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
狼笛摇头,让开了身体:“有人要见你。”
于是,在众多教团的高层和贵族之间,叶清玄看到了角落中那个垂首沉思的老人。
叶清玄认得他。
康斯坦丁?
今天教皇布道完毕,就会当着全世界的人面为他颁发主教的红衣,届时他就是圣城风头无二的实权枢机主教。
可就在他就任之前,却为什么要来专门见自己?
“叶先生,现在状况出了点问题。”
康斯坦丁开门见山地说道:“狼笛向我推荐了你,认为你能帮的上忙,希望你能不吝援手。”
“帮忙?”
叶清玄困惑起来:“说实话,以我的才能,能够帮的上忙的地方不少,但这些地方里,没有一个地方是一位枢机主教有兴趣去搀和的……”
像叶清玄这种家伙,哪怕声名赫赫,可在与乐师无关的枢机主教的眼中,能够帮的上忙的地方,也不过是杀人放火而已。
难道康斯坦丁还没上任,就惦记着拉拢打手,准备在圣城搞个大新闻了?
“放心,这个忙你一定帮得上。”
在这种郑重场合里,狼笛不敢抽烟,只能咀嚼口香糖:“只要在广场找个人出来就行了。”
广场上?找个人?
叶清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看着那么多黑压压的人群,忍不住笑了:“狼笛,你知道现在这里有多少人么?恐怕不下数万!你让我从里面找出一个人来,除非是个侏儒或者是巨人,否则绝无可能。”
“真可惜,那个人不是个侏儒矮子,也不是魁梧巨人。”
狼笛假装看风景一般,站在叶清玄身边,嘴唇无声开合,声音一线灌入了他的耳中,宛如雷鸣:
“那个人叫做盖乌斯。”
“等等!”
叶清玄差点叫出声来,他瞪大眼睛,低声问:“他不是已经走了么?”
狼笛耸肩:“走了没说不能回来啊。”
“盖乌斯绝不会走的。”
康斯坦丁轻声叹息:“他不会让我活到成为枢机主教,也绝对不会让曾经身为副统领的我当着全世界所有人的面,从教皇陛下的手中受赐。”
“……只不过是跳槽而已,没必要这么小气吧!”叶清玄的表情抽搐:“好聚好散不就是了?干嘛赶尽杀绝?”
康斯坦丁忍不住摇头,
“你知道我的背叛对革命军意味着什么吗?”
叶清玄想了想,好奇地问:“多了一个叛徒?”
康斯坦丁并没有发怒,也没有理会叶清玄话语中的那一丝嘲讽,只是答道:
“姑且不论我的背叛对革命军来说有多严重的后果,革命军的声势是否会因此而大受打击。你要明白,任何组织的内部,都不是铁板一块的,哪怕是以理想主义著称的革命军也一样。”
“东方有千金购买马骨的传说,对不对?”
他淡淡地说,“对陛下而言,我只不过是那一副马骨而已。
确实,我的背叛对革命军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革命军未必不能承受。可是,我背叛之后他们要面临的后果,就是另一件事情了……”
康斯坦丁的眼瞳中似是有鬼火燃烧,声音低沉:“不论因为是政治意义还是紧接其后的计划,只要运作得当,甚至可以自此将盖乌斯一生的心血分裂,将他打落深渊!”
叶清玄听完,忽然有些头疼。
为什么,自己老是被卷入这种事情里……
“盖乌斯不一定会来吧?”他问,“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这些日子以来,针对我的刺杀至少有十次以上了。甚至就在刚刚前来的路上,也还有一次。”
康斯坦丁凝视着人群,似是要从其中寻找到那一张熟悉的面孔:
“我了解盖乌斯,就像是他了解我一样。
他一定会来这里。
如果他想要杀我,这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几分钟之后,康斯坦丁被引入了内侧去做准备了,叶清玄看向狼笛:“看起来,你又给我找了麻烦事儿?”
“有活儿我第一个惦记着你,难道不好?”
狼笛反问:“这种事情,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临时征辟你也是为了给你刷点履历。
况且,又不是你一个人。
你知道静默机关为了挖这个坑准备了多长时间了么?广场里至少藏了有四百个人,全都是静默机关的人手。如果盖乌斯被找到了,肯定轮不到你冲在最前面。”
“听起来已经十拿九稳了?”叶清玄问。
“谁知道。”
狼笛耸肩:“毕竟是盖乌斯,谁能有把握?”
叶清玄回头,看着身后黑压压的那一片人山人海,那一些虔诚的面孔,便忍不住问:“盖乌斯如果真的要来,十有八九动静不会小,到时候……广场上这么多来接受布道的信徒怎么办?”
