛不对,他拉好衣衫,赶去困意进了屋子,“今晚这是怎么了,怎的还不歇息。”

他瞧了一眼之歌,“这大晚上的,你不在自己屋内待着,跑来主院作甚。”

之歌一脸的委屈,一言不发地小声哭泣。

浮沁见白穆来了,心里也没了指望,她扬嘴勉强一笑,坐在矮凳上饮茶。

白穆再瞧瞧跪着的晴鸢,再瞧瞧碎了一地的渣子,他立马就懂了。这便是内宅后事,女人之间的纷争吧。

他打起精神,与浮沁挨着一同坐在矮凳上,也端起茶饮下。

水铫子内放的浓茶,困乏时饮下,可以让自己清醒。他连饮三杯,这才觉得自个能坐稳了。

白穆放下茶盏,“说吧,这是都怎么了?”

之歌闻声哭泣,跪在地上掩面哭泣,“公子,妾身……妾身冤枉啊。”

白穆:“冤从何来?”

之歌委屈巴巴地开始诉苦,“早起听说姐姐院内来了个乖巧可人的姑娘,妾身想着既是要做妾身新妹妹的姑娘,本该紧着好东西都给她的,也算是讨个好。妾身赶在明日前,把公子寄放在我屋内的琉璃落花盅双耳盏端了过来,想着是给新妹妹的见面礼。可不承想,这新妹妹许是对这双耳盏不满意,竟出手……出手将它打碎了……”

说到此处,之歌的哭声更大了,“这双耳盏是陛下赐给公子您的,御赐之物被嫌弃了,公子还哪有什么面子啊。妾身既管了白府,自是要为白府和公子你考虑周到的,妾身命家臣把这姑娘暂且关起来等您来了再审问,可……可大娘子护人心切,言语不和了几句,就争执了起来……”

之歌越说声音越小。

白穆听毕,抬头看浮沁,“什么新妹妹?”

浮沁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官人别听之歌妹妹说什么新妹妹,我不过是瞧她可怜,父母早逝,在梁京又没个落脚地,我这院子女使少,这才想着放在我院内伺候着,也能图个彼此安心。”

现在的浮沁,可不是之歌想的软骨头,人家也会倒打一耙呢,“本就是个普通女使,也不知之歌妹妹在哪听说的什么新妹妹,端着这双耳盏大晚上来我这闹腾,她如今是白府的主,我是次,我也不便与她争执,想着息事宁人,可谁知,闹得反而更大了。内宅后事惊扰了官人,实在是不该。”

浮沁说毕,惭愧低头再不言语。

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好像已认准了白穆会责罚她的态度。

就这态度,让白穆看了甚是心疼。

这些年,他并非对浮沁不管不顾,冬日里的炭火,年关时筹备的年物,还有每日的饮食起居和别的物件,他能想到的,都不会给浮沁少了一份。

他的初心,从未忘记过浮沁落水和她刚嫁进来拜堂时瞧见他母亲发病时的无助感。

他一直觉得自己对浮沁总是亏欠着一份情。

下方跪着的之歌不愿意了,“姐姐,您这话从何说起啊,这新妹妹难道不是您自个安排好的?”

之歌指指晴鸢。

白穆这才注意到了跪在一旁的晴鸢。

晴鸢垂头,身子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奴不过是这院子来的女使,大娘子瞧奴可怜,这才让奴进了白府的。奴出身卑微,今年不过十四岁,万万不敢痴心妄想,不敢动了这杀头的错!”

“你个小畜生!”

之歌急了,她转头朝院内吼,“你们都是哑巴吗,方才的话你们没听到吗!”

院内的人统统吓得跪地求饶。

这些人也是看主家眼色行事的人,他们瞥一眼白穆,只见白穆无任何示意,纷纷跪地不敢说偏之歌的话,“奴才们什么都没听到,只知主屋内有人争吵,姨娘喊着奴才们进屋捆人,别的什么都没听到。”

就连躲在之歌身后的阿芜,都不敢在此刻站出来为之歌说句话。

她怯怯地往后退缩,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此刻的浮沁,心里一阵暖意上来了。她没想到,背对着她的白穆,好像并没有怎么帮着之歌说话。

在屋内的人都知道,跪在下方的之歌,此刻才是最孤立无援的。

之歌眼神怯怯的,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指指浮沁,再看向白穆,“公子,难道连您也不信妾身了?”

