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

我将怎样形容我的心？——我回到学校的心情。这时我真感到死的美丽，同你一块儿死的可爱。如果不能，我愿时刻不离你的身边；哎，我的心在哭，我有剧烈的变化，我无穷倍地需要你！我祈求上苍今晚能梦见你。亲爱的，如果你梦见我的话，你一定看见我是如何的憔悴、凄惨、无神、沉默；万一你的目光遇到我的目光时，不瞒你的话，眼角边还有未干的泪痕，眼瞳中尚含无限的酸泪，亲爱的，你信不信？我想你是信的！

我举目四望无边的灰色，此时我万分地以为人生即是痛苦，痛苦即是人生。我听见人生的哀歌，这音调越来越悲惨；人生是空虚、寂寞、悲惨。人生是空虚、寂寞、悲惨，亲爱的，我告诉你，再三的告诉你，但是，我不能离你一步一刻。我相信我为什么今天这般的深深地感到这些一切，其原因自然是我根性如此，其次便因我在城里在你低柔的声音中，在你温暖的怀中，在你同情多情的眼中，在你慈和智慧的心中，我曾住了两天，如今忽然一切都变了，冰冷的目光，冰冷的心，凶厉的声音，以及冲突的环境，鸥，你说我焉得不有一番大变化？我焉得不感到凄冷而流泪叹息几至于自杀？然而人生是免不了这些难受的；明知这种暂时的离别是不要紧的，明知我们前面还是有更美丽更合谐的地界，不过，我的冷鸥，你当知道我是如何的脆弱，我是如何的易受刺激。亲爱的，我不能一刻不见你，我知道这最近的一年我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你的也如是；一年后，我俩再来努力互相帮助建设我们的理想，所以为要得到更美丽的将来，我更不能不留在北平，纵然受如何的压迫与不满意，我也是十二万分的欣然地随着。亲爱的，你知道这种心情——那是一定的！

亲爱的，自从认识你以后，家庭对我已经更有些隔膜，大多数的亲友都以为我不对，然而我很清楚我自己，更知道你的心情，我有我的主见；除非天地——不，除非父母将我造过——我的主观是不能稍稍变动一点的。所以在这方面我既然更比昔日孤单受批评，亲爱的，

你该不再给我一点儿难受，你当给我以勇气——我知道你是明白的。

天气冷了，我已加上一件夹衣；我一切起居饮食都很留心，我不能使你担忧，我对你有无尽的柔肠，我不敢我不愿轻微地伤害你一点啊！甚至于惊骇你一点！

你的身体不好，你本来就时常摧残自己，我望你十分留心起居饮食一切。

叫你一声冷鸥！

并祝高兴！

异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