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听见了吗？”

苏芸婉忍不住轻轻的敲了一下苏静婉的头，本以为这丫头只藏了一小沓云片糕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谁成想她前脚刚吃完云片糕，后脚又拿出一块白梨酥。

苏静婉骤然被敲吓了一跳，跟个仓鼠似的一把将白梨酥塞进了口里，一边点着头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

“知道了……”

苏芸婉没好气的喝了口茶，便是知道了才有鬼……

苏静婉快速吃完口里的糕点，喝了口莺儿拿回来的凉茶，满足的叹了口气说道：

“姐姐总在说我的事，那姐夫呢姐夫呢！他究竟是谁啊，竟勾的我们高岭谪仙一般苏家二小姐春心懵动～便是违抗家命也要誓死跟随～哎呀好好奇呀～他是貌比潘安呢？还是才比曹子健呢？”

苏芸婉没想到这丫头一吃完就把话嘴儿往她身上引，一时间羞的摇扇子都快了几分：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我看……父亲那日说的就很有道理，你这嘴上没门的毛病，是该管管了，本就是没影的事，你这样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就调笑姐姐与她夫君的！”

苏静婉笑的花枝乱颤，幽幽的侃道：

“说着没影的事，姐姐怎么自己连夫君都叫上了？哈哈哈！”

苏芸婉一愣，刹那间俏脸，羞得通红，忙拿扇子去打：

“我什么时候……你这坏丫头！居然调笑你姐姐，看打！”

苏静婉边笑边躲，惹得身后羞赧的苏芸婉也忍不住勾起嘴角，莺儿和绿娆站在边上，也跟着笑意盈盈的笑了起来。

等二人好不容易累了，苏静婉这才笑着告饶，苏芸婉才坐下，别过头去看一池随风轻摇的荷花。

苏静婉难得安静的抱手趴在桌上，静静的望着这位看冷漠的姐姐。

苏芸婉被她看的不自在，干脆将侧着的脸直接别了过去，背对着的苏静婉坐着，手上的团扇摇的很快，仿佛这凉亭里热的不行。

苏静婉勾着嘴角，静静的感受着从苏芸婉身边泄露过来的微风，凉丝丝的，带着轻微的荷香，舒服极了。

“二姐姐，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好一会儿，苏静婉才轻轻的开口，与往常的活泼和灵动不同，这次她的声音可以说上是极为平静的，甚至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苏芸婉愣了一下，似乎是被自己莫名的想法震到了，又像是在细细思索着什么。

“啊～二姐姐～昨儿个我可是事无巨细的将自己和七皇子的事儿都告诉你了，你怎么这么绝情嘛！藏着捏着不告诉我，哼！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苏静婉在那头两个手轻轻拍着桌子，又开始像个孩子撒娇耍赖一般叫喊着，仿佛刚刚稍纵即逝的脆弱只是旁人的错觉。

苏芸婉扇着扇子，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没什么表情的说：

“好啦好啦，告诉你就是，我又没求你告诉我……况且你那拢共才多大篇幅……”

苏静婉两眼发光，挪着凳子一下子窜到了苏芸婉的身边，一副求知欲满满的样子，苏二小姐平日里本来出门就少，兼因京城矜贵们向来看不起商贾，除却诗会上才情出众的小姐们，哪里有人愿意与一个商贾人家的庶女来往，而才情出众的女子哪一个不是知书达礼的？偏这个妹妹……

“二姐姐你很热吗？怎么扇子扇的这么快？要不……让莺儿和绿娆同去将凉扇取来？”

苏芸婉干脆放下扇子，清了清嗓子这才缓缓的说：

“他……本就不是什么富家子弟，幼时中了童生，后又中了秀才，一家人便省吃俭用的将他供到了京城赶考，期得他搏一个好前程，谁成想风雨前程赶来，既然榜上无名，于是自甘堕落了一段时日才振作起来，现正准备参加今年的科考。”

苏静婉等了一会，愣在当场，不可置信的问道：

“完了？”

苏芸婉点点头。

苏静婉一脸崩溃的追问到：

“？？可，他姓氏名谁年方几何，你怎么和他相知相遇心心相惜，家在哪里人口几何，为何失败为何堕落为何振作起来你都没有说啊！！”

苏芸婉的脸上立刻肉眼可见的布上一层云霞，接着别过脸细弱蚊蝇的说到：

“你怎么和我小娘似的！怕都是在这宅院里闲的，找些乐趣打发打发时间不好吗！”

“告诉我嘛！”

“……不行！女孩子家家的，要矜持一点！”

“告诉我嘛～～”

