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乐这个表现,跟方才在银龙酒店门口的表现相比,那可真是差远了。
在酒店门口,那可以说是临危不惧不乱,颇有一股英雄豪壮之气,让人由衷钦佩。现在呢,说得不好听点就是胆小如鼠且惊慌失措。
尤其是在邝黛玲看来,那对比之下的差异可大着呢。那么勇猛的小子,毫不犹豫地为她挡开迎面劈来的砍刀,而一转眼就变得如此彻底,简直成了另外一个人,说得难听点就是贪生怕死之辈!
不过邝黛玲并不觉得这是马小乐的不对,相反,她更觉得马小乐的有血有肉了。这年头,大义凛然的只有傻子,要么就是故意摆样子装腔作势冒充大英雄。从这一点来看,马小乐露出的是毫无伪装的人性,那是一种简单而俗俗可爱的智慧。
邝黛玲看着马小乐笑了,她看到了一个彻头彻尾实实在在的男人。好多年了,跟她接触的那些个男人,都是抱着某种目的,很多方面都伪装的几乎无可挑剔,什么阳刚、威猛、时尚、品味,都见鬼去吧,根本比不上眼前马小乐这惊慌得恨不得立刻拉开车门调转屁股就跑的憨态!
“小乐,不用跑,那是我叫来的人。”邝黛玲说得非常轻淡,但在马小乐听来无异于是个霹雳,“邝大姐,是你喊来的人?!咋不早说呢!”马小乐怔怔地看着邝黛玲,幸好柳淑英戳了他一下,才回过神来,“呵呵,那好,不用调头了。”
车内的气氛顿时缓和。
“黛玲,你也真是,不声不吭地喊些个人来,唬人啊!”邹筠霞摸着胸口,“真给你吓死了。”
“我是担心那伙人会追过来,那样的话我们就只有挨的份了。”邝黛玲道,“喊几个人过来不是妥当吗。”
“还好还好,一场虚惊!”邹筠霞大紧之后大张,完全没了平日的架子,很是平易,“这世道,看来能不惹事就不惹事。”
话说到这里,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马小乐。
马小乐一副很无辜的样子,“咋了,我可没惹事,是别人找事呢。”
说话间就进了医院大门,门口收费的保卫人员连吭都不吭,十几个壮汉守驾,开口要那几块钱停车费,简直就是眼睛生锈。
急诊室里人不多,几乎没耽误什么时间。值班医生说,伤口不算小,应该缝几针。
邹筠霞认为办个住院手续,起码过一夜等天亮了找个专家看看。
“还用那么复杂?”马小乐呵呵一笑,“打个麻药缝两针,再开点消炎药就成了,用不着那么在意。打小泼实惯了,其实不用缝都行。”
“那怎么可以。”邝黛玲道,“小乐,你不好好医治,那我心里可过不去,你这一刀,就相当于是替我挨的。”
邝黛玲称呼马小乐为“小乐”,今晚这已经是第二次了。马小乐可记得清楚呢,这可是质的飞跃呐!“邝大姐,瞧你说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你没事就好,要是被蹭着刮着,那我才真正过意不去呐!”
“行了,你们别再这时拉大锯了。”邹筠霞一旁说道,“既然不住院,那就听值班医生的,把伤口好好处理一下。”
就按邹筠霞的话办了,马小乐跟医生进了手术室,一个针麻,缝了五针。
很快,半个多小时,一切搞定。
“乖乖,这一堆药要吃到啥时候。”马小乐看着医生开的一塑料袋消炎药,“医生,能精简些么?”
“年轻人,别心疼钱,好好把伤给治好了才是重要的。”
马小乐一听,噎得慌,“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就是看这一堆药用不着,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我现在也不跟你较这个理,明天啊,我到你们医务科去,把这病例、药单啥的都带过去,看看到底有没有必要这么开药。还有,如果你们医务科说有必要,那我再找其他权威部门给看看,如果说都该这么开药,那我也没话说,但如果有一个人说不该,那我就要跟你较这个理了,咱找媒体说道说道。”
医生听了这话,眨巴着眼睛,嘴巴一揪叹了口气,“要不先给开一个疗程,到时情况好的话就不用药。”
一番折腾,开好的药退了一半还多。
“小乐,有必要费这口舌嘛。”出去的时候邹筠霞说道,“还不够费神的呢。”
“邹大姐,我这是在为全市人民做好事呢。”马小乐笑道,“你想想,这样的医生,逮着病号就一顿宰,我给他小小出个难题,以后他可能就收敛了,就会少很多人多买冤枉药。”
“呵呵,就你说得有理。”邹筠霞不说了。
回去的时候,邝黛玲先到家,马小乐下车相送。
“不管怎么说,都应该说声谢谢你。”邝黛玲面带微笑。
“邝大姐,你客气了。”马小乐道,“话说回来,今晚请你吃饭发生这意外,没把你给惊着,就算是万幸了,你别见怪就是。”
“呵呵,这事就不说了。”邝黛玲笑道,“到底是谁干的,要不要帮忙?”
