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不慌不忙地站直身子,她拉拉衣襟,抚着面前一张长椅,靠着坐下。
尤黛娥慌了神,一把将征儿抱在怀中,谨慎地盯着浮沉。
浮沉也不说话,直直地坐着,一脸柔善地盯着尤黛娥。
尤黛娥发憷,心里越发不安。此时的她,心思飘到梁京,她不知尤秋柔在梁京如何了。
难不成,之前做的那些事,真的都被查出来了?
她面前的这位五姑娘,尤黛娥只在她三岁时见过几次。爱穿小粉裙,常在褚公府湖岛溜达。
她清楚记得,当初尤秋柔可是好生嘱咐过她,要对这个嫡姑娘好。
她在梁京那段日子,曾假扮过尤秋柔多次,与这个五姑娘也说过话。她瞧着已长成十六岁年华的五姑娘,先是感叹岁月匆匆,再是为梁京的那位妹妹担忧。
浮沉抚着手腕上的镯子,盯着征儿,连发几声笑。
这笑,吓得尤黛娥神色错乱,“这位贵人,奴家本是这山上的贱仆,不知哪里没做好,叨扰了贵人。”
浮沉伸手欲逗征儿,被尤黛娥挡在身后。
浮沉无奈摊手,“您和褚公府,我那位名义上的母亲,可真是太过相像了。数年前在丰乡,遇到您时,我就心里笃定您和母亲有什么渊源。这才命人,在这深山为您寻了好去处,让您的儿子能养身子,也让您有了个暂时的家。”
尤黛娥愣住,盯着住了几年的院落下意识一瞧,“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浮沉谦卑一笑,“您不必急着谢我,这几年我也未曾来过,并不知这伙人待您如何,有没有让你夏日里晒着,冬日里冻着。您这个孩子,病可否有所好转?”
尤黛娥懊悔不已,“原来这些,从一开始就是安排好的。那晚奴家误撞到褚家的马车,从那晚开始,这一切都被算计好了。”
浮沉:“自然是算计好的,不然这好地方,谁能收留你这么个逃亡的人?”
显然,浮沉此时的语气已和方才进门时的假客气完全不同了。
尤黛娥下意识一躲,“这位贵人所言,奴家一句也听不懂。”
浮沉无奈笑笑,“你听不懂,那你怎知那马车是褚家的,又怎知我就是褚家的姑娘?”
“我……”
尤黛娥一时语塞。
浮沉起身,挪步到她跟前转了好几圈,“你与梁京的尤娘子,是孪生姐妹吧?”
尤黛娥神色稍稍一慌,连连摆头,“不是,奴家是丰乡人,怎会认识梁京的贵人。”
“你不认识梁京,又怎知梁京有个褚家?”
尤黛娥要解释时,被浮沉打断,“你与尤娘子一别多年,就不想姐妹叙叙旧?”
尤黛娥自知自个讲话没分寸,索性不说了。
浮沉见状,挥手让芒山进来。
芒山带着侍卫进来,一把扯开尤黛娥的手臂,抢来征儿。芒山把征儿护在身后,听浮沉的后话。
尤黛娥急了,“你们要带他做什么?”
浮沉很干脆地笑笑,眼神坚定,“杀了他。”
尤黛娥慌了,“为何,为何要杀他!”
浮沉:“因为你啊。”
尤黛娥的眼圈泛红,她立马跪下,连着给浮沉磕头。
浮沉坐在那,不为所动。
磕累了,她上前抱着浮沉的大腿,“贵人有什么事可以冲我来,千万不要伤害征儿,他的身子才刚有好转。这山里冷,不可再冻着了。”
浮沉甩开尤黛娥的手,“你若是不想让他受委屈,就得答应我一件事。”
尤黛娥一愣,“什么事?”
浮沉:“随我进梁京城,指认尤娘子。”
这话,让尤黛娥心里七上八下,但她还得继续装傻,“贵人说的话,奴家一句都听不懂,什么尤娘子,奴家真的不认识。”
“你觉得,这种掩耳盗铃的话诓骗我,可有什么意思?”浮沉不耐烦道,“我是见过尤娘子,我与她同住褚公府,她是府上的正娘子。你与她长相一样,本就是孪生姐妹。你在这极力反驳,有什么意义?”