……

而后苏静婉纠缠了一下午，也堪堪只知道了那书生姓傅，是三年前的秋闱之前，至于二者相遇的点滴，便是怎么问也不肯说，情投意合，便私定了终生预备中举之后再往苏家提亲；后来落了举，傅秀才满腹文韬武略一时之间竟不可置信，又无颜面对家中节衣缩食满怀期冀的父母和弟妹们，一时之间借酒消愁终日只做些哀诗凄词，而后苏二小姐动用各种关系才知道并非傅秀才的能力不够，而是言辞之间锋芒太露触犯了某些党派得利益，于是苏二小姐带着结果前往傅秀才暂居的驿站，却得知傅秀才已经退了房间，拿着钱财寻欢京里。

苏二小姐在驿站门口站了很久，而后才做了决定，满京城的找人，而后在炩山诗会找到后，苏二小姐派人将他“请”了出来，然后，打了他一顿。

将定情的木钗折断于前，而后用尽生平最刻薄的言语讥讽，然后绝尘而去。

傅秀才备受打击，灰落落的的收拾行李，预备回京，又被人打了一次。

一位老妇撞见了，便将他带回去养伤，半月时间苏二小姐又带着家仆冲上门去，将人打了一顿，恶言相向：

“腌臜的废物，真让人恶心，快滚出京城，寻一乡野村落了此残生吧！”

傅秀才虽是个文生，却到底是个男人，受此欺凌一时之间怒不可遏，誓要上得金殿，于是愈发刻苦，一边做着零工一边读百家书，而后认真刻苦，锋芒内敛，愈发的才学惊人。

将近两年时间，二人再无联络，直到有一日，偏远乡下出嫁的妹妹来了信件，说多谢哥哥嫂嫂的倾囊相助，另外告知了琐事一二，而后才知道，苏二小姐一直暗中襄助着傅家老小，并编造了一个救命之恩误了当年科考的谎言，截断两方往来假以嫂嫂之名时不时代他来往互通书信，而递在他手上的家人嘲谤的信，自然是苏二小姐假造的。

而后才从借居两年的孤寡妇人家大娘那里得知，那年她买菜归来，看到门口的阵仗怕的不行躲了起来，当年面目讥讽，高高在上的苏二小姐，一转身就落下了眼泪。

如果爱不能催促一个人站起来，就用滔天的恨意，催他再度向前。

哪怕这个过程中，要葬送少年时最真挚的绮梦。

“哦～～不愧是二姐姐，居然都自称嫂嫂两年多了呀～～”

苏静婉眯着眼睛趴在桌子上，紧紧的坐在苏芸婉身边，怪模怪样的调侃到。

苏芸婉嗔怪的用团扇拍了她一下，便不理她了。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就来寻我……”

“真的啊！什么时候的事儿，他说了什么？”

“他……他……”

“二姐姐你快说啊，脸红什么嘛哈哈哈！”

“坏丫头！嘲笑你姐姐！”

……

转眼已是向晚时分，夕阳斜落，连带着池边吹来的荷风都带着几分寒意，苏静婉这才起身告退，和绿娆二人慢悠悠的走了。

苏芸婉在亭间摇着扇子看着苏静婉越走越远，入夜的蚊虫多了起来，便是驱虫的云香还在，也不免有几只近了身，她回过头，看到椅子上的字画儿，沉默了片刻，吩咐到：

“莺儿，你且去问问小娘……”

恍惚中，她突然记起来晌午时分苏静婉语气中那一丝落寞，心中忍不住轻轻颤了一下。

“……算了。无事，走吧，回去用膳了。”

人生在世，总要无条件的去相信点什么，况且，有个这般的妹妹，好似也不错。

这边苏静婉和绿娆走在路上，也正有一句没一句的唠嗑着。

“……而后姑爷直接冲了过来紧紧的抱着二小姐哭了起来！”

“真的假的啊？你怎么知道！”

“刚刚莺儿悄悄告诉我的！”

苏静婉走累了就在一旁的石椅子上歇着，忍不住说：

“这才几日功夫，你怎么就和莺儿熟起来了？”

绿娆在一旁给她用扇子驱着蚊虫，想了一下说：

“我总觉得莺儿好像和……好像和静月挺像的，但自从小姐在风楼上晕了之后，静月就很少真正的笑了，也开始变得开不起玩笑……唉，我就说她太经不起事儿了。”

苏静婉沉默了下，发现静月好像的确是变得安静沉稳了许多。

“算了，快走吧，我饿了，回去用膳～”

苏静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突然拍了身后的绿娆一下，然后一下子跑远了，绿娆愣了一下，笑着拿着扇子追了上去。

日薄西山，漫天的云霞瑰美而绮丽，却到底，是行将就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