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魏、赵双方的大军,在赵都邯郸城下,经多番血战,双方均伤亡惨重,依然僵持不下,而距庞涓挥军北上攻赵,离开魏都大梁时,已达数月之久了。
赵都邯郸的战情,每日均有齐国派出的探子,报入军师府,因此孙膑虽在邯郸的数百里之外,对赵、魏两军的情势,却了如指掌。
这一天傍晚,齐国的探子飞驰而进军师府,在孙膑面前滚鞍下马,急道:“禀军师!赵、魏两军均已伤亡惨重,魏惠王从大梁调派的五万大军,亦已抵达邯郸城下,准备做最后全力一击,赵都邯郸已岌岌可危矣!”
孙膑一听,其他不问,立刻问道:“魏军五万,从大梁调派而来,此讯息确实可靠吗?”
探子毫不迟疑道:“千真万确!因末将回程之时,恰遇赵国派出向楚国求救的使者,他已身受重伤,见了末将,知吾身份,遂亲口把魏国新增五万大军的讯息转告,求末将尽速返报告齐王,望速派兵相救,赵国使者说罢便伤重而亡,他人之将死,决无虚言。”
孙膑眼神一亮,他先吩咐探子留在军师府,不准外出,随时候命。探子离开后,孙膑向身边的张仪微笑道:“救赵大军出动,此其时矣!”
张仪奇道:“刚才探子所报,魏国五万生力军正好赶抵邯郸,此时赴救,岂非舍弱而趋强么?这并不合师哥你的战略啊!”
孙膑含笑,向张仪耳边低语了一句。张仪不由惊喜地咯咯笑道:“大师哥、大师哥!怪道师傅说你的兵谋韬略,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矣,果然是鬼神莫测哩!”
孙膑淡然一笑道:“孙膑一切,皆师傅他老人家亲手栽培,吾一来欲凭此消弭天下战祸,二来欲把师门奇学发扬光大,仅此而已,岂有他哉?”
孙膑说罢,再不犹豫,立刻与张仪一道,离开军师府,直奔齐王宫谒见齐威王。
齐威王见孙膑夤夜紧急求见,知有要事,不敢怠慢,就在晚膳房中,接见孙膑和张仪。稍后,又派人把大将军田忌召来了,田忌匆匆赶到,见孙膑和张仪双双在场,齐威王亦神色凝重,不由大奇道:“大王,发生什么急事?如此紧急召臣来?”
齐威王不答,却反问田忌道:“田将军,齐国三军主力,可抽调多少赴赵?”
田忌精通军务,不假思索便立刻回道:“三军主力,合计三十万,战车千乘,须留二十万兵力,战车五百乘守国,可抽调之数,约为十万兵力,战车五百乘。”
齐威王转向孙膑道:“孙军师以为,赴赵之军足够了么?”
孙膑微笑点头道:“兵贵精而不在多,十万大军已足够矣。”
齐威王又问田忌道:“田将军,此十万大军可随时出发赴战么?”
田忌回道:“大王,十万赴赵大军,孙先生早就从三军抽调出来,日夜训练,士气旺盛,辅以孙先生的奇门阵法,足可以一当十,随时候命上阵杀敌!”
齐威王一听,叹道:“孙先生事事决谋生机,真将帅之才也!”他一顿,又向田忌道:“田将军,目下已届大举向魏出击时机,吾欲命孙先生为大将军,统领大军入赵,田将军留守齐国,你意下如何?”
田忌一听,心中不悦,因为他生性好动,有此战机,正好驰骋拼搏一番,不料却要他留守不动——但齐威王之意又不便违逆,心中十分难受。
就在此时,孙膑却向齐威王含笑道:“大王,孙膑所学,长于谋略而疏于征战,吾做军师足矣,统领大将军之职,宜仍由田将军出任。”
齐威王一听,他十分聪慧,知孙膑不忘田忌的知遇之恩,有意让他于此役中建功立业,由此亦可证明孙膑对此役必胜充满信心了!齐威王大笑道:“好吧!既孙军师不舍与田将军分离,那便由田将军统领赴赵大军,孙先生任军师,张姑娘‘军师妹’身份,随军参与军机要事!吾便勉为其难,自领三军,留守本土罢了!”
田忌、孙膑、张仪三人一听,均知齐威王已瞧破各人的心事,不由亦欣然而笑,君臣之间,绝无芥蒂。
就在当晚戌时时分,齐国十万大军、五百战车,由大将军田忌、军师孙膑统领,成三列长蛇阵,悄然驰出齐都临淄城,向西面疾进。
大军日夜兼程,很快便抵达齐赵交界边关重镇铜城。此地西距赵都邯郸已不足百里,只要渡过卫河,邯郸便不到一日的路程。此时军中将士,均心情振奋,意料大战在即,很快便可与魏兵拼战一场,能救邯郸城中被困的赵国军民,以及赴赵助守城的近万齐军弟兄。
就连救赵大军主帅田忌,亦一样意料如此,因为据前方的探子回报,魏军猛攻赵都邯郸,坚固的城墙亦已塌了一角,全靠守城军民以石块砌护城墙,拼力抗击,邯郸的确已岌岌可危了!