尤黛娥一时语塞。
浮沉起身,“你先想想,你一日不回话,征儿就会遭受酷刑多一日,直到他被打死在这深山中。”
说毕,浮沉迈脚出了门。
尤黛娥欲叩门,被死死关在院内。
她已经分不清真假了。她不知道面前这位五姑娘知道多少,更是不知梁京眼下情形如何了。
若是她全都交代了,最后五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就尴尬了。
若是她编几个事搪塞过去,她万一什么都知道,她还是难逃一死。
每每想起征儿,她的心就难受。
他的病身子,如今才颇有好转。一到秋冬就咳嗽的病,现下已大好了。眼看着识字了,可以上学堂了,怎得要在这关键时候出事呢。
此时的她,实在不知该走哪一步了。
到寂刹山第二日,就是浮兰的出阁礼。
浮沉盯着眼前的深谷,把一串红灯笼挂在杏树上,闭眼,祈福。
浮兰出阁,她远在寂刹山,不能送她。
说来也可笑,府中那些不亲的姐姐们,她都一一送她们出阁了,唯独浮兰,她却不能亲自相送。
芬姨娘死在梁京,褚茗生性胆小,为怕惹事,她把芬姨娘已死一事瞒得严严实实。
未曾传到浮兰跟前。
娘子也不敢言语,故而浮兰自出阁,都不知她阿娘来过梁京。
浮沉每每想起这些,就替浮兰委屈。
再不好,再把她算计把她发卖,对浮兰而言,那都是怀胎十月生下她的亲阿娘。
可她也知道,眼下对浮兰瞒着此事,是最合适不过的。
芒山宽慰浮沉,“五姑娘不必难过,我们公子说过,彼此心中有情,即便相隔万里,都能感受到的。”
浮沉笑笑,挪步站在山谷处,看着远处的浓雾。
云卷云舒。
好生惬意。
再说芒山,将征儿带去了杏林中。芒山和征儿很熟,征儿虽看着是跟尤黛娥长大的,可脑子聪慧,一点都不像乡下孩子。
浮沉坐在达道对面,盯着这个孩子,细细问他,“可都读过什么书?”
征儿认真道,“六礼和四文都读过。”
浮沉欣慰一笑,“看来你母亲,将你教得很好。”
征儿像是很介意有人说尤黛娥是他母亲,在听到浮沉这话时,他的眼神闪烁几丝怀疑。
待浮沉说毕,又礼貌谦和地开口,“贵人有所不知,她是我的养母,并非是亲生母亲。”
这话,倒让浮沉很是意外。
小小年纪,就把这层关系分得这般清楚。
征儿把这层特殊关系说出后,又立马再补充道,“她虽是我的养母,却胜似亲生母亲。她待我好,疼我,我心里感激她。”
浮沉早就听出了话意。
她也早早看出了征儿看重身份。迟早有一日,他羽翼丰满时,保不齐会弃养母不顾。
浮沉:“那你可曾想过寻亲生父母?”
这话,倒让征儿眼里闪烁了几丝期待,随即又黯淡无光,“亲生父母弃我不顾,养母视我如命。若我再动了这心思,就是对养母的不敬。”
浮沉已然明了。
这小男娃,很会观察眼色。
方才他进来时,一直小心瞄着四周的人,他与芒山关系好,时常给芒山偷偷送一些自个做的小玩意。
芒山也说这孩子好,性子柔和。
浮沉却觉得,这孩子不会甘于委身这山水深谷中。
征儿走后,浮沉嘱咐芒山,“先带他去别院住着,这几日别露面。对了,再给他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芒山不解,“换衣裳作甚?”
浮沉一笑,再没言语。
达道:“把脱下来的旧衣裳,用后厨的鸡血染染,明日拿去,给里面的那位瞧瞧。”
芒山这才恍然大悟,“五姑娘这是要,让里头的人被威胁啊。高高高,这招实在是高。”
芒山得意笑着退下。
杏花林中,只剩下达道和浮沉二人。
浮沉撑着胳膊肘,盯着达道。
达道一想几日后,心里担忧,“褚家一门最看重的便是仕途和名声,再过几日你回府,可想好了要如何应对。梁京的议论,褚大人的不依不饶,我想,这些你可都得想好了。”
浮沉惬意一笑,“没想好。”
达道略急,“皮肉之苦呢?”