狼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叶清玄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啊。”
叶清玄不快地皱起眉头,自言自语:
“谁知道呢?”——
很快,叶清玄再度回到人群中,找到了白汐。
“我去找夏尔。”
叶清玄低声对白汐说:“你立刻回使馆去,不要留在这里。”
“怎么啦?”白汐困惑地看着他。
叶清玄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听话,回头跟你说。”
白汐气鼓鼓地瞪了他两眼,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地跟在叶清玄身后,好不容易将白汐送出场外,塞进使馆的马车。
马车远去。
“让我也跟她一起回去?那你呢?”萝拉问:“真打算插手革命军的事情?”
“至少先把夏尔找出来,否则万一被革命军顺手一刀剁了,就死得太冤枉了。”
叶清玄挥手:“放心去吧,我只是帮忙而已,又不是送死。如果有什么事情,我第一个跑路,谁都追不到我。”
“为什么唯独你在说逃跑的时候才会信心百倍呢?”
萝拉叹息了一声,那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再度不见,远去了。
“说实话,我也很想知道啊。”
叶清玄无奈地自言自语,回身走向人群。
紧接着,他听见身后的远方传来一声巨响,大地震荡!
轰鸣中,远方的高塔断裂为两截,火焰和浓烟升上了天空。
凄厉的惨叫声传来。整个广场在瞬间一片寂静,所有人错愕地抬头,望向那一片漆黑火柱升起的地方。
“保持警戒!不要乱!”
通讯中传来狼笛的声音:“那里会有别人去负责,我们必须看好广场!注意好身边的每个人!”
巨响中,混乱已经蔓延到了面前的广场上,信徒们人头攒动,无法压制惊愕的喧嚣。
哪怕是高台之上,宣讲布道的教皇也停下了口中的话语。
然后,他伸出手。
于是,神迹降临。
瞬息间,叶清玄只感觉到了以太之海的深处,远超自己感应范围的更深层中,一道庞大的潜流翻涌起来,像是传递着来自以太界最深处的遥远回音。
专注地感受,便能够倾听到辉煌的圣歌从耳边响起。
灵性骤然从虚无中涌现。
无中生有。
叶清玄无从观测那详细的过程,甚至无法想象,只能够透过以太之海中的紊乱波动去猜想这奇迹一般的手段。
宛如在瞬间创造了灵魂。
那充满慈悲和温柔的灵性流淌在每个人的心间,润物无声,瞬息间抚平了所有人的骚动。紧接着,随着赤之王所指,时光倒流。
冲上天空的漆黑烟雾消散无踪,火焰凭空熄灭。巨大断裂的塔身被无形的力量再度扶起,无数飞迸的石砖从四面八方重新归来。转瞬间,就变得严丝合缝。
光芒从虚无中照耀而莱,落在那些受伤的人身上,于是血液倒流而归,伤口转瞬愈合。破碎的骨骼重新长成,撕裂的肢体恢复了原状。
除了几个当场死去的人之外,几乎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没错,恢复原状。
没有比原本更好,也没有变得比原本更糟。
精准到了每一个细节的复原,不差分毫!
正是着一种和原本分毫不差的精妙控制才令叶清玄觉得可怕。
他自忖九霄环佩在手,小范围的精密操作从来难不倒自己,但教皇所做的却远超出他能力极限的数百倍。
这不是力量的强弱,而是对以太的驾驭和对乐理的领悟。
直到现在,他才领会到,普通乐师和授名圣徒甚至与三王之间的可怕差别。
哪怕到了权杖级,乐师所使用的力量也无不依赖于神圣之釜在大源中构建的乐理体系而已。可被授予圣名的圣徒们,却能够直接调用这个庞大体系的力量。
而三王……却已经彻底的融入了其中,变成了其本身!
他们本身便是乐师之道和以太奥秘的体现,大源在人间的投影,因此一举一动,莫不有如神迹。
转瞬间,一场筹谋已久的混乱便被彻底扑灭在襁褓中。
“因此,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敬畏呢?”
教皇的宣讲依旧在继续,那平和而神圣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震人心魄:“抬头所凝视的烈日,低头所触及的大地,这便是所有奇迹的一部分。我们在黑暗的世界里不受侵袭,在动荡之中不受侵袭……又如何能够对这唯一的真理傲慢呢?”
在那庄严宣讲之下,信徒们仿佛沸腾了一半,无数人狂热地呼喊着圣名,声浪化作了狂潮,席卷向四面八方。
叶清玄站在人群之外,依旧感觉到自己的肺腑随着那么多人的声音而震颤着。
现在整个广场的戒备外松内紧,虽然圣城的结界没有对乐师进行压制,但毫无疑问,此处必然在中央圣殿的监控中。
今天在场的不仅仅有教团的高层,还有来自诸国的达官贵人,哪怕权杖也不止一个,盖乌斯就算敢来这里,又打算卖什么药?
就在沉思之中,叶清玄的脑中忽然闪过了什么,顿时忍不住心神一震。
“狼笛。”
他远远地看向贴身护卫在康斯坦丁身旁的年轻乐师:“你还记得前些日子我们怀疑静默机关有内奸的事情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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