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江边女尸(1 / 1)

且说藩王使馆这边,这几日陆陆续续又有别的藩王入住。派头最大的还是要数南都皇郡郡王苏宇锡,郡王妃寥汀公主住在宫中,除了她的奴婢侍从之外,单是苏宇锡带来侍奉的人马,连同他的两房侍妾,五进的院子竟然都住不下,又专门寻了处别院才将仆从安放停当。

“啧啧,王爷,您看看人家那派头,再看看咱们的,进城前现改装马车,就带这么几个人,别说耳房了,厢房都没住满……”赵登从外面回来,八卦地对正在庭院内为茶树剪枝的林炳烨说。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多穷哪……”赵登见林炳烨不搭理他,又继续说道,“差别也太大了,要我说,咱们才是九州之中实力最大的,可您这个身份竟然只有一房侍妾,还已经仙逝了……”。自絮儿走后,她便是永王府上上下下的禁忌,谁都不能主动提起,赵登自知失言,林炳烨瞪了他一眼,他马上闭嘴,安静如鸡。

小丫鬟鸢萝提着个锦盒从瑾瑶那里出来,林炳烨叫住她,“主母今天怎么样了?”

“她心情不好。”鸢萝摇摇头。

林炳烨叹了口气,扔下花剪子,除了外袍,往瑾瑶寝殿走去。

瑾瑶足足哭了两天了,眼睛肿得像个桃子,下人们越是劝慰,瑾瑶哭得越凶,林炳烨不会哄女人,面对深陷在愁云惨雾中走不出去的瑾瑶,也是束手无策。

“瑾瑶,”林炳烨走到她身边,轻轻搂了楼她的肩膀,“今日茶花开得正好,我已经剪好了枝,晚间一起饮酒赏花可好?”

这个人什么都聪明,哄女人方面笨得一塌糊涂。

“花开得正好,什么都好,只是素月再也看不到了。”瑾瑶叹了口气,又流下两行泪来。

“你总不能一直悲伤,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林炳烨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妻子,“你一直这样,身体吃不消,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亲者痛,仇者快……瑾瑶咀嚼着这话,到底自己算是林炳烨的亲者,还是仇者?

瑾瑶怕林炳烨重蹈林洧川的覆辙,怕林炳烨知道真相后的愤怒,她夹在父王与林炳烨之间,一边是从小疼她宠她的父亲,一边是自己深爱如今也慢慢爱上她的夫君,她痛心素月的殒命,痛心自己不得不面对的未知。

“求求你,我们和离吧。”瑾瑶说完,又是两行清泪。也许只有这样,她才有勇气说出来那个真相。

“到底是为什么?”林炳烨几乎尽了自己的一切努力来挽回瑾瑶,可瑾瑶仿佛油盐不进一样,他从没感觉如此挫败过。

“想知道吗?你把和离书给我,我就告诉你。”瑾瑶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该来的总会来,她要坚强。

“好,如你所愿。”如果只有这一个方法才能让她说出真相,那便如此便是。

大不了,知道了原因,再追她回来。

林炳烨端坐案前,奋笔疾书,龙飞凤舞间,一封和离书很快写就,交给瑾瑶。

望着林炳烨俊逸的字迹,瑾瑶心中坦然了。虽然几百次要求过这份和离书,虽然这是自己煞费苦心求来的和离书,但当这一切真的发生,瑾瑶的心中还是狠狠痛了一下。

她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交出了那个蜡丸。

林炳烨一直以来,以为瑾瑶只是闹公主脾气,如杨飘所说的受到慢待才会如此。

当他看到蜡丸,拆开里面的信,父亲的字迹映入眼帘,一目十行地看完,一切都明白了。

他千思万虑,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会如此,残忍得让他措手不及。

他的脸色越来越暗,如凝结了万年冰霜,脊背绷紧,如同将要离弦的满弓。深邃的眸子看不见一丝光亮,无穷无尽的恨意翻涌而来,他周边的空气似乎都冷了,核心的涛天怒火又几乎要将整个世界燃尽烧化。

握着蜡丸的修长手指微微颤抖,手中的蜡丸已经被他捏得又扁又圆。

此刻苍白毫无一丝血色的脸上,只剩涛天怒火。良久,吐出两个字。

“原来……”原来,我竟为杀父仇人鞍前马后做牛做马这么多年,原来,我竟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在那昏君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原来,瑾瑶与飘儿都知道这件事,单单瞒着我到现在!