白穆没开口。

之歌拼命地摇头,“公子,这些年,您心里一直都有姐姐,是不是。您与妾身的情义全都是假的吗,您心里一直装着姐姐,您从未厌弃过她,从未忘记过她是不是。这些年妾身在这府中得到的一切都是假象,您把妾身,只当作一个生子工具,反复利用,在如此紧要关头您都要给足姐姐颜面,抛弃妾身?”

之歌的话,句句戳在白穆心里。

白穆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转头,轻轻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浮沁。

他再回头看向之歌,等了许久才开口道,“你说错了,这些年,我与大娘子,只有她厌弃我的份,我从未厌弃过她。”

之歌的眼神,瞬间没了光。

子时的夜,冷风从窗缝内往里钻。

长条桌上摆放的干花落了几片花瓣在桌子上,有几片掉在绒毯上。滴水穿立杆在屋内将水滴落在瓶中,一滴滴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楚。

白穆的背影,在屋内显得高大了许多。

他说,他从未厌弃过她。

浮沁的心一咯噔,她的手握着杯盏,有些颤抖,这句话反反复复在她耳边回响,再回响。

那一刻浮沁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她好像没有一刻懂他、了解他。

白穆看着之歌,眼神坚定,没有丝毫惧怕和悔意。

之歌瘫跪在绒毯上,她看着浮沁,再看着白穆,只觉得一切都很可笑,“姐姐不争不抢的性子,许是公子深爱的。妾身百般地对公子好,在公子眼里,全都是假的。”

她说这些话,心有不甘。

她努力在找白穆当着下人反驳她面子的理由,思虑了许久,总算是想到了一层,“公子这样说,妾身也能懂。姐姐对公子而言,不仅仅是大娘子,还有姐姐的娘家。姐姐是褚家长女,褚家上至褚大人下至嫁入达国府的五姑娘,还有与皇子结亲的六姑娘,这些势力和权势都对公子仕途有益。妾身知道,公子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维护这些罢了。”

之歌冷笑道,“可怜妾身什么都没有,唯有一颗爱公子的心,唯有为公子生下的路遥和路炀。”

在之歌心里,她能在白府管事,能一步步地盖住浮沁的锋芒,没有别的原因,有的只是这两个儿子的功劳。

也是她生了路遥和路炀后,野心也越来越大了,再也不甘心只做一个妾室了。

之歌用这些话刺激白穆,想着借儿子来在下人面前挽回一点颜面。

白穆闭着眼睛听完之歌的这些话,他攥紧拳头,迟迟不言语。

屋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之歌拿捏不准白穆要做什么。

浮沁没期待也没指望,她淡淡地坐着。在她心里,之歌说了这些话后,白穆势必会为了两个庶子的颜面给之歌挽回一些面子的。

毕竟白府无嫡子,这两个庶子又一直养在之歌身边,浮沁算准了白穆会冷言自己几句。

她无牵无挂,不期待也不指望,任何冷言都能吃透。

白穆睁眼,他看向之歌时,眼神无一丝同情,“大娘子是我白穆三书六礼娶进门的,自娶了她,我从未在她身上索求过什么。褚家乃是高门,岳父大人肯将女儿嫁与我白穆,乃是我三生有幸。白府门楣低,让她受尽了委屈,原就是我白穆之过。娶贤妻,却从未对她呵护过,我白穆在她面前,连赔罪的机会都没有。”

之歌听得,一脸嫉妒地看着浮沁。

白穆再道,“我对大娘子好,和这些府门权势没有半点关系,她是我白穆的结发妻子,我本就该对她好。”

之歌听着听着,眼圈泛红,嘴角一丝冷笑。

白穆起身,“你是我的妾室,这些年我也从未委屈过你,宫中赏赐的好物件,我一直都没忘记过你。你为白府生有二子,这便是你的功劳。可你为妾,大娘子为正,你不该乱了规矩,乱了纲常伦理。今晚你敢在主院闹腾,明晚难不成你还敢去母亲跟前闹腾?”

白穆死死盯着之歌,继续道,“你乱了分寸,事事挑唆大娘子的地位,这便是你之过。你为妾室,为白府生子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你不该仗着生子就在白府一次次地僭越了规矩,没了约束。这些年我也是瞧你本分没什么过分的事才懒得搭理这些。母亲把管家权给了你并非是抬举你,而是大娘子身体不适,她生瑾书时月子没坐好,不可过度劳累,这才给了你。”

浮沁都惊呆了。

白穆这一字字一句句的,当真是丝毫不给之歌留面子啊。

之歌被白穆的这些话逼得连反击的能力都没了,“没想到,公子这些年就是这般看妾身的。”

白穆:“大娘子为主你为侧,这是老祖宗定的千百年不曾改的规矩,何为这般看你?”