马小乐一听,帮忙当然好,求之不得呢!不过转念一想,得矜着点,不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欢欣。再说,男人嘛,有些事情还是自己解决为好。“邝大姐,你能问我这话,实在是让我感动呐,说明大姐你真是把我当朋友看了。就冲这点,我真想拥抱一下,表达我的无比谢意,但这会人太多,看着怕不好,就留到下次吧。”马小乐呵呵一笑,“邝大姐,可以么?”
这话听得邝黛玲小心一阵乱跳,不过不能表现出来,得平静,还得装作不当回事。“呵呵,好啊。”邝黛玲笑道,“这有什么不可。”
“那好,就记下这笔甜蜜的账!”马小乐见邝黛玲的反应还不错,缀了这么一句,寓意不可谓不丰富,比起那晚脑筋急转弯的效果,可高了去。
“那就随你了。”邝黛玲有是一笑,“嗳,刚才我说的你还没回答,到底要不要帮忙?”
“不要!”马小乐异常果断,“邝大姐,这事绝对不能把你给牵扯进来,怎么说我也得为你考虑,要是因为这事惹来啥麻烦,你说我这心里头还能安生么?邝大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事你绝对不能掺合进来!”
邝黛玲默默一笑,“好吧,你还真够料!”
“黛玲,有话明个再说吧。”邹筠霞在车里等得不及,伸头催促起来。今晚的事,对她刺激实在是太大了,不安宁。
“瞧你急的。”邝黛玲呵呵一笑,对马小乐道,“行了,回去吧,如果那事情需要帮忙就跟我说一声。”
“好,好的。”马小乐点点头,“那谢谢邝大姐了。”
“行了,赶紧回吧,你邹大姐都急毛了。”邝黛玲笑笑,转身先回。
马小乐回身上车,继续送人。邹筠霞家顺路,先下了。马小乐让司机把车子开到银龙酒店,和柳淑英、金柱霍生下来,自己开车回去。
马小乐想到柳淑英住处,但碍于金柱和霍生在,把柳淑英送回去后,还是先回到了自己宿舍。等金柱跟霍生一走,立马就出了门,直奔柳淑英那地方。
敲开了门,柳淑英并不感到惊讶,似乎马小乐的到来是预料中的事。今晚,自从出了酒店,柳淑英就没说过话,现在也是,只将马小乐让进来,锁了门,然后抬起他胳膊使劲看。
“小乐,市里不好呆,回县里好了。”开口的第一句话。
马小乐摸摸柳淑英的头,一副老大不小的口气,“咋了,这点事就吓着了?”
“不是吓不吓着的事,是安全的问题。”柳淑英倒了杯水,“医生开的药带了没?”
马小乐摇摇头,“伤口刚处理过,明早吃就行了。”
“小乐,不是婶子不要你当好人做好事,但也该注意点自己。”柳淑英支支吾吾地说道,“今晚你受伤的事可别不当回事。”
“哦,你是说帮邝黛玲拨开那刀的事啊,纯属意外,本来是该没事的。”马小乐笑道,“况且,邝黛玲那人可是财神爷,不能让她因为我而有啥闪失,否则还真的难说以后会不会再帮忙。”
柳淑英听了,默默地叹了口气,说道:“人到底奋斗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其实眼前所有的能抓住,就很幸福了。”
“咋说呢。”马小乐歪歪头,“这山望着那山高,多半累死半山腰,可能这是人的通病吧。想当初,觉着能在咱小南庄村当个村长,那就是祖坟冒青烟了,咋能想到还有今天这状况。而现在呢,还是不满足,感觉钱还可以大把大把地捞,官还可以一步一步地升,没个尽头啊。”
“道理你都懂,为啥还不及时刹住呢?”柳淑英道,“安安稳稳过个日子不是很好么?”
“阿婶,这你就不懂了,也许你是女人。”马小乐道,“你可能不会有那种身不由己的体会。”
身不由己,这是奋斗的男人必然要经历的。无论从政还是经商,在纵横捭阖博得上位,也必将在纵横捭阖中巩固地位,不能不继续。
如同逆水行舟,那扬起的桨子,歇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