从前,瑾瑶几次欲言又止,他怀疑过,但不敢想是真的。而今,最害怕的事成真,他不禁想到当初母亲的苦心,她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让他发下毒誓,此生不进南都城,此生不去追查父亲的尸骨,若有违背,终生孤苦,不得善终。

他从不相信什么毒誓的,但现在他信了。

好一个终生孤苦,不得善终。他摇头苦笑。

瑾瑶默默地抚上他的右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林炳烨好似没听到一般。瑾瑶的抚摸让他一下子厌恶地避让开。

两人沉默着,谁都没有再说话。

最终,瑾瑶跑了出去,他没有挽留,还是保持那个姿势僵在原地。

片刻之后,小北急急忙忙地跑进来,“王爷,不好了,主母她收拾东西进宫去了!”

“让她走!”林炳烨几乎咆哮着怒吼,“她从此以后不再是永王府的主母,不许再这么叫她!”

禹陵江水流湍急,被做了手脚的竹筏浮浮沉沉,很快,第一根竹子脱离了竹筏,被水流冲着向一旁飘去,随即,第二根,第三根……竹筏上进了水,剩余的竹子纷纷散开,杨飘的“尸体”很快沉入江中……

“尸体”如同一片破碎的叶子,被大浪拍打着,一会儿在上,一会儿在下……

若是正常呼吸的情况下,沉在水中,便会呛咳,随即大量江水灌流入肺,发生溺水。但假死之人呼吸时有时无,反倒因祸得福……

两个出来化缘的小和尚正沿江边走着,今天清晨的收获不错,有两个以前信揽月教后来脱教的教徒,听说他们是隶属于太常寺管理下的金峰寺的和尚,便大方地给他们一人两个昨天晚上剩下的菜包子,真是不错,要在以前,揽月教的人碰到他们,不为难就已经很宽容了。

此时两个小和尚正边走边吃着他们的早饭,“空闻,你说这条江,我们每天经过,可同样的时间,潮水高度却有不同,这是为什么?”

叫空闻的小和尚胖嘟嘟的,显然对包子更感兴趣,他吭吭唧唧地吃着,敷衍地说了句,“不知道。”

“我们每日寅时起身,下山化缘,走约摸半个时辰到山下镇子。再沿着这条江走回来。每日都是这样,可我观察了,那潮水高度是不同的。”瘦瘦的小和尚盯着那个礁石,“月中的时候,潮水在清晨这个时候最高,能高到没过那个礁石顶,月初月末,水面就连礁石的一半都够不到。”

“空性,你那个包子还吃吗?”空闻吃完了自己的那份,抹抹嘴,盯上了空性的。

“这个世界,有很多比吃更有意思的事。”空性转转头,“你要是能回答上我的潮水的问题,我就把手中的包子送给你,如何?”空性虽然只有七八岁年纪,说话却老成持重,特别爱思考。

与他想比,空闻更像个小孩子,他看了眼菜包子,咽了咽口水,挠挠头,“也许是因为,下雨下多了水就多,下雨下少了,水就少了呗!”

“不对,”空性否定了空闻的猜测,“南都大半年都是雨季,雨水量在一个月中不会变化得这么明显。”空性眨眨眼。

“哎呀,我说都说了,想也想了,你这么聪明都想不出来,我怎么可能想得出来嘛。”空闻摸了摸肚子,“我还饿呢。要不咱们去江里找点吃的?”

“阿弥陀佛,江中鱼虾蟹蚌,都是生灵,师傅说了,出家人不可犯杀戒,犯荤戒……”空性开始了他的碎碎念。

看到空闻耷拉下的脑袋,空性咧嘴一笑,早熟这才像个小孩子,“好啦,我分一个包子给你。”

“那你不够吃怎么办?”

“我吃一个就够了。”

“师傅也说,小孩子要多吃东西才能长高。”空闻拿过空性的包子,掰了一小半,剩下一大半还给空性。眼睛还是偷瞄着江边,不能抓活鱼,死鱼总行吧……

两人正吃着,空闻指着远处岸边一个物体“那是什么?”

空性顺着空闻指的方向看去,那个东西比他见过最大的鱼都大,还……穿着衣服!