浮沉坚定道,“那也得受着。”
达道也坚定道,“那不行,若是打坏了,还怎么当我名正言顺的娘子。”
浮沉舒缓着身子,“尤娘子这步棋,从刘女逃离那日,就已经开始下了。咱们本就把这事拔前了不少。若是我不去刺激她,她又怎会揭穿我。六姑娘在勤偣,按照她的步伐,她怎么都会等着我这个六妹妹从勤偣回来,才开始对我、对曲姨娘动手的。我等不到那个时候,四姐姐已出阁,嫁去了郭家。下一个就是我,若是我再出阁了,尤娘子还在府中,曲姨娘该如何应对。她生的褚岱,虽是庶子,可父亲对他也很不错。尤娘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浮沉叹息,“曲姨娘是我拉上船的,我走了,她一定会被尤娘子害死的。褚岱不死也得被她害成残废。姨娘当初把赌注押在了我身上,我又怎可甩手离去。再者,我母亲的死,我要好好寻她去算这笔账。府中这几日,连着出事,虽无人证,但我猜测,多半与她有关。她活着一日,就会有人命丧黄泉。与其这些人惨死,不如好好死了她这一人,换来所有人的安宁。”
浮沉说的这些,达道都懂。
刘女在私宅被审问时,浮沉就已经开始计划了。
达道让芒山将刘女关在东院,又故意在后墙酒窖处寖湿墙壁。再在刘女逃下山的那条道上撤了守卫。
达道提前安顿好去丰乡的客船,在码头处候着。
客船上的人,全都是在丰乡的暗门假扮的,芒山也混在其中,一直观察着刘女的行径。
从一开始,刘女私宅审问到她逃脱,都是精心策划好的。
浮沉此举,一是让刘女信,二是让刘女怀疑。
她一个姑娘,怎会认识这种势力,还能神通广大地将她关押在燕州境内,当真是奇怪。
而刘女在私宅内被浮沉恐吓,浮沉故意暴露自个的真面目,让刘女恐慌。
她逃回去,自会把一切缘由说给尤娘子。
尤娘子得知浮沉的势力,势必会想法子,尽快除掉她。
之后,浮沉再要来那诏书,将诏书递给之青。
之青再借着天气好的时候,翻上悬楼屋檐处,挑无人之时拿出摊开晾晒。
晒得诏书上的字迹瞧着有些模糊后,浮沉找来旧箱子,将诏书放在里面。还特意挂了一把醒目的长锁子。
之青把箱子塞进土里,再取出。
箱子瞧着就像是旧物,她在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
一切就绪后,立浮轩上下的人,开始在府中各处翻找着什么东西。立浮轩上下口风把严,谁都问不出话。旁人只知道,立浮轩丢了贵重东西,却不知丢了什么。
刘女格外留意浮沉的小动作,一听浮沉在府中各处都寻东西,觉得甚是诡异。
尤娘子生性多疑,觉得浮沉寻的东西,必定是贵重之物。
之后的三四节,也是浮沉故意腾空了立浮轩的人才外出的。她又怕尤娘子怀疑,特意留了几个家臣。
刚好这家臣一直是伺候外院的,人也不是很忠,故意留下,给刘女便利。
刘女来立浮轩,在床榻下翻到了那箱子。
浮沉故意加固了一把难开的长锁子,刘女一瞧,就知这箱子有猫腻。
箱子内放了晒旧的真诏书,又故意把玉章模糊了几处。
三四节回来,浮沉再去翻时,就知真诏书已在尤娘子手中了。
而她和达道在三四节不互动不送绳子一事,也是事先约好的。梁京城的风向变了,都说达家公子瞧不上五姑娘,之前都说谣言。
再有芒山煽风点火。
这股风,吹迷了尤娘子的心。
之后,达道觉得不妥当,寻到浮沉,再提了一件事,“既是要逼她,何不再逼逼?”