不料就在齐军摆出渡河姿势时,中军营中,一名将领飞马而至前锋,这名将领,姓祁名峰,是直隶军师府的家将,亦即孙膑派去赵国刺探军情,获悉魏国增兵五万抵邯郸的探子,祁峰向孙膑回报后,孙膑就把他留在军师府,随时候命。齐军当晚出发,便是由祁峰引路。
此时田忌正在前锋部署渡河作战之事,祁锋飞马驰至,在田忌身前滚鞍下马,向田忌禀报道:“田将军,孙军师着末将传话,大军渡河,仅须做姿态,以迷惑对岸的魏军。同时请田将军速返中军营议事!”
田忌奇道:“邯郸已岌岌可危,宜速渡河援救,为什么孙军师尚未做进击的打算?”
祁峰道:“孙军师并没细说,他着末将暂代田将军指挥摆渡河姿态,请田将军务必速返中军营。”
田忌道:“既然如此,祁将军暂代我指挥吧。”
田忌无奈,只好把指挥渡河的重责,交付祁峰将军,然后跃身上马,疾奔中军营。田忌心中又惊又奇,他一面策马疾驰,一面在心中叫道:“孙膑啊孙膑!你到底弄甚玄虚?万一贻误战机,被魏军攻陷赵都邯郸,救赵之战便已输了一半,这弥天重责,教田某如何承担?”田忌心如火烧,焦灼万分,风驰电掣返中军营来了。
大将军田忌驰返中军营,中军营中,军师孙膑、“军师妹”张仪,果然恭候多时了。
不久中军营即传出密令,入赵齐军,紧急调动,前锋做后军,后军做前锋,大军折转身去,并不渡河,改向南面疾进。
齐军日夜兼程,从铜城转向阳谷,阳谷直插朝城,再进南乐、清丰,濮阳乃魏国的边关重镇,城中本来配备近万守军,但为攻赵都邯郸,城中守军已调派北上,城中只留老弱病残,十分空虚。
齐军先临濮阳城下,却不攻取,反而擦城而过,向南疾进。
田忌奇道:“为什么不趁机攻取濮阳,以断魏军后路?”
孙膑微笑道:“濮阳虽为边关重镇,但魏军此时已越境攻赵,其重要性已大为降低,吾不击则已,一击必击其命脉要害,如此方能调动魏军后援,此亦有如击蛇之七寸要害也。”
田忌心中惊喜参半,他虽然依从孙膑“避实就虚,直插魏国后方”之计,大军向南疾进,突入魏国腹地,但此举是否奏效,他心中其实并无多大信心。因为这毕竟是孙膑的谋略,初次用于实战,而且事关魏、赵、齐三国的生死之战啊!但事到如今,齐军已插入魏国的腹地,情势瞬息万变,田忌自忖已决无应对之策,只好硬着头皮,依孙膑之计,拼命走下去了。
齐军擦濮阳而过,绝不停留,续向南面魏国腹地疾进。经庆祖、八里营、张三集,插入桂陵(即今河南省长垣县)。孙膑在桂陵略作停留,由“军师妹”张仪相助,于桂陵四周审察,山川地势了然,然后即传令大军续进,锋芒直指魏都大梁,因桂陵距大梁已不足百里了。
此时田忌已有所悟,他惊喜地问孙膑道:“孙先生欲直取魏都大梁么?”
孙膑微笑道:“田将军以为,魏都大梁是否可破?”
田忌道:“魏都大梁,乃魏之命脉,必定死守,虽勉强可破,但齐军实力,亦必大折伤。”
孙膑意味深长地笑道:“不错,因此吾军攻魏,宜采攻而不攻、破而不破之策,用意乃调动魏军回防也。”
田忌此时已明白孙膑的用意,遂不再多问,欣然下令,大军直挥魏都大梁。
很快,齐军便挺进到黄河北岸,黄河南岸十里,便是魏都大梁城。
孙膑一面下令前锋大做渡河的准备,一面派出精锐探子,悄悄渡河,深入魏都大梁查探动静,但齐军的中军及后翼,却按兵不动,因此大做渡河准备的兵力,仅是原来的后翼三万兵力而已。
原来的前锋,现在后翼指挥的将领祁峰,眼见后翼部队,反而抢到先行作战的机会,实在按捺不住,便策马驰入中军帐,直接向主帅田忌和军师妹张仪请战。
中军帐中,田忌和孙膑、张仪正议论着什么,祁峰走来,尚未及开口,孙膑甚喜祁峰这位年轻将领,先向他微笑点头,道:“怎么啦?将军?再按捺不住,急于请战了吧?”
祁峰的心事一下子被孙膑说破,脸上一红,笑道:“军师,末将是代表原来前锋三万将士,前来请战,请田将军和军师快下令,三万前锋将士誓要直捣大梁城。”
田忌呵呵一笑道:“祁峰,此事不必问我,连我亦无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