两人又好奇又害怕,手拉手走近了去看。

竟然是个死人!

确切地说,是个死女人,更确切地说,不知道她死了没有。

她看上去不像在水里泡发的尸体一样,溺水而死在水中泡了几天的尸体,往往都胖大腐烂,不成人形。而这个死女人,仔细看看,还挺美的。

空闻看到,先叫出了声,“是个女尸!”说着一屁股坐到了岸边。

空性大着胆子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果然一丝气息都无。他毕竟也是小孩子,吓得不知道怎么办好。

“该怎么办,报官,还是去寺里叫师傅?”空性的大脑一片空白,许久,他喃喃自语道,

“此处地势偏僻,若我们去报官,要走很远,若是我们去报官的路上尸体被野兽吃了,我们百口莫辩。不如我们一个人去寺里找师傅,一个人看着尸体。”

空闻退后几步,“我去叫师傅。”他可不想自己一个人在这凉风嗖嗖的清晨独自面对一具女尸。

空性看了看空闻胖胖的小短腿,神色复杂:“那,你快去快回。”

空闻的肥屁股一扭一扭地往山上跑去,好在金峰寺临江,上山就是,空闻跑得满头大汗,汗流浃背,终于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山门。

“师傅,师傅!”空闻气喘吁吁地大叫大嚷。

“何事如此惊慌?”被叫做师傅的青年和尚听着空闻的叫嚷声出了门来。今天可是有太常寺的师兄过来讲经,可不能乱嚷坏了清净。

“师傅,我和空性师弟在山下的江边,发现一具女尸!”

“一具女尸?”青年和尚皱起了眉,

“是,可又有点不像,我们也不知道。”空闻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师傅,空性他还守在尸体旁边,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唉,这种事以后报官就行了。”青年和尚虽说不甚乐意,还是跟着空闻去了。

师徒两个一前一后,下得山来。

空性一直观察着“女尸”的呼吸,虽然探不到鼻息,但似乎时间一久便胸廓轻轻起伏一下,虽然尸体冰冷,但没有尸僵和尸斑形成……

正疑惑间,青年和尚和空闻一同来了。

“这就是那具女尸吗?”青年和尚发问,也上前瞧了瞧。“咦,这个施主好生面熟。”

“师傅,你认识她?”空性看到弘无的反应有些疑惑。

“这不是弘寂师兄带我们去金塔时那个能说会道的圣女吗?”弘无认出了杨飘,十分惊讶,“阿弥陀佛,她居然死了。看来是得罪了揽月教,才遭的毒手啊。”

“师傅,现在怎么办?”空闻吸吸鼻子。

“阿弥陀佛,万物生灵,皆有缘法,如今圣女遇害,也是她的因果。我们还是把她好好安葬了,她帮助了很多人,功德无量,如今我们为她念一段超度经文,希望她能够早登极乐吧。”弘无双手合十,朝着尸体躬身一拜。空闻与空性也学着师傅的样子,拜了一拜。

空性心中疑惑,又不敢违拗师傅的意思,于是跟着一起,在岸边找了个树荫,挖起坑来。

“我们还是要快一点挖好,将她安葬了。今日太常寺弘寂师兄来讲经,若是迟了,恐怕又要被师尊责罚。”弘无边挖边说。

一个可容纳一人平躺的墓穴很快挖好了。

“来,我们一起把人抬过来,放进去就行了。”弘无指挥着两个小徒弟。

空性一直心事重重,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对师傅说,“师傅,不能埋!”他将疑虑对弘无说了。

弘无擦了擦满头的汗,仔细看了看杨飘,探了鼻息又探脉搏,全都没有。尸体冰冷僵硬,一丝温度也无。他随手在岸边摸了个贝壳掐碎,用碎片将尸体的手指划开,竟然有暗红色血液缓缓流出,少顷,血液慢慢凝结,不再流了。

“若是没有尸斑是死了之后泡在江里的缘故,那么,全身血液应该不凝固才是。”弘无边说,边细细查看关节和尸体后背,“若是有血液淤积在内脏及尸身低位,那么这么久了,尸斑也应该在这些位置显现出来才是。”

弘无不再觉得这是个简单的事。

“咱们把这姑娘抬回去,不管她是死是活,先请示过方丈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