浮沉觉得,尤娘子有了她以为的假诏书在手,已足够了,还要如何相逼。
达道一本正经地轻哼几声:“名节,你敢不敢赌一把?”
浮沉一愣。
达道:“除了伪造诏书,再加一个私会外男?”
浮沉:“私会你啊。”
达道一脸骄傲,“自然是我,必须是我,只能是我!”
浮沉无趣笑笑,“私会外男,这个名声若是传出去,可就真没人要我了。”
“有我在,你怕什么。”
浮沉:“你就不怕达国府,你父亲你母亲,不怕你舅舅?”
达道扬嘴,也跟着无趣笑笑,“从我进暗门的那刻起,名声与我,什么都不是。只要我认定的女人,名声算什么,清誉又算什么。”
达道凑着鼻尖,挨着浮沉,一脸温柔,“所以,你能私会的外男,只能是我。你与我也是同类人,但凡你认定的事,哪怕毁了清誉,你都不怕。况且,我知道,你想在出阁之前,与褚大人还要掰扯一段纠纷。所以,私会外男,可以把你逼到纠纷上,不用再寻别的岔路走。”
浮沉试探问,“什么纠纷?”
达道:“比如说丰乡的家产,再比如说,你嫁进国府后,褚公府和褚槐跟着你高升一事。”
浮沉呆住了。
他真的什么都知道,全都在他掌握中了。
她与褚槐,在她出阁前,剩下的就是这两件事的掰扯。
一件是丰乡生意的归属。
这是她苦苦经营的药材生意,褚槐对丰乡的药材只会一味索取。生意赚了,他捞一笔。生意不景气,他不会花一贯钱去支撑。
前年冬天,丰乡干裂,药材被冻死了不少。
浮沉花了大把银子去修缮了保温库房,褚槐一贯钱都不肯出。
她一旦出阁,丰乡所有都到了褚槐名下,她无权插手去管。若是这样,丰乡就真的败在他手上了。
他是文官,不擅管这些,且为人太过贪婪,只知获利,不知维护。
丰乡这些人,浮沉全都记在心上,他们就是靠药材为生的。她一直记得那个浓雾四起的清晨,丰乡众人站在浓雾下送别她的情景。
每一个递给她的物件,暖粥,都是对她的不舍。
所以,她真的不忍心这些人再遭受苦楚。
她要想法子,把丰乡的大权掌握。
第二件事,她不想褚槐费尽心思地靠她升迁。整个褚家对她而言,不过就是寄托着有母亲记忆的地方罢了。褚槐一旦再与她牵扯,升迁为国府是迟早的事。
当年戚娘子嫁来褚公府,第四年时,褚公府升为国府的事刚好拿到了批文。
若是戚娘子没死,褚家早就是国府了。
戚娘子一死,褚槐的期盼没了。加之当初老太太伤心过度,穿着诰命服进宫面圣,这才让梁帝再收回批文,毁了褚槐的梦。
浮沉知道,这些年褚槐一直在等。
等她长大,等她出嫁,再等攀附着她,升为国府。
浮沉心狠,她不想看到褚槐踩着母亲和她的尸首升为国府。所以,她一直认为,这个小心思很狭隘。
谁不想娘家府强大。
可她,一点都不想,从来都没有期盼过。
当达道戳破了她的心思,她以为,没人能理解的心思。在达道这里,全都被理解了。
浮沉的眼里泛着泪花。
眼前这位公子,觉得合情合理,“我知道你不是不想褚家升为国府,但凡褚大人靠着自己的实力,在官场上为民,做事公道,为陛下分忧。一步步升为国府,你绝不会阻拦的。你是不想让褚大人踩在你母亲和你身上,升为国府。你不想和褚家再有瓜葛。我知道,我的小浮沉,活得很通透。”
字字句句,全是浮沉所想。
达道伸手,擦拭着浮沉的眼角,“想做什么便去做,私会外男也好,伪造诏书也好,都不用怕。这种掉脑袋的事,有我为你善后。我本就是暗门中人,名誉也罢,清誉也罢,都无所谓。既然我都不在乎,我还在乎你做什么。”
浮沉破涕而笑,“好,就照你说的,什么都不怕。”
二人眼神相撞,对视而笑。
