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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茜说这是她第一次喝粉红香槟王。修想让她慢慢品尝,但她点的香槟王才一眨眼的工夫就在香槟CALL中被灌光了。虽说是为了提升业绩,粉红香槟王在店里一瓶也要十五万元,还被一群根本不想喝它的接待者一饮而尽,这样的场景修不管目睹多少次都觉得浪费。如果酒都留在接待者们的胃里也就罢了,但有些人会在干杯后偷偷跑进厕所吐,等于把客人花大钱买的酒倒进马桶。

小茜开心地喝到快打烊,才用现金付了近二十万元的账单离开,回去时她指名修送她。今天店里的客人很多,修光是当助手就忙得不可开交,他以为小茜是没有其他人可以指名才点的他,但离开店里时,瑠衣附耳对他说:“那女生好像对修修你有意思,好好把握啊!”

修半信半疑地向小茜要手机号码和电子邮箱,小茜爽快地告诉了他。当然,光这样并不能保证她会再度光临,就算再度光临也未必会指名自己,但有了负责接待的客人,修依然觉得开心。

下班后,修立刻发短信致谢,没过多久就得到小茜的回复。短信上,她有礼地写着:“今天玩得很开心。”修虽然觉得有些进展,但不想直接推销。距离年底只剩下几天,小茜应该没空过来喝酒吧!修打算过完年再邀她。

两天后的早上,小茜再次上门了。她和瑠衣一起来,所以修和顺矢两人负责接待,但这回修不是助手,而是被小茜指名。第一次得到正式指名,修心花怒放,却也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茜二十七岁,大他足足六岁。修思考着共同话题,一不小心就让对话变得断断续续的,逼不得已,他只好说了个无聊的笑话,惹得顺矢和瑠衣耸肩说:“冷死了!”

“刚才那是故意的吧?修先生真是有趣。”小茜像在安慰他似的,捧场地笑了。

这天早上,小茜也点了粉红香槟王,用现金付了大笔账单后离去。

打烊后的总结会上,总经理笃志向大家宣布修第一次拿到正式指名。

“修还有待加强,但很有潜力,请大家多多支持他。”

代表优斗以笑闹的态度拍手说:“你们也别输给修啊!”

同事们的掌声让修觉得难为情,他忍不住垂下头去。

被开除学籍之后,修做过各种各样的兼职,但几乎没有被称赞过。比起好不容易才拿到的指名,被笃志称赞有潜力更让他开心。

总结会结束后,顺矢用手肘撞他:“你要感谢我啊。都是托我的福,你才能拿到正式指名。”

修向他道谢,但顺矢一副像在卖他人情似的接着说:“我也可以叫瑠衣让小茜指名我的,可是那样你就太可怜了。”

“谢谢你。”

“唉,好吧,下回要叫她开黑色或金色啊!”

“让她花那么多钱,太乱来了。茜小姐做的不是高薪职业,是护士!”

“这样才好,护士的薪水不就那些吗?她很快就不来了,还不趁机多刮一点。”

“是吗?”

“真是的,你什么都不懂!”顺矢“啧”了一声,转身就走。

笃志随后靠了过来,他好像听见了刚才的对话。

“顺矢的话不要当真。”

“为什么?”

“如果一开始就要求客人开黑色或金色,就摆明是为了业绩。企图太明显是做不长的,对那个女生最好再多花点时间,让她变成常客。”

“那顺矢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他嫉妒你吧!”

除夕到了。

今天是这一年里最后一个营业日,明天开始,店里将因春节休业五天。据说,领导和业绩好的接待者们会趁这时候来一趟奢华的温泉旅游。

当然,这与修这种小角色无关。前场的接待者为了跨年的倒数活动忙得不可开交,相较之下,后场的接待者只要做到中午就能休假。

进入暮光不到十天,但连日来的灌酒干杯,已经让修的内脏不堪负荷了。他想早点结束工作,好好地睡上一觉,但一看到小次郎,又觉得不能奢求。小次郎总是带头干杯,原本浮肿的脸变得更加肿胀,行动也看起来相当痛苦。然而,修得到正式指名时,小次郎却像是自己的事一样为他开心:“太好了!这下子你就可以摆脱干杯人员的地位了。”

“才没有呢!我还是会陪你努力喝,小次郎哥也快点得到指名吧!”修由衷地说。

很明显,再这样喝下去,小次郎的身体绝对会出问题。修希望他快点得到指名,但小次郎其貌不扬,和客人的对话也无法热络起来。而就算想帮他,修自己也只有小茜一个指名客,根本无能为力。

