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一个年轻人上山问禅师什么是缘分,禅师就叫他先到麦田里,摘一棵全麦田里最大最金黄的的麦穗。期间只能摘一次,并且只可以向前走,不能回头,年轻人照着禅师的话去做,结果,两手空空的走出麦田。
禅师问年轻人为什么两手空空,年轻人说,因为只能摘一次,又不能走回头路,其间即使见到一棵又大又金黄的,因为不知前面是否有更好,所以没有摘,走到前面时,又发觉总不及之前见到的好,原来麦田里最大最金黄的麦穗早就错过了,不甘与懊悔之下,便什么也摘不到。
禅师道,这就是缘分。”
见纪诗晨不为所动,司明便对她灌起了鸡汤,而且是又浓又香的纯正鸡汤,不是那种被歪曲了的馊鸡汤,一灌就是好几碗,反正都是那种珍惜当下,莫要错过了才后悔莫及,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的主题。
因为一时间想不到那么多合乎标准的,就把好几个鸡汤的主题给改了,比如刚刚说的那个故事,其实是麦穗理论,主人公有时是柏拉图,有时是苏格拉底,问的也不是缘分,而是爱情,司明用来劝人收徒,毫无违和感,可见鸡汤这玩意一点也不严谨,故事就是一个框,什么主题都能往里装。
此世的人们尚未接触过心灵鸡汤,“鸡汤”也没有变成调侃词,故而众人听得津津有味,觉得司明讲的小故事深入浅出,发人深省,极有哲学味道,令人回味无穷,不愧是名噪一时的小说家。
不过鸡汤再好喝,喝多了一样会营养过剩,反正纪诗晨实在是喝不动了,毕竟喝来喝去都是同一个味道,也不换一个鸡种,只得道:“好吧好吧,我认输了,看在师侄答应帮忙解决舆论的份上,我可以考虑收徒,但前提是她真的资质奇佳。”
司明拍着胸口道:“那是当然,我是对青青有信心才推荐给师叔,否则也不好意思开口,收徒一事宁缺毋滥,这点我还是心中有数的。”
“我看你就是心中没数。”
之前纪诗晨打量柳青青的时候,便已粗略看过对方的资质,只能说中上之姿,连天才都算不上,何况年纪也偏大了,错过了最佳的教导年龄。
很多武侠小说中存在一个最佳的习武年龄的设定,一般极限是十三十四岁,一旦超过了这个年龄,便终身难成宗师,除非有各种奇遇弥补洗髓伐骨,弥补缺陷,但在海洲并没有这个习武年龄的设定,什么时候练武都可以,就算是四十岁中年人开始接触武学,只要有毅力有资质,再加上一点点运气,哪怕没有奇遇照样能成化神,尽管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很少,但并非没有。
纪诗晨认为的教导年龄是指打基础的年龄,不同的武功有不同的教导方式,类比读书就等同于教学计划,前期培养相应的学习习惯,可以让将来的学习节省许多精力,但柳青青已经有了自己的武学根底,这点上还不如压根没接触过武功的普通人,至少白纸好作画。
不过,评价一个人的天赋有三个方面,即资质、悟性和特殊体质,资质影响修炼速度,悟性关乎对武学意境的领悟。
一般来说,修炼内功、锻炼身体考验的都是资质,也就是需要循序渐进,一步一脚印的内容,而学习招式技巧,突破瓶颈考验的则是悟性,也就是可以一步登天,顿悟入门的内容。
所以,司明在学习武学招式上毫无困难,从来都是一蹴而就,从而没有被任何瓶颈卡主过,但在内功和炼体上依旧要慢慢积累,着急不来,若非有超脱传统武学樊笼,蛮不讲理的超武道系列,他很难有今日的成就。
至于特殊体质则要看具体的例子,有的影响资质,有的影响悟性,也有的对两者都有影响,某种意义上司明的顿悟天赋也属于一种特殊体质。
纪诗晨伸手摸了摸柳青青的根骨,正如之前观察的那样,并不出彩,至于悟性,光靠摸是摸不出来,不过就她本人的感觉,肯定高不到哪里,悟性高的人大抵都很机灵,话未必多,但发言大多能一针见血,想象力天马行空,而柳青青并没有给他那种灵秀天成的感觉,虽然世上也有外拙内秀、大智若愚的例子,可终究凤毛麟角。
至于那种毫无存在感的特殊体质,的确是罕见,可罕见不等于有价值,或许适合用来“暗箭伤人”,可纪诗晨一脉又不是刺杀法门,意义不大。
在特殊体质的价值划分上,普遍认为修炼型体质要高于实战型体质,就是有助于修炼的体质比有助于实战的体质更有价值,当然两者兼具的体质更为珍贵,而柳青青的体质便属于实战型,但看在司明的面子上,还是要走个过场,纪诗晨开口道:“接下来我念一段‘指引术’的口诀,看看最后你能理解多少。”
司明洞悉了纪诗晨的想法,忙道:“师叔,你误会了,我刚才介绍的时候说的是‘神术天才’,而不是‘武学天才’,武道根骨可以靠摸,术道根骨可摸不出来。”
纪诗晨摇头道:“神术修炼上并没有资质一说,只有能否修炼的区别,就算天赋最好的人也不比天赋最差的人快上多少,正如人只有三魂七魄,不可能多出一魂,也不会少掉一魄,影响修炼速度最大的因素,在于是否理解相应神灵的教义,以及让自身更加契合神灵的喜好。”
智慧之神该不会是个基佬吧?
压下心中涌现的恶意猜测,司明道:“世上总有特殊的例子,不能一概而论,师叔何不观察一下青青的神魂,亲眼见证。”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
纪诗晨没有拒绝,如果这能让对方死心,她乐于一试,当即伸手一按自己的眉心,凝聚灵识,接着用伸手点向柳青青眉心,并柔声道:“不要抵抗,不要戒备,放开心防。”
柳青青依言照作,放松心神,整个人就像是睡过去一样。
“……咦,怎么会这样子?她的神魂强度竟比常人高上数倍!”
纪诗晨讶异的睁开了眼睛,随后又不敢相信地再度凝聚灵识进行查看。
司明自然知晓其中缘由,这是那三位“住客”留下的馈赠,虽然只是三道残魂,可其中一道乃是化神层次的高手,带来的益处毋庸置疑。
神魂强度跟魂力是不同的概念,前者可以看成神魂的资质,强度高类似天生神力,因为基数够高,每次升级时提升的数值就越多,哪怕柳青青对神明的相适性不如别人,也可以靠强大的基数弥补差距,甚至在别人抵达极限的时候,她还有增长的空间。
司明忽然觉得,柳青青的这份奇遇有点像穿越者的基础福利,因为拥有双魂而导致修行速度快于常人,或者能够收服双倍于别人的魔宠,觉醒双倍异能等等,都是比较常见的设定,只不过柳青青不是双魂,而是四魂。
再三确认无误,纪诗晨不得不接受了这一