半空中偶时飘过几朵开败的杏花,达道回过神,看着浮沉,心思惆怅,“几日后再回去,准是免不了皮肉之苦。”
浮沉倒是从不记挂这些,“我若是不受罪,不惨败,尤娘子又怎会信我再无翻身之力。只有我看着凄惨无比时,她才会拿出诏书,给我最后一棒的。”
达道一想,还是心疼浮沉,“我在褚府门口候着,但凡有动静,我就冲进去。”
“不可不可,府外你可以帮衬我,但在府内,只能我自己处理。”
达道一脸惆怅。
他很是怕,怕浮沉受伤,哪怕一丁点,他都忍不了。
浮沉被掳走一事传到了宫中,雲宸妃打算按兵不动。
她知道,在梁京城敢抢人的,准是事先得了梁帝应允的,不然这些所谓的流寇是如何混进来的。
雲宸妃猜测,虏人的,多半与梁帝有关。
这事说到底与她无关,她倒也懒得去想。
尤娘子毒害戚老太太失手后,雲宸妃已经在谋划,丢掉尤娘子这颗棋了。
这棋子对她来说,从戚娘子难产而死那日起,早就没用了。只是她还幻想着尤娘子能聪明点,替她多“照看”浮沉几年。奈何尤娘子是个没长进的,眼下,她再与她有联络,当真是自讨苦吃。
宫中人人都在议论,路司把当日发生虏获人一事禀告给梁帝。
梁帝眉头一皱,假意生气,又命路司院的人好好调查此事。
这可是梁京城,唯一一个能混进又混出城的流寇。
梁帝布局周到,里里外外都派了人。他还特意派人去了褚公府打听浮沉。这些所以,都是达道交代好的。
梁帝第一次配合人演戏,方方面面,布置得很是周到。
宫里派的路司院去了褚公府盘问,尤娘子这下全信了。她信了浮沉私会外男,也信了浮沉敢伪造诏书。
自浮沉被掳走,已有七八日了。
尤娘子在望月轩来回走动,她已等不及了,“这丫头被掳走已七八日,你瞧瞧这几日,梁京城门紧闭,一一盘查。还有咱们府上,进进出出多少宫里的人,都来查这丫头。这事是真的捅大了,一发不可收拾了。”
刘女:“娘子,这篓子,咱们什么时候捅破?”
尤娘子:“你说,这丫头被掳去了哪?”
刘女坚定道,“准是关押我的那个燕州山上,那地方,说不准就是五姑娘和那流寇的私会之地。娘子,你要知道,五姑娘可是在丰乡待过好几年的,没准这丫头就是在丰乡那几年,野到了这贼人的。说不准,清白之身,早没了!”
尤娘子惊愕地捂嘴,“天哪天哪,她胆子太大了!早在丰乡时就没了清白之身,若真是这样,那她的孝女之名,又是个欺君之罪啊!”
“娘子,五丫头这次没跑了,时候差不多了,得赶紧拿出证据来!”
尤娘子抚着胸口,再问,“二姑娘呢,她怎么说?当初五丫头私会外男一事,可是她告诉我们的。”
刘女蹲在尤娘子跟前,拍着她的背,“娘子放心,二姑娘那已经搞定了。二姑娘现在回了梁京,倒变得聪明些了。起初她还想避开,意思让您出面的。后来想必也是得知了五丫头被掳走一事,前几日专门派人传了话,说娘子您什么时候揭发,她什么时候回府一趟。”
“好,这些日子,白日里宫中来的人多,就今晚吧。你去喊老爷去方元厅,也把那个曲狐狸精喊来,我倒要看看,她仰仗的人,是如何被我踩在脚底下碾碎的。”
尤娘子提起曲姨娘,一脸的愤怒。
刘女脚步快,赶在入夜前,把浮漪请进了蔚听阁。
浮漪知道浮沉要落败了,一直在悬楼上盯着立浮轩的屋檐瓦片,小声轻哼。
方元厅内。
褚槐坐在上方,这几日她一直四处隐瞒浮沉的事,奈何此事,他越想瞒,梁京知道的人越多。
他心里难过,如刀割。
浮沉可是嫡女,她指望这嫡女,不知做了多少美梦。如今倒好,被掳走了,一旦再与流寇发生了什么,成了不干净的。
天爷,这真的是,何止是让他一人蒙羞。
整个褚家,都得羞愧而死!