修以为除夕这天店里会很清闲,没想到还是热闹滚滚。他当助手在各桌之间走动着,却被笃志叫了过去。

“干得好,她今天一个人。”笃志抬了抬下巴说。

修顺着笃志所指的方向望去,吃了一惊。只见小茜一个人坐在卡座沙发上,修立刻在她身旁坐下。因为还不习惯被指名,他紧张万分。

小茜说联络不上瑠衣,所以一个人来了。她红着双颊说:“一个人来好害羞,可是我想看看修先生的脸。”

修也腼腆地垂下头。他拼了命地接待,努力营造气氛,然而顺矢却在中途跑来当助手,搞得他方寸大乱。

修当过好几次顺矢的助手,如今第一次角色对调,却搞得自己像个小媳妇似的看起他的脸色。顺矢积极的态度一点都不像是来帮忙的,他不顾修才是被指名的,频频叫小茜开酒,而且还是五十万元的金色香槟王。

“今天是除夕,热闹一下嘛,我们店也可以刷卡啊!”

顺矢不断催促小茜,但修不想这样勉强她。他不推香槟,改推白兰地,说这样可以慢慢喝,小茜也乖乖地听从了。她寄存了一瓶轩尼诗XO,花了七万元。

顺矢一脸不满,趁小茜去洗手间时说:“亏我帮你拉业绩,干吗碍事啊!”

顺矢似乎是嫉妒小茜成了自己的客人,才故意怂恿小茜开昂贵的香槟,让她为难。修很想说“碍事的是你”,但还是忍了下来。

小茜喝到将近中午才离开。

修送她到大楼外,她递出一只信封,里头装了十张万元钞票。修直眨眼睛:“这是干什么?”

“虽然有点早,这是给你的压岁钱。”

虽然修看过好几次客人赏同事小费,但还是觉得十万元好像太多了,这让他手足无措。当然,这是他第一次拿到小费。

“别客气。我带这些钱来,本来是想开香槟王的。托你的福,不必花那么多。”

今天的账单虽然比平时便宜,也要将近十万元。小茜虽然气质端庄,穿着和皮包等却很朴素,看起来实在不像有护士工资以外的收入。如果这时候勉强她,之后无以为继就伤脑筋了。

“你已经惠顾我们店了,我不能拿你这么多。”修狠下心来推辞,但明天开始就是假日了,他非常想要这笔钱。结果小茜又推了回来,他便顺势把信封怯怯地收进怀里。

修目送小茜离去,脸上渐渐堆起笑容。如果是一般兼职,想赚到十万元,起码得花上将近一个月,然而这笔钱却在瞬间轻松落入口袋,或许这就是这一行的诱人之处吧!

这下子春节期间的零用钱有着落了。修踩着轻快的步伐回到店里,同事拜托他端水果,他去厨房点餐,却不见负责人末松。是去厕所了吗?修踏进厨房一看,怔在原地。

只见小次郎蹲在厨房角落,用手捏起客人剩下的炸物小菜吃着。

“嘿嘿,肚子饿了。不要告诉别人!”小次郎露出尴尬的笑。

修觉得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一时答不出话来,只好点点头。

进入春节假期后,元旦和初二修都在宿舍无所事事地度过了。

顺矢似乎正在为什么事而烦躁,心情非常不好,不是一个人出门,就是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怎么跟修说话。几个室友也都返乡去了,修的聊天对象只剩下小次郎。小次郎仿佛想从平日的疲劳中恢复似的从早躺到晚。他说自己累得不想动,然而夜深之后,却又喝起从店里摸回来的芋头烧酒。修觉得至少休假期间都别碰酒精比较好,但小次郎眯着眼睛,啜饮着兑冰烧酒说:“没酒我动不了啊!”

“可是你的肝不好吧?再喝下去不是恶性循环吗?”

“知道是知道,可是已经成习惯了!”

除夕在厨房里偷吃客人剩下的东西,过年只能窝在宿舍喝烧酒,修忍不住怜悯起小次郎来。他初二晚上邀小次郎出去吃饭,小次郎却摇摇头说:“不必顾虑我,出去玩吧!你有女朋友吧?”

