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的天空被火光点燃了。
权杖的乐理从其中迸发,只是余波,便将漆黑的夜空化作了动乱的海洋。
所有的乐师都被惊醒了,仰天凝望。
“真热闹啊。”
纳贝里士站在破碎的钟楼顶端,向着南方瞭望,“这么大的事情,不能掺一手的话,太遗憾了。不能再接近一点么?”
似男似女的美貌少年站在他身后,静静地伫立,听到他的声音,缓缓摇头:“为了你的安全,这个距离就是极限了。”
“他们杀的了我?”纳贝里士。
“不是那些水货权杖,是圣徒。”
帕格尼尼嘴角勾起冷笑:“教团的那一套把戏,这么多年还没变过。舒伯特没有继承者,也没有人能继承他的才华,只能通过这种方法来运行。
舍弃掉他来换取归墟的力量,简直再划算不过
但舒伯特的乐理中肯定还有更深层的条令,如果她感应到你身上的窜变乐理,一定会拉着你自爆反正结果都是死,为什么不死得对教团更有好处?”
沉默中,纳贝里士想到了一个圣徒抱着自己爆炸的场景,忍不住士打了个冷颤。
“真是群疯子啊。”他轻声呢喃。
“谁说不是呢?”
帕格尼尼的笑容越发讥诮:“神的仆人比堕落者更疯狂,难道不合理么?” ——
“这么多天之后,那位大审判长也忍不住了么?”
北方,那位第二帝子凝视着天空,眼神戏谑:“亲手向归墟献祭一个圣徒,足以令他摆脱教团的钳制,直接成为权杖吧?”
“不一定。”
在他身旁,苍老的乐师低头摆弄着自己手中的泥板,手里抓着刀笔,在干透的泥板上写下一连串楔形音符,拂去了土屑之后,将泥板丢到了一边去。在他身旁,泥板已经堆积成山。
老乐师信手一抓,泥土涌动,土壤汇聚,水汽蒸腾中,一块新的泥板又在手中成型了,他埋头楔刻着,像是根本不在意远处的动乱。
听到有人提出不同的看法,第二帝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恭敬地看向老乐师,请教道:“那在您看来呢?”
虽然贵为第二帝子,但在这位老者之前,他的地位可没什么显摆的地方。
老者可是他母族为他准备的依仗,哪怕他将来成为了皇帝,也要重用他来辅佐自己。
早在四十年前,老者就已经是阿斯加德的权杖乐师。上一任皇帝未曾死去的时候,他便作为幕僚为帝国效力。更难得的是,他是以纯粹的启示学派成就了权杖,智虑深远,很多事情第二帝子都要听从他的意见。
“很简单,他不缺力量,你没发现么?”
老乐师淡淡地说道:“他不缺力量,也不缺名声和钱,甚至连地位都不缺。你仔细数数,在情报里,他有多少让别人羡慕到脑出血的东西?
你的这位对手是一位任何地方都不逊色于你的劲敌,不,如果他有你的地位,恐怕早已经战胜了你的哥哥,成为阿斯加德的皇帝了。
在这一方面,你要学他。”
听到他这么说,第二帝子皱起眉头,独眼之中闪过不悦的雷光,但却没说什么。
老乐师摇了摇头,知道他起了抵触的心理,只能将局势掰开揉碎了跟他讲清楚:“在归墟里只是暂时的虚弱而已,为了眼前的力量失去一大串东西,可不值得。
这位大审判长的眼光可是长远的很呢。
杀了一个圣徒他只能得到权杖而已。可他真的在乎自己是否拥有权杖么?只要他在安格鲁,必胜黄金之章的加持之下,他就能获得不逊色于天灾的力量。”
“那毕竟是外力,不足凭借。”第二帝子说。
老乐师看了他一眼,“你会着急成为权杖么?”
他这么一说,第二帝子就明白了。
他会着急么?和奥丁共鸣之后,他此刻已经相当于半神的血裔,未来一片光明,成就权杖几乎是板上钉钉。
那位大审判长也一样,不,甚至比他能选择的余地更多。
不论是去东方攀登天人之路,还是继承海顿的乐理和圣名,都是一条堂皇大道。甚至他不需要凭借别人,以他的才能,成就权杖只是迟早的问题。
圣城能卡主一时,但卡不住一世。
“所以他不着急。”
老乐师淡淡地说道:“对他来说,一个死掉的圣徒远远不如一个活的有用。在你看来,他现在有优势的牌是什么?”
第二帝子陷入沉思,许久,抬起头:“宗教裁判所?”
“沾了点边。”
老乐师颔首:“宗教裁判所只不过是一个空壳而已,想要填充完毕,哪怕以安格鲁的国力,也要十几年的时间。未来力量强大,但现在却不足以依仗。
可他身上最令敌人头疼的东西,恰恰是这个头衔。”
“大审判长?”第二帝子恍然。
“没错。”
老乐师淡淡地说:“这才是枢机主教会最后悔的事情吧?
原本只是废物利用,甩锅的同时将不良资产割除,却没想到,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们没有想过,万一这个大审判长是个疯子怎么办。有神之手这个称号为他背书,有命运之杖保证他所做的一切符合公义和正理。也就是说……于他为敌的人,都是异端。
短时间内,在圣城和他撕破脸之前,他做一切事情都可以说百无禁忌。有这么一层好处在,他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掉一个圣徒,授人以柄?
况且,真的在归墟成就权杖,教团未必没有能力再拿捏他,他看似获得了权杖,可得到的却不过是一具枷锁,还会失去自身的公义的冠冕。
而如果能够把持住一个活着的圣徒,对他来说简直是一只下金蛋的鸡,他犯不着杀鸡取卵。再说了……”
老乐师说道这里,愣了一下,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容苦涩。
“再说什么?”第二帝子问。
老乐师轻声叹息:“再说,不论我们怎么看,哪怕从最苛刻的角度去揣测,这位大审判长……都是一个好人。”
第二帝子沉默了。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荒唐的笑话了,可偏偏是真的。
到了他们这种地位的人,都明白,这个世界上最昂贵的不是权势,也不是力量……而是良心。
良心会让人错失机会,付出惨重的代价,但那一位却偏偏不在乎。
谁都知道他为了一个小女孩儿,在圣城门前悍然杀人,几乎挑衅了圣城的每一个机构,不惜将所有人都推到自己的对立面上。
虽然荒谬,但这却是眼前最可信的推论。
这位大审判长、神之手,恐怕是整个教团里唯一的良心,圣城的人品代表。
谁会怀疑这么一个人会图谋力量,杀掉一个老修女?
“如果这是伪装的话……”
第二帝子说了一半,便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
真是一个蠢问题。
如果这是伪装的话,岂不是说明这个人更加可怕了么?
第二帝子低声叹息。
“我开始佩服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