尤娘子坐在下方正中位子,曲姨娘穿着朴素,挨着门口的矮凳规矩坐着。
尤娘子见人都到齐了,又命刘女把圆窗都合上了。
此时,厅内只剩下她们三人,还有一旁候着的刘女。
褚槐一愣,“咋的,这是要做什么?”
曲姨娘也不知。
尤娘子见四下无人,她跪下,挪动膝盖到褚槐跟前,“老爷,今日有一事必须得向您说清楚了。此事已憋闷在心里数日,眼瞅着要出大事了,实在憋不住了!”
褚槐一阵紧张,眉头挑动,“还有什么,比最近事还大的?”
尤娘子松动几下喉咙,随即再长跪,行了大礼。
这倒把褚槐吓到了。
褚槐稍稍弯曲膝盖,“怎么了,谁,谁又偷人了?”
尤娘子伏身跪地,“老爷,五姑娘私会外男一事,早在几月前,就已经发生了啊。刘女和二姑娘都在屠壁密林中撞见过几次。五姑娘每次都趁着您不在府中时,偷偷在深夜外出,与那贼人在马背上……在马背上……卿卿我我…….”
“荒唐!”
褚槐一个巴掌甩在尤娘子脸上,“住嘴!堂堂公府嫡女,岂容你这般诬蔑陷害。浮沉是我生的,即便这些年我待她苛刻些,但她从不会在清誉上开玩笑,我看你是死性不改,白禁足了!”
曲姨娘听了这话,吓得都站起来了。
尤娘子的脸烧红,“此事事关褚家,我何苦造孽去寻这等污蔑清白一事啊。老爷,若是家中出了这等事,浮淰将来寻婆家也无人可要她。西辰再通博识学,也不能参加科考。我何苦为了污蔑五姑娘,白白打赏我的两个孩子啊。此事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虚假,浮淰永世寻不到婆家,西辰一辈子都不会高中!”
这毒誓,吓得褚槐站直身子,手心捏了一把汗。
刘女见状,赶忙跪下:“老爷,五姑娘本事大着呢。您还记得数月前,府中寻不到奴婢的人,实际上,奴婢并不是回了乡下,而是被五姑娘关押在燕州丰乡的深山中!”
褚槐后退几步,扶着灯盏瘫坐下,“关押?”
刘女:“奴婢也不知五姑娘哪来的本事,她偷袭奴婢,将奴婢关押在燕州一处深山中,那地方极其隐秘,一般人根本找不到。五姑娘尚未出阁,又是如何寻到那地方的,奴婢回府后一直想不通此事。直到有贼人掳走了她,奴婢才明白,那地方,说不定就是那贼人的老巢。五姑娘在燕州乡下待过好几年,那些贼人,说不定就是她在丰乡时结识的!”
褚槐一脸蒙蔽,没想到,浮沉被掳走,竟还能牵扯出这么多事,“既然有这么多事,你们当初是干嘛的?嘴被塞住了?为何当初不说?”
尤娘子干嘛解释,“这事,我和刘女都没能想通,这事事关五姑娘以及整个褚家姑娘的清誉,没有真凭实据,我们不敢妄加揣测啊老爷。”
刘女趁机,开始扯浮漪,“奴婢逃回来不久,有一日二姑娘的婢女寻到奴婢,说了五姑娘在屠壁密林私会外男一事。奴婢一听,就觉得这等事五姑娘绝不会做,就亲自问了二姑娘。”
刘女说毕,起身开了方元厅的门。
浮漪挤在门缝进来,顺手合上门。
浮漪进来行了礼,又转身给曲姨娘行了礼。
之后,她跪在褚槐跟前,“父亲,女儿亲眼看见五妹妹与贼人在马背上卿卿我我,好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