修含糊地点点头。自从被警察逮捕后,他和晴香就断了联络。那时他也打过电话向政树和雄介求救,却没有人肯提供援助。修原以为政树和雄介是他的好哥儿们,但他们已经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了吧!晴香也是,到现在都没有联络,应该是不想跟他复合了。无所谓了。离开拘留所时,别说晴香,他暂时也不打算联络政树和雄介。一方面当然是对他们三人感到愤怒,但除非自己的生活有了改善,否则修不想去见他们。话虽如此,剩下的春节假期待在宿舍里也嫌无聊。

生活不能说是有了着落,但有了小茜给的小费,修手头阔绰了,也有乍看之下还算高级的衣服。尽管觉得卖弄虚荣无济于事,但修不想被认为自己到现在仍住在网咖里,同时也想炫耀一下自己有钱的样子。看到自己从打电话说自己被警察逮捕到短短几天后摇身一变的模样,晴香一定也会大吃一惊吧!如果她想复合,要答应吗?一想到晴香不停赔罪的样子,他就觉得开心。虽然连修自己都觉得这种想象很可悲,但感受到一股邪恶的喜悦也是不争的事实。

第二天下午,修前往大学时居住的地区。

他离开这里明明不到半年,走出车站月台时却觉得怀念。因为正值过年,车站前方一片冷清,但郊外清爽的空气相当舒适。几个貌似母校学生的年轻人,正站在修好几次把生活费挥霍一空的弹珠店前,一副很冷的样子。大概是把零用钱输光了,又无处可去了吧!

修望着和晴香一起去过的居酒屋和酒吧,耸着肩膀往前走。

精品店的橱窗里,倒映出身穿合身黑西装、脚蹬尖头靴的男人。虽然衣服和鞋子都是借来的,但看上去无可挑剔。抓起的刘海儿率性地垂在额前,剃得细细的眉毛也帅气极了。

修为自己的模样感到满意,掏出手机,做了个深呼吸后打给晴香。铃声响着,他紧张地等待晴香接听,然而就是无人应答。修只好放弃。挂了电话后,他叹了口气。也许晴香趁着过年去哪里玩,或是回老家了,但至少也该接个电话吧?也可能是她刻意不接电话。如果见不到晴香,来这里就毫无意义了。早知如此,就事先打电话了。修想要突然现身,让晴香吓一大跳,结果却扑了个空。

他重振精神,绕到雄介做兼职的录像带出租店。

雄介似乎休假了,不在店里,打手机也没人接。

“居然两个人都不理我。”修独自咒骂着。

他也不反省自己漫无计划的行动,怒火中烧起来。照这个样子,政树八成也会故意不接电话吧!尽管这么想,他还是打了电话。

“你在做什么?我很担心你!”没想到政树激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听说你被警察抓了,我打了好几次电话给你,可是你都在信号区外。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这么说来,刚离开拘留所时,修曾经收到政树在语音邮箱里的留言。当时修很生气,没有回电,但政树应该继续打来才对。

修简短说明在警署里发生的事,政树叹了口气说:“既然被释放了,怎么不打个电话?我还以为你进去了呢!”

“怎么可能进去?我什么都没做!”

“是吗?你很有可能做出什么来。”

“什么意思?我只是走在马路上——”

修想要详细说明情形,但政树说“好了好了”,打断了他。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修觉得突然说自己在做接待者实在很难为情,而且这样见面时的惊讶也会减少许多吧!

“唉,见了面再说吧!你现在可以出来吗?”

“到新宿有点远!你过来的话——”

“我已经在这边了。”

电话另一头传来倒抽一口气的声音。难道自己不受欢迎?正当修这么想时——

“既然这样,怎么不早说!”政树答应立刻出门见面。

修和政树约在车站前的咖啡店碰面。

政树一看到修的脸,惊讶得合不拢嘴:“你那是什么德行啊?”

修举起一手,把烟叼嘴里,微笑。他自以为全副武装,无懈可击,没想到政树的眼中没有半点钦羡之情。不仅如此,他还用狐疑的眼神从头到脚打量着他。

政树不停追问他在做什么,修只好说出现在的工作。

“原来如此。”政树啜饮着咖啡,深深地点头,“那会提供宿舍吧!听说最近都是些被公司资遣或开除的派遣员去干这一行?”

“你挺清楚啊!”

“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电视上不是报道过吗?失业者专题之类的。”

修以为只要自己一副赚到钱的样子,就会引来羡慕,看来完全料错了。

政树露出同情的表情说:“如果没有指名,薪水就很少,很辛苦对吧?”

