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凌晨，遥远的东方天际刚刚透亮，破釜酒馆的小帮工罗迪就睁开了眼睛，不紧不慢地坐起身，双脚下地，将简单的床铺收拾卷起，穿上昨晚用皂角浆洗过，挂在壁炉边上烘干的粗布衣服。

罗迪深吸一口气，一股草木的清香味沁入心脾，还有三分睡意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当然了，粗布上衣还有淡淡的汗味，只要不是靠地太近，估计都闻不出来，也就不怎么在意了。

不提供早餐的破釜酒馆，为约翰夫妇晚睡晚起腾出了大量睡眠的时间，罗迪心里暗爽，蹑手蹑脚地从后门离开酒馆，顺手轻轻地关门，用一根木片放下门后的横栓。

凌晨的小镇，有不少早起的妇人着手生火做饭，袅袅升起的炊烟，伴随着妇人们时不时被烟火呛到口鼻的咳嗽声，尽管被小心翼翼地压抑下来，却还是难免吵到一些容易醒来的人。

沿着铺满碎石的大街往前走，成堆房屋拥挤在一起，一些狭小的巷子，哪怕是瘦弱的小孩子，侧着身都未必能走过去，由此可见绿叶镇的兴盛繁华，不亚于郡城里热门的街区。

借助透光的天色，罗迪眺望着远处的丘陵，一座灰白色的骑士城堡，箭塔林立，石砌城墙阻挡外人窥视的目光，那是功勋卓著的纽卡斯骑士，也即是领主的城堡，就像是一个岩石巨人，守护着绿叶小镇以及周边的几座庄园和大片广袤的封地。

小镇的绿化相当不错，有几棵妥善保护下来的参天大树，茂盛的树冠为周围的居民遮风挡雨，站在树下抬起头，都能看到视野尽是绿幽幽的树荫，让人难免有一种遮天蔽日的感觉。

罗迪注意到树冠下面有几个木屋，也不知道是哪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弄出来的玩意，却没有被禁制，估计附近的小孩子在上面另辟天地，营造出属于自己的乐园。

“没有德鲁伊大师的允许，至少是默许，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换句话说，让孩子们从小亲近自然，依附树木，就是培养潜在的种子，对于日后挑选德鲁伊学徒，实在是太有利了。”

认识到这一点后，罗迪对于自己能够得到德鲁伊大师的认可，就再也没有放在心上了，哪怕自己是自然启蒙，此时体内的力量种子和根基，估计可以入这位大师的眼界。

沿途所见所闻，罗迪还看到了铁匠铺，杂货店，风车磨坊，以及依水而建的水车磨坊，晒干透的麦子，随着哗哗的磨盘碾压声，白花花的面粉扑簌簌地落下，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麦粉香味。

罗迪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感觉口舌生香，吞了一口口水，感觉肚子有点饿了，讪笑了几下，加快了双脚摆动的节奏。

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来到自然女神的神殿前，白色大理石建造而成，外墙都攀爬着翠绿的藤蔓，却没有人去清理，估计不是不想，而是放任自流。

罗迪看到神殿面前的水池，树立着公牛、海豚、天鹅等飞禽走兽的雕像，池水不知道连通着哪里，总是不深不浅，刚好维持着相同的水位，藏在雕像群中的软管，不断地喷发出清澈透明的池水，保持着雕像表面的湿润，看上去就没有那么死气沉沉，多出几分灵动的神彩，尤其是那条淡蓝色的海豚，给人一种刚刚鱼跃出海的生命律动。

自然女神的神殿并没有立女神的雕像，这就避开了异端裁决所的讨伐，或许是女神真的不存在，还仅仅是自然精神里的一股灵性。

不过，神殿的外殿主持人，德鲁伊大师里德勒还是真实存在的，在罗迪看来，他的身上浮现出绿色的自然灵光，与周围的一草一木，无时不刻地发生着共鸣的波动。

来自花草树木的灵光，在这位德鲁伊大师的身上交互，又返回到草木体内，令它们的生机变得兴盛蓬勃，变得更加粗壮，结出的果实又大一圈，难怪绿叶镇的蔬菜瓜果招人喜爱，在郡城得到贵族和富人的追捧。

“原来是这位德鲁伊大师的功劳，默默无闻地奉献着，大部分人都以为是自己勤快耕耘的结果，估计只有一小部分知道利害的人，才能真正懂得德鲁伊大师里德勒的力量，真是深不可测！”

