鸥鸥:
我又得向你告罪!我立了法律,我破了法律。我同时受了良心的苛责。良心使我难受,一个富有情感与感觉的人,他使你生气,“又爱又恨”,这个人的行为是主观极了。而他受惩罚的原因,也是极主观的,鸥,吾爱,你想我是如何地冲突复杂啊!
这几天我更思念你,从前每分每秒钟都想着你,到而今时间虽每天是二十四小时,而我想着你的时候恐怕是四十八小时吧。
鸥,你到——单身地到保定去,我是不放心的。真奇怪,你在城里我现时也不能与你见面,你在保定,我亦不能与你见面,——唉,我为何这样想到你呢?
我在学校很安适,我把它当作一个很美丽设备很完好的旅馆。同时我又想到将来我的生活——与你同居的生活,我便不自知地安适下去了。吾鸥,你说是不是?
这封信在你的手里时,大概你心中非常高兴,好似放下了一种重载,一面想着你的异云是安适地在学校,一面又念着礼拜六我们再会。唉!我写到此处,不免有些心跳奇喜。
那天晚上我们分离时,我是如何忍含着一眶眼泪的啊!我不敢多看你,我只是闭着眼低着头。最后你的洋车往南了,我的仍旧一直往西。我看见你转过头叫我,但我的车被别的车挡住了,我叫你一声,你也许未曾听见,从此我俩便各奔前程,从优美的梦中惊醒,又来到冷酷无味的社会里;当时我竟失了知觉,不知是生还是死,唉,冷鸥,我们是怎样的不能一瞬间地离别呀。
昨晚看日历,知道下周星期二放假,我不禁哈哈大笑,鸥,你想我这大笑里包含着的是否生命的隐痛呢?可怜一个人,为了一天的自由,一天的能与他的爱人聚首,就能使他这般狂笑,你试想想这个人的一生是如何的不自由不快乐啊?我这一阵狂笑,使得别人以为我疯了。唉,外面的世界是冰冷的——冰冷的眼睛,冰冷的声音嘴唇,最后是冰冷的心与态度——我东跑西奔,伸着两只孱弱的手,口里吐出悲声,结果来到你的心门,结果你要了我,可怜我,我曾经一度在《影》诗里歌颂过你了——
我已非昔日之我,只因为你的关系;加我以生命之火,我里面还有个你!
以后我还有首诗写与你——《月》。鸥,我说一句“我爱你”!
祝你康健愉快!
异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