“还好吧!我已经有指名的客人了,之后会越赚越多。之前也拿到了十万元小费……”

修虚荣地说着,但政树或许因为经济状况很好,没有什么反应。相反,政树说他靠着父亲的门路,即将进入一流企业工作,女朋友怜奈也通过了电影试镜。这些好消息,让卖弄借来的华服的修自觉窝囊。

两人互道近况后,修若无其事地问起晴香,但政树说他们一直没碰面。修本来快对晴香死心了,但一想到她可能已经另结新欢,就觉得可惜起来。

为了打消这个念头,他故作开朗地说:“这么久没见了,我们去喝一杯吧!”

“喝一杯?可是才傍晚!而且我晚上跟怜奈有约。”

“把怜奈也找来就行了!也约雄介一起来。”

“这样太突然了,你应该先打电话的。”

“别这么不知变通!要不然我请客。”

不管修怎么邀,政树就是不肯答应。这么不给面子,修有些不耐烦起来,但追根究底,是突然开口邀约的自己不好。

“真没办法,那我去找雄介吧。”

“他应该还在做兼职吧?”

“刚才我去录像带店看过,他不在,也没接电话。”

“一定是在睡觉吧,他不一定会出来。”

修当场打给雄介,但还是一样没人接。

“那家伙要睡到什么时候,干脆去公寓把他叫起来好了。”

“太麻烦了,下回再约吧!”政树受不了地说。

修也暂时打消念头,但离开咖啡店后,他忽然改变心意。就这么一个人回去,他感到寂寞不已。

“我还是去雄介那里看看吧。如果你有空再打电话给我,我会跟雄介去喝酒。”

修说完后正要道别,政树却跟了上来:“算了吧,去了也没用!”

“你不用陪我,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真固执!”政树嘴里念叨着,一路跟到雄介的公寓来。

“松木城”的手写广告牌令人怀念,修望着木造灰泥的肮脏建筑物,想起了寄住的那段日子。

修在公寓入口处脱鞋,但必须把鞋子拿到房间里,否则会被偷。他一手拎着鞋子,上了二楼,敲了敲雄介的房门。

“还在睡吗?是我!”

他喊了几声,但雄介不知道是不是出门了,没有回应。

“走吧!只喝一杯的话,我可以陪你。”政树催促着。

修死了心,正要转身离开时,雄介的房里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啊,这不是在家嘛!”修把鞋子搁在走廊,再次敲门,“你在干吗?快点开门!”

门总算开了条缝,雄介探出头来。可能是看到修那身穿着打扮吓了一跳,他的眼神游移着,然后小声地应了声“嗨”。

“好哥儿们那么久没来看你,你居然假装不在?”

“我没有假装不在,只是头痛在睡觉。”

“唉,随便吧!快点让我进去,这里的走廊冷死了。”

“里面很乱,不好吧!”

“没事!我寄住在这里的时候更乱吧?”

修强硬地想打开门,但不知道为什么,雄介非常抗拒:“我出去,你在外面等吧!”

雄介为什么不肯让他进房间?修觉得奇怪,从门缝偷看,玄关脱鞋处摆着一双女人的运动鞋。修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看过那双运动鞋。下个瞬间,修不发一语地用力推开雄介,踏入房间。

四张半榻榻米的房间相当闷热。看到**的盖被呈人形鼓起,修冷不防地掀开被子。

不出所料,**的女人是晴香。晴香瞪着他,眼神前所未见地冰冷。那非比寻常的态度让修不知所措,雄介挡到她身前。

“你们在干什么!”修粗声大骂。

雄介一脸僵硬地说了声“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算了吗?居然骗我!”

修气得仿佛全身血液倒流似的,扑上去想殴打雄介。

这时,政树从背后架住他,他动弹不得。

“放开我!”

“叫你住手!”

修被政树拖到走廊,雄介走出房间,低着头对他说:“真的对不起,但我听晴香说你们分手了——”

“少扯了!我之前就觉得你们两个很可疑,果然早就搞上了!”

雄介默默地摇头。修被架着,头扭向身后:“政树,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不想过来吧?”

