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鸢，这么早就出来买菜啊？”

一个面目和善的妇人正往碗里舀着豆腐脑，笑着对从摊前经过的青鸢喊道。

“是呀，王婶，给我留两根油条两个油饼，两碗小米粥等会儿来拿～”

“好嘞，你慢点跑，这天还不亮，待会留神别摔着又被你爹骂！”

“好～”

夏青鸢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周围的邻里街坊都知道，她有个不极靠谱但医术极好的爹。

夏青鸢没有娘，小时候她问她娘在哪里的时候，每次她爹都会臭着脸对她说，你是捡来的哪来的娘，起初她真的相信了，哭的好不伤心，于是他爹就臭着脸，一脸我到底欠了你什么的表情，抱着她哄了很久。

后来慢慢的她就不问这个问题了，毕竟他爹是全世界最棒的爹，爱着她护着她，也从来没有人敢欺负她，有没有娘，好像也没什么所谓。

虽然她爹总是一副臭脸，对谁都爱理不理的模样，但因为其清俊的长相，反而人气也不低，甚至拖着一个女儿拉扯，也是不少闺中少女甚至城中新寡的梦中小情人儿。

多少人掷来的帕子，递过来的芳枝，他爹都统一视若无睹，夏青鸢曾经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建设，要是她爹给她娶了个后娘，他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之类的，没成想，逼得急了，他爹直接在外面喊话，他有个女儿，为了女儿此生不都不会再娶。

于是八岁的夏青鸢哭成了一个泪人儿，于是她爹又臭着脸，一副我到底欠了你什么的表情，将她哄了半宿才睡着。

外面的莺莺燕燕却没有因此而消散，毕竟顾大夫医术高超，人长的又俊，家世也不差，虽然有个女儿，却也是个极懂事的，每日天不亮就起来，跑到市场去挑第一批最新鲜的她爹爱吃的青菜，年纪尚小，却已经学会了家常料理，味道也是极好的。

她爹是个懒人性子，每日非日上三竿都不起床，起了床也总是迷迷瞪瞪的，还有起床气。

若你没有涉及生死的病症，就贸然去他的门铺嚷嚷，这瘦弱的大夫，并会把你打的竖着进去横着出来，还偏偏让你痛得直哼哼，却找不出一点毛病，这一天，沽源城的居民都在一个健硕的山匪头子上得到了印证。

其实小道消息也有说，这顾大夫，其实是十余年前从别的地方游历过来的，游历将近十载，方在此处安家，但其驻颜有术，分明应该已经三四十余岁了，这还如同二十出头的样子，但他却从不肯分享他的美容小秘方，只用他那仿佛天山之上万年玄冰般的眼神瞪你一眼，任你是谁也都立刻退散了。

但他广收好评的还是他对钱的执着。

是说来一怪这般谪仙一般的人物，本似乎应该不该喜爱银钱的，但这位偏巧是个例外，他能治各种疑难杂症，调理病弱虚毒，但任谁都会给你明码标价。

当然，这一点总是富人一个价，穷人一个价。

若长此以往，富人也应当是不甘心的，可偏偏他这个价位拿捏得正好，不会伤你筋骨，又不会动你根基，仅仅是你家产的皮毛，而对于穷人，他的要求则更为奇怪，若你实在拿不出赢钱，也可以以物相抵，有时候他要你田里出来的最新鲜，最饱满的一袋麦子，有时候是你庄稼，树上最新鲜好吃的果子。

甚至对于乞丐，他也要你讨来的第一个铜板。

他说，天下万物都应当是有取有舍，既然有交易，那么就应该有付出，因此，找他的穷人和富人都络绎不绝，然而，因为他的医术过于高超，不少人也从外地赶来，他也都来者不拒，所以常常是从上午起床，看诊到一更方休息。

所以，尽管他脸再臭，人再冷淡，周围的街坊也都挺喜欢他的，而他去着实没有什么带孩子的经验，好在夏青鸢也是个乖巧温驯的孩子，在加上街上周围的邻里都争相帮着看顾，也倒是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到了十一岁。

其实顾月朗本身却不是这个心意，大家都以为他是善良才这么做的，其实他不过是在这些人身上研究这些医书上的事情罢了。

对他来讲，人间的百种风情其实也挺无聊的，和长白山的雪原以及地底没什么区别，可医术似乎有些趣味，既然他决定了要研究医术，那么就要研究个透彻。

起初最开始他只不过是把那些来看诊的病人当做实验罢了，慢慢的人多了起来，大家看他就愈发恭敬，甚至连家里的那个小丫头也是常常一脸崇拜的望着他。

行吧，看就看吧，左右也无事。

回归正题，夏青鸢这边才从菜场里买好了菜，便回到王婶家端走他们的早饭。

她爹这个点是绝对不可能起来的，所以她买的早饭是她和福爷爷的，福爹爹是她们长白医馆李唯一打杂的一个岁岁颇大的老人，当初长白医馆招人打杂的时候，众多莺莺燕燕来应聘，她爹硬是选了福爷爷。