以绿叶小镇周边蔬菜基地面积来看，德鲁伊大师的力量辐射范围可以说是惊世骇俗，竟然能够如此深远地影响几千亩良田的收成，其中必定有外人难以获悉的奥秘。

罗迪压下心里的疑惑，走到神殿前的露天洗手台前，伸出双手掬了一捧水洗脸漱口，一下子脑子就彻底清醒了，顺便还收拾整理了外衣上的褶皱，平复了心情，才迈出走进神殿。

尽管自然女神并没有真正的神性源泉，不过与自然女神交感，获得认同而居住在神殿里的见习牧师，功勋骑士纽卡斯的远房亲戚瑞尔小姐，却是维系自然女神神殿和骑士领主，甚至是镇公所的唯一纽带。

只不过，罗迪起得太早了，并没有看见这位瑞尔.纽卡斯小姐，反而看见了起地更早的德鲁伊大师里德勒阁下。

一老一小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德鲁伊大师什么都没有说，直接走向自然女神神殿的里面，也就是供奉自然女神的圣坛所在，内殿。

这是一起去朝拜自然女神，或者是参与晨祷，又或者是请求女神的见证，为同样维护大自然运转，一体至衡体系的德鲁伊教团，引领进门入道的仪式。

抱着种种可能的猜想，罗迪没有丝毫犹豫地紧随其后，保持着一个身位的距离，并没有逾越规矩，哪怕自己的本质很高，却也敢不想不愿意随心所欲地胡来。

德鲁伊大师走到圣坛前，竟然是一座被砍伐掉粗壮的树干，只剩下树桩的橡木，还保持着白茬的表面，有象征自然女神的符号刻印，月桂枝条缠绕的环，有十二瓣叶片点缀其上。

罗迪看见德鲁伊大师双手十指交扣，双腿屈膝跪下，灰白色长发的头颅，谦卑且虔诚地低下，默默地低声吟诵着。

“伟大的伊迪丝女神，你是自然的灵性，万物的抚育者，在神圣的领域里，成长和收割都是生命周期的一环，生命存续有赖于此。今日我们可以获得丰收，万分感谢神的恩典，感谢大地的承载，感谢自然的慷慨。我们将撒播下更多种子，让荒芜之地披满生机的绿色，今日如此，往后亦如此。”

罗迪听了一遍，差不多就记住了，又听了德鲁伊大师念诵了一次，就全部记住了，当里德勒大师开始吟唱第三次，他就紧跟其后，一字一句地全部背诵下来，两人不分先后地诵完祷词。

就在这时，罗迪明显感觉到，面前不远处的圣坛，爆发出淡淡的自然灵光，大部分洒在德鲁伊大师的身上，还有一部分与自己体内的力量种子发生共鸣，尽管稀薄了些，却还是给予了不少过来，哪怕没有多出几片叶子，却还是增厚了根基。

德鲁伊大师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却一个字都没有说，静待周围神圣静谧的气氛散尽后，才松开交扣的双手十指，慢慢地站起身。

罗迪没有起身，依旧恭敬地保持着祈祷的姿势，直到德鲁伊大师开口唤他起来，他才慢慢地站起身，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使用低垂着头，也没有自视甚高地抬起头，用下巴看人，就是这样平视着老人，平静地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两人对视许久，德鲁伊大师都没有发现对面的孩子有丝毫的动摇，轻轻点了点头，意态悠闲地走出内殿，往自然女神神殿的东翼走去，那里是一座花园，或者又可以称之为药材种植园。

罗迪不慌不忙地跟过去，发现面前草木灵光极为浓郁，简直就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绿色海洋，忍不住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连连咂舌不已。

“你很不错！前几年勉强收下的骑士次子，镇长的大儿子，还有几个为建造神殿出钱出力的富商家里的孩子，都未必有你这般敏锐的灵性，能够被芳疏园的真面目打动。”

德鲁伊大师在一座石台前转身，伸手撩起前面的长袍下摆，缓缓地坐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孩子，慈祥地笑了笑。

“说说吧，你是怎么获得德鲁伊的自然种子？究竟是谁为你开门引领入道？还让你主动前来神殿，想要谋取合法的地位，受到正式的承认？”

罗迪不慌不忙地走上前，距离三步的地方停住，保持合适的距离，却又不显得自己过于疏远，正色道：“尊敬的大师，如果我说在冥冥之中，听到了自然不堪重负的呻吟，因为共情而伤感愧疚，想要为此做点什么，我就获得了认同，凝聚了种子，获得了自然的传承，不知道您信不信？”

“自然启蒙？在教团内部，师徒相承才是主流，自然的野性启蒙已经很少见了。不过，你和其他人不同，拥有很高的灵性和灵感，应该不会错的。”

德鲁伊大师认真地上下打量面前的少年，似乎看出了一点关窍，惊讶道：“你不仅获得了德鲁伊的施法源泉，还有自然赐予的法术。不如这样，你对我施展出来，让我看看你的成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