“就算我说不是,你也不会信吧!”政树语带叹息地说。

回想他来到这里之前的举动,显然政树知道晴香和雄介的关系。

“我才不信,你们居然联手骗我!”修大吼。

这时,隔壁房门“咚”地一响。

那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好像还住在隔壁。每次在雄介的房间吵闹,女人就会踹墙壁。都是那个女人,害得他在这里待不下去。

修怒不可遏,随即又像是被浇了盆冷水似的,滚滚沸腾的脑袋迅速冷却了下来。

“放开我,我不会闹了。”修甩开政树的手,捡起鞋子走了出去。

“喂,等一下!”政树追上来,但修离开公寓后,后头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了。

脑袋仿佛处在真空状态,修完全无法思考,只能不顾一切往车站走去。等他下了电车,离开新宿站时,已经入夜了。

走在歌舞伎町,一股情绪这才涌上胸口。修跑进附近的酒吧,点了兑冰的波本威士忌。

“修,修。”一个声音把他吵醒了。

脑浆好像煮滚了似的,发出阵阵刺痛,修睁开被眼屎粘住的眼皮,看见小次郎的脸,但嘴巴内部整个干透了,一时挤不出声音。他强忍着头痛抬头一看,这里是宿舍玄关。小次郎似乎很担心他,给他在肩膀以下盖了条毯子。修点了烟,但苦得立刻就捻掉了。

“已经过中午了。”小次郎微笑着说,递过来矿泉水瓶。

修道谢后接过瓶子,仰躺着咕噜咕噜地喝下去。

小次郎说,他是黎明时分回到宿舍的。修完全不记得自己去过哪些店、喝到几点,他唯一记得的只有第一家酒吧。

皮夹里的钱只剩一半不到,看来他不是喝了好几家便宜的酒吧,也许还趁着醉意去了别的店,但无论如何就是想不起来,只是钱减少了,实在是愚蠢到家。

比起钱的事,被三个朋友背叛的打击更大。一想到自己虚张声势去找他们,结果却惹来一身伤,就觉得悲惨透顶。修看了看手机,没有来电记录也没有短信。虽然不打算原谅他们,但他们至少应该发个短信道歉吧?想起晴香冰冷的眼神,胸口就难受极了。那是看陌生人的眼神。即便他有错,他也无论如何都不明白晴香为何变得如此冷漠。晴香就不必说了,他与政树和雄介的关系应该也到此为止了吧!修一直把两人当成死党,虽然偶尔会起争执,但他总相信彼此是连接在一起的。他万万没想到这段关系竟如此不堪一击。是自己想得太天真吗?还是他们太奇怪了?修用宿醉后混沌的脑袋思考着,心情越发消沉。春节假期只到明天,但他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躺在厨房的垫被上。

“你好像很沮丧。”小次郎担心地问。

说出原委就像在自揭疮疤,他犹豫了,但又想向别人倾吐一下。修毅然决然地说出来龙去脉,小次郎听完笑了:“我来说也很奇怪,可是女人到处多的是啊!”

尽管被这么安慰,修也畅快不起来,但随着时间过去,情绪稍稍平复了。

尽管修不是真心要和晴香分手,但也不认为两人一定能复合。离开拘留所的时候,他甚至只想快点赚大钱,让大家刮目相看。也就是说,他对晴香的感情已经淡去。看见她待在雄介的房间,他之所以勃然大怒,或许是出于嫉妒,他不甘心晴香被比自己差劲的雄介抢走。他喜欢晴香是事实,但事到如今,只能说自己没有看人的眼光。就算晴香认为他们已经分手了,但前男友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也没有收入,正在痛苦不堪时,她却勾搭前男友的朋友,她就是这种女人。

“那种女子,雄介要就送给他。两个土包子凑一对正好。”修在被子里唾骂着。

往后他要为工作奉献一切,努力赚钱。第一要务就是存钱离开宿舍。想沉迷于玩乐和恋爱,等生活稳定后再说吧!修就像想转移胸口的痛楚似的,下了这样的决心。

春节假期结束后又过了两星期。

可能是因为想通了,工作起来相当顺利。小茜每隔三天会独自来店里一次,平均花上七八万元。如果开香槟王,可以让她消费更多,但修遵照笃志的提点,花时间将她培养成熟客。

有了小茜这个指名客以后,修的工作似乎也上了轨道,渐渐受到越来越多客人的指名,从单一的助手晋升为主要接待。开店前上街推销的状况也变好了,路人开始愿意听他说话。虽然实际上门的只有两对客人,但两边都指名他送客,或许之后就有机会得到正式指名。修觉得照这样下去,自己有可能靠这行谋生。大概十天前,他第一次领到薪水,但因为是到上个月月底的薪资加抽成,数字少得可怜,下个月应该可以领到一笔不小的数目吧!