一开始她还怪感动的，以为他爹这么做是一部分是因为她，一部分是因为福爷爷无儿无女穷苦难以自顾。

后来才知道她爹之所以选中福爷爷不过是因为他是个哑巴。

等吃完了早饭，她便自己去上了学堂，本来是她爹要亲自照顾她学习的，是当时她还不认字的时候她爹把一本《百草杂谈》甩到桌子上，让她读，五岁的夏青鸢都蒙了，她爹一脸嫌弃的看着她说：你怎么这么蠢是这个都不会，难道不是天生就会的吗？

时年五岁的夏青鸢一时之间以为自己是个不遑多让的笨蛋，难过的蹲在门口哭，后来才知道，原来许多街坊大人也不识字，她爹才翻了个白眼，把她送去了学堂。

于是她每日上午，便在私塾念书一个半时辰，而后回家的时候，她爹就该醒了，她也该给她爹做饭了。

在九岁之前，也就是夏青鸢学会炒菜之前，她一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毕竟对于她爹来讲，做菜和炖药好像没什么区别，不仅形式上没区别，连味道上也没有区别……

偏偏她爹又是个嘴不挑的，好在周围的邻里也都深深地知道顾大夫是个生活白痴，也都帮衬着，但毕竟没人敢直面顾大夫冷飕飕的眼神而说出：你是个生活白痴。这样找死的话。

大家都以喜爱夏青鸢为由，默默的给长白医馆送着饭，但是偶尔，顾大夫还是会亲自下厨给夏青鸢做饭，以示关怀。

这一切都在夏青鸢九岁那年，她能够够得着锅铲开始改变。

她受苦受难，决定自救，在她强大的意志坚定与顾大夫｀美食｀的精神肉体双折磨下，她有如神助般地掌握了做菜的秘诀，并迅速融会贯通，于是她爹终于决定不再荼毒夏青鸢，而开始让她做菜。

求生的意志，果然是强大的。

夏青鸢拿着布包，向福爷爷打了个招呼，便上学堂去了。

听夫子说，今日学堂上要来一个新的学生，说是城主长渊家的三少爷，自幼被送到京城本家养着，前些年一直在京城本家住着，前段日子才回到沽源城，若无意外的话，这边沽源城的城主候选便是这位三少爷了。

其实这些本来不关夏青鸢什么事的，但无奈她学堂里的小姐妹们总是兴奋地八卦着这些，她便有一听没一听的也听了一耳朵。

好像是叫……长源鞋？

什么奇怪的名字……

等到一路小跑者来到先生的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太阳完全升起来的清晨了。

“青鸢！这边这边！”

陆静水站在门口的假山旁边，露出头，对着夏青鸢小声的招呼到。

“静水？你在那儿干嘛，快要到早读的时间了，还不快去学堂吗？”

“你过来！！”

“好的静水。”

夏青鸢乖乖的立刻小跑到了假山的后面，接着石化在了当场。

“夏青鸢你那是什么眼神啊！难道本小姐今天不美嘛？？”

陆静水面色不善的瞪着夏青鸢，厉声质问到，后者才逐渐迟缓的从石化状态中苏醒过来。

“你这是……什么打扮啊……”

“这是我爹年前托人从咱那边送过来的绸缎制成的成衣，好像是说是江南那边的特产柔水缎呢，制衣的规格也是江南那边赫赫有名的，似乎是叫旗袍来着……怎么样，好看吗？”

夏青鸢努力的的干笑了两声，接着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好看。”

陆静水，时年十一岁，身体发育程度：几乎为零。

穿着：柔水缎旗袍

妆容：努力画上的抖线眉毛，红桃子腮红，斑驳的粉，含的重重的口脂，总结：鬼画符……

夏青鸢缓了很久才从震惊中抽回情绪，吞了口口水，问道：

“不是……静水，你为什么来学堂突然打扮成这样？”

陆静水翻了个白眼：

“感情昨天和你说那么久，你根本就没往心里去，长渊谐啊！！今天他就要来学堂上课了，我不是正在这堵着他，准备和他来个浪漫又难忘的初相遇嘛～”

夏青鸢吞了口口水，浪不浪漫她不知道……

难忘……

大概的确挺难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