白穆再道,“你与大娘子都是我白穆的知心人,我不会辜负大娘子,定不会负了她与我的结**义。我也不会辜负你,只是妻和妾,本该就是要有定义的。这些年,我与母亲也都糊涂了些,没有将此事理清楚,这才让你误会了,说到底,此事也有我的错。”

之歌隐约听出了不对劲,他试探性地一问,“然后呢,公子打算如何做?要将妾身发卖了不成?”

白穆:“你是路遥和路炀的生母,他们喊你一声阿娘,你便是我白府的人,我又怎会无情到将你发卖出去。”

浮沁此刻,也看不懂白穆要做什么了。

白穆想了想,眼神坚定道,“不会发卖,但得拨乱反正。”

这下,浮沁懂了。

之歌还是不懂,“拨乱反正?”

白穆点头,他喊来内宅老嬷嬷上前,“明日起下了姨娘的管家钥匙,白府上下的内宅事务一应交给大娘子来管,别个府上的大娘子都管什么开销,咱们府上的大娘子也一并照着来就是了。别个府上的妾在府中做什么,能见什么人,咱们府上的妾也照着做便是了。”

白穆再道,“姨娘今晚夜闹主院,妾室挑唆主府娘子,僭越了规矩,罚禁足三个月,没什么事就别出来了。再者,往后府外应酬一事,姨娘再不可参与进来,免得旁人说我们白府没规矩。”

老嬷嬷:“是,老奴明日就和大娘子还有姨娘做交接。”

之歌彻底没了指望。

她以为白穆回来可以给自个撑腰的,不承想,这个腰撑得真是千万般的好啊,一撑就回到了从前。

之歌还是不服气,“大娘子的算盘,打得真好。”

浮沁自然也是嘴不饶人,一改往日之歌眼中的软骨头形象,说起话来不吐骨头,“之歌妹妹,今晚还是你行事鲁莽了些。”

浮沁起身,她上前轻轻挽住白穆的胳膊,“妹妹可以回想一下,自妹妹做了白府的妾室后,可有过今晚这场面?”

之歌恍然大悟啊。

是啊,她与浮沁从未有过这般对峙的时候啊,今晚才是第一次,白穆就没有任何亏欠地向着浮沁了。

只一次,她就一败涂地了。

浮沁紧紧挽着白穆的胳膊,白穆心乱如麻。

他不知这个动作,是在之歌面前的示威,还是真心的。

老嬷嬷们带之歌回了院子,主院内安静了不少。

白穆卸下心防,与浮沁在屋内对灯而坐。烛光闪动,浮沁穿着寝衣,散着长发,在烛光下瞧着憔悴了不少。

白穆有些尴尬,不知该起身还是坐着。

等了许久,浮沁先开口,“今晚,多谢了。”

白穆:“为何谢我?”

浮沁一笑,“谢你在下人面前给了我面子,让我能在白府再做这个大娘子。”

白穆一脸的惭愧。

浮沁放下白纱帘,合衣钻进被褥下。

白穆尴尬着站了许久,他悄悄换了衣裳,也顺势钻进了被褥下。

床榻上,这夫妇二人已许久不曾这样对视而躺了。

白穆看着浮沁,伸手去碰她的发,浮沁下意识躲开。

他赶忙收回手,再问浮沁,“白府的内宅事,就交给娘子了。”

“好。”

白穆会心一笑,“这些年,你一直躲着,现在总算不躲了。”

他是真的开心啊。

他为激发浮沁对生活对瑾书的积极态度,明里暗里不知试了多少次,可每次浮沁都是一潭死水。

今晚瞧着浮沁总算出击了,白穆是打心眼里高兴。

浮沁吹了灯,二人合衣而睡。

在外头的阿芜愣是等着主院灭了灯才回去的,“姨娘,灭灯了。”

“公子呢?”