相较于修越来越顺利,顺矢的业绩却一落千丈。不仅几个指名客不再上门,连瑠衣也不见踪影,问小茜,她也说和瑠衣完全断了联系。

“那个王八蛋,在搞什么?”顺矢埋怨地说,他在春节假期会那么暴躁不安,好像也是因为瑠衣。

在接待小茜时,看到顺矢一脸阴沉地坐在待机席上,修感到一股立场逆转的优越感,但顺矢毕竟是前辈,也教会他许多事,因此修还是有些同情他。

到了月底的结算日,顺矢被笃志叫了过去。打烊以后,他们在卡座沙发上深谈许久,顺矢的脸色苍白。

“你还好吗?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回宿舍的途中,修问。

顺矢摇摇头说:“瑠衣居然逃跑了。”

“啊?”

一起回去的小次郎也一脸惊讶:“她逃跑了?不会吧!”

“是真的。直到不久前,打她手机都还会响,但现在已经变成‘您拨的号码是空号’了。”

“这么说来,小茜也说联络不上她。”

“要是换了号码就没办法了!”小次郎说。

“没错,她住在网咖,所以也不知道她家在哪儿。”

“瑠衣住网咖吗?”

“之前住公寓,可是因为没缴房租被赶出来了。她付不出学费,也被大学开除了。”

修不知道原来瑠衣的情况与自己这么相似。不过她是因为沉迷喝酒,所以是自作自受。

顺矢边走边点烟:“如果听到她的任何消息,要立刻告诉我!”

修和小次郎点点头。

“要是抓不到她,我就死定了。”

“为什么找不到她,顺矢哥就死定了?”

“你也差不多该懂事了吧?要是客人逃跑,谁接待的谁就要付钱!”

修知道瑠衣赊了不少账。瑠衣为了继续赊账,会在街上拉新的客人带到店里来。小茜也好,自己也好,都是瑠衣的牺牲品。

“瑠衣赊了那么多账吗?”

顺矢随着叹息吐出烟来:“多到不行。我可能完了。”

进入二月后,早晨变得特别寒冷。

二月原本就是淡季,或许是天冷的缘故,客人变少了。

底层的接待者们陷入苦战,但修因为有小茜,维持着一定的业绩。感觉小茜对自己有好感,但她说话还是很有礼貌,喝醉了也不会失态,也不曾邀约修出去玩。

笃志似乎看不下去了,对他说:“差不多该再熟络一下了吧,现在的状态也不错,但万一对方腻了,就血本无归了。”

这让修感到却步,可是为了业绩,这也是逼不得已的。

小茜再度光顾时,修提心吊胆地开口邀约,她的反应超乎预期:“我太开心了!我好几次都想约你,可就是开不了口。”

小茜就像要压抑兴奋的情绪似的,连续喝光好几杯兑水酒。

见面的日子就定在小茜和修都休假的两天以后。修计划中午过后先去浅草的游乐园玩,回程再一起吃饭。去浅草的游乐园是小茜要求的,而修的目的是接待,不管去哪里他都没有意见。不过这是修第一次在店外与小茜碰面,他十分兴奋。

然而,第二天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晚上十二点多,修正在宿舍准备上班时,外出的顺矢突然冲进来说:“你可以帮帮我吗?”

他说店里逼他付清瑠衣所赊的账。

“说是不能再拖了。不好意思,可以借我一点钱吗?”

“要借多少?”

“一百万就行了。其实还需要更多,可是我也不能对你强求。”

“不可能啊!要是发薪日,我还可以凑一点。”

“那样不够!你可以拜托那个护士帮我想想办法吗?”

“你是叫我跟小茜借钱?”

“不是她也行,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找谁借钱了。”

“可是……”修犹豫不已。

“小茜不是瑠衣介绍给你的吗?你也是因为这样才有业绩的,帮帮我吧!”

“可是,我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借我那么多……”

“一百万而已,顶多就一瓶白金嘛!小茜的话,绝对肯借的。”

连一瓶白金都凑不出来的是你吧?修心想,但是从顺矢一副走投无路的表情来看,事态应该非同小可。

“啊、啊!”顺矢叹息着。

“我真的死定了,我们店的讨债非常厉害。如果付不出钱,不是一辈子被绑在这里,就是被卖去工寮做苦工。我不想变成那样!”

“啊?”

顺矢泫然欲泣,修听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拜托了,修!”顺矢趴在地上,合掌向他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