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屋内已经寒气弥漫。

大雪从屋顶的破洞里落下，同时落下的还有漆黑的夜以及夜晚的寒气。

寒气裹挟着雪花落下，它们已经不再化成水珠，逐渐铺在屋内的地板上，形成薄薄地一层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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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落在茶姬的身上，覆盖住了她的悲痛。

她没有撕心裂肺地哭嚎，只是安静地抱着徐世豹的身躯，陷入了沉寂。

很快，她的面上布满了一层霜气，娇媚的容颜覆盖上了白白的一层霜雾。霜雾染白了她的眉，抹去了脸颊的红润，盖住了泛白的双唇。

她的眼神一点一点地涣散。

她的最后一眼，眼里只有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

许多年前，他也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出现在她眼前时，他意气风发，不拘一格。他的出现成了在黑暗中苦苦挣扎求生的她的白月光。是那个少年告诉她人要为自己而活，也是那个少年将她拉出泥沼，给了她重生的机会。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不知何时起，那个意气风发的风流少年开始变了，变成人们嘴里的狗官，变成了唯利是图的小人。

但是，在她心中，那个少年从没有变。因为他从没有胁迫过她做任何不愿意的事，因为那个风流的少年也曾经历够家破人亡。

也许他是错的，但在绝境下他找到的唯一生路便是这条黑暗的看不到光的路，他只有走下去，否则十五年前他们便冻死路边了。

她知道，没人会原谅他，因为他是错的，因为他害了很多人。但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恨他，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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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逃吧，他死了，你也留下也难活。”庹荻对着茶姬说道。

也许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不是好人，但对于这名女子，或许他就是她的全部。

然而那名女子并没有回答，反倒是静伸手拍了拍庹荻的肩，轻声说道：“她已经散去全身修为，此刻恐怕已经寒气入体，难以抵御了。”

庹荻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又转瞬间释然。

她会死，再即将到来的某个瞬间，但她此刻应该是幸福的，因为那个男人终于在他怀中躺下了，不再闹腾，也不会高高在上，此时此刻他只剩她了。

她将带着对他从未言说的那份感情埋葬在这漫天风雪中。

庹荻转头对刘青文问道：“一起杀出去？”

刘青文却淡淡地笑道：“对不起，利用了你们。”

庹荻不知来龙去脉，但他知道这人在关键时候对徐世豹动手了，所以算不上敌人。他无所谓地摇头，“先一起杀出去，再说其他的事。”

刘青文笑着摇头：“我早该死了，这几年跟着徐世豹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我不该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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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活下去，再去弥补你的过错。”

他依旧摇头，“有些时候，很多伤害是弥补不了的，不如让我死了吧！我的死也许可以让那些因我而死的人的灵魂得到慰藉。”

庹荻突然感到心烦。为何一个个都不想活了呢？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死亡是什么。他尚且也要活着，去替那些死去的人做些什么，这些人为何就不愿活下去，活下去就有希望改变一些什么。

死了就真的死了。

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里，什么也不会留下，什么也不会再有。

看着眼前收起剑，取出刀的年轻人，刘青文第一次露出了羡慕的眼光，他笑道：“年轻真好，少年人才有少年气。我已经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了，我被仇恨侵染了多年，内心阴暗，脑中想的全是算计。就算今日苟活，我也恐怕会成为下一个徐世豹，不如让我就此死去，死在复仇的火焰中。”

他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你的过去经历了什么，但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发现你和几年前的我有许多的相似之处。我姑且猜测你心中也埋藏着一切深刻的东西吧！劝你一句，一定要在执念侵蚀你全部内心之前，给自己找一个生活的希望，否则当你执念达成之时，你便再也看不到更长远的未来。”ωωw.cascoo.net

他惨笑一声，“就像我此刻一样，看不到以后的事了。”

刘青文艰难地站起身，右手抓起那柄铁扇，拖着已经不能动弹的左手，一步一步向着门口走去。

在哪里，一个男人此刻正手提单刀独自面对黑压压的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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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我用这条命还你们的恩情了。”刘青文回头露出了微笑，亦如那年上京赶考，初次见到长安时一模一样。“谢谢你替我复仇了，少年。”

随着城尉一声令下，三百骑发起冲锋。

他必须将这些人留下，否则县令的死会让他的官运从此断绝，甚至会被上头的人迁怒。所以就算十分不愿意，他也必须硬着头皮下令。

云云酒楼的老板老五对身后的几人说道：“带着芸娘走，我替你们断后。”

“一起……”庹荻还想说，但当他看清这三百骑后，便再难开口。

三百精锐骑军，全副武装，人人配其武器，他们这些人就算全员都处于最好的状态也很难保证全都逃脱，更何况现在人人都负伤，还有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女子要照顾。

想到那名女子，庹荻问道：“老板娘去哪儿了，怎么没看见她。”

就在他询问之际，芸娘的声音响起：“上马。”

只见芸娘一个人牵着四五匹马，拖拖拽拽地从后院扯过来。

庹荻与静率先上马，随后便问：“后面可有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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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芸娘也翻身上马，“老头子，快走。”

“从后院走。”

芸娘赶紧说道：“后面也有骑兵，不过看上去并不多。”

庹荻回望一眼，说道：“正面这么多人，后面肯定留守不足，冲过去。”

芸娘见自己男人还没来，回头望去，习惯性的骂声响起：“你这个废物，还在磨蹭什么？”

哪知这一次那个男子不再是点头哈腰的依她了，回应她的只有温柔的声音，夹杂着简单的话。

“夏翠云，遇见你正好。”

芸娘瞳孔瞬间放大，然而她的马已经被庹荻牵住了马缰。

愣了一会后，她突然没心没肺的一笑，“小兄弟你扯我马缰干什么？我又不会寻死。”

“我可是个没心没肺的女子，才不会像你们这些男人一样，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就去送死。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自己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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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极力控制自己的面容，然而在点点微光中，庹荻依旧看见了她眼眶中的泪水。

“你们可要把我活着带出去，我男人可是为了你们死的……”说着她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静自然没有理她，庹荻却也来不及理她，他们已经撞上了守卫在后院里的骑军了。

正面，三百骑已经将大厅团团围住。

在包围中，老五身边艰难站立的刘青文对他说道：“你不一起去？有人在等你。”

老五摇头。

“我一人足矣，拼死拖他们一刻钟，我还是有信心。”

老五再次摇头。

“关于那间酒楼，对不住了。”

老五无所谓地笑道：“几年前我就该死了，不过是厌恶了打打杀杀的生活，换个活法。能有几年安稳日子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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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着叹息一声：“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不是今日也会在不久的某个时刻。世道如此，没有谁对不起谁。你做你该做的，我做我该做的。”

老五握紧手中的刀，笑道：“我就该为了我媳妇挥刀。”

骑兵开始了无情的冲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