阿芜叹息,“公子没去书房。”

之歌一脸的恨意和不甘,“我们这是被姐姐给算计了。”

阿芜:“姨娘,切莫着急了,眼下咱们禁足了,可得悠着点了。”

之歌:“不急,还有夫人那边呢。”

之歌心里最后的筹码,就是浮沁以为白夫人下毒害瑾书这一件事了。

晴鸢被浮沁安顿到了自己的院内。

白穆许是知道晴鸢是浮沁安排好的,他对晴鸢也没什么阻拦,任由浮沁怎么安排。

管家钥匙浮沁拿到了,还有全府上下的女使婆子名册,以及白次府为数不多的几处庄子和田铺,这些东西都给到了浮沁。

浮沁在褚公府事就知道尤氏私下买宅子和私下放印子钱这些事了,她拿了管家权后,第一个打算暗中调查的,便是之歌有没有暗中做这些勾当。

而她谎称白夫人下毒一事,浮沁拿了管家权,索性暂且不管这事了。

她不急,自是有人急。

浮沁院内人多了起来,原本在之歌那边伺候的人,都随着管家钥匙到了浮沁这里。

瑾书看着院内的动静,渐渐地也有了笑容。

孩子啊,到底是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

而白次府,浮沁也察觉到了之歌管家这些年的漏洞,开销巨大,库房基本都被掏空了。

她,要一一查证好这些。

浮沁整理了三四日后,她换了衣裳,带着晴鸢上了马车,去了达国府。

府门口,浮沁递给达国府开门小厮的帖子,是见达国府大娘子褚浮沉。

浮沁收拾之歌的这些日子内,达国府顺应达道的意思,称病闭门谢客已经有好些日子了,宫中事务繁忙,浮沉倒是收到了不少邀请的帖子,她都谨慎地一一回绝。

府门小厮说是白次府大娘子送来的,人就在府门外候着。

浮沉思虑片刻,还是让月儿亲自去接浮沁进来了。

暮兕斋内,浮沉已让下人备好茶水,见浮沁进来,浮沉起身上前,“大姐姐可从未来过我这。”

浮沉已数月不曾见到浮沁了,虽心有隔阂,可还是维护着表面的和气,又是递茶,又是端糕点的。

浮沉也留意到了跟在浮沁身后的晴鸢。

她下意识地以为,浮沁是来给达道塞小妾的,不免谨慎了几分。

浮沁饮茶,再放下茶杯,“五妹妹,宫中近日,无事吧?”

浮沉一笑,“我也不知宫中的事,我们已闭府多日了。”

梁京,确实也太过安静了。

这些日子以来,不仅仅达国府闭门,就连郭国府还有齐候府这些都悄悄闭门谢客着,瞧着安静,实则都怕被莫须有的罪名牵扯上。

关键时刻,还得明哲保身才行。

浮沁嬉笑着唤晴鸢上前,“五妹妹你瞧这姑娘,你可认得?”

浮沉没好气地一笑,“我没见过,不曾认得。”

晴鸢跪下,怯怯又惊喜地抬头,“这位贵人娘子便是褚家五姑娘?”

浮沉一愣。

浮沁:“五妹妹,这姑娘叫晴鸢,是丰乡来到远乡,再来到梁京的。”

浮沉一听丰乡,眼睛都亮了。

她速速起身搀扶她起来,“你是丰乡来的?”

浮沁:“五妹妹当年为邱老太太服孝三年,这位邱老太太,便是晴鸢的阿奶。”

邱老太太。

浮沉的眼圈都红了,时隔多年,三年服孝已恍如隔世。谁料在这梁京,还能见到故人。

浮沉颤着声音,“当年的邱老太太,是你的阿奶?”

浮沁也有些激动,她拽过浮沉,把晴鸢的事全都说给了浮沉。

浮沉从未和浮沁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她觉得别扭,想躲开,可浮沁如此激动,她也没好意思躲开。

浮沁说毕,浮沉这才细细瞧着晴鸢,“如此说来,我倒真是见过你。”

晴鸢的眼神有了光。

浮沉:“邱老太太在庄子上没了的,灵柩就设在庄子上。出殡那日,整个燕州都在下雨,庄子上来来回回的都是伞。我穿着孝衣跪在灵柩前烧纸时,一个小姑娘,扎着冲天辫,戴了一条素白带,眼睛都哭肿了。她怯怯地缩在墙角,眼神茫然。那时候我以为,这小姑娘是服侍邱老太的小丫鬟呢,本想上前与她说些话,她便跑了。”

晴鸢哭得泣不成声,“五姑娘好记性,竟还记得这些事,那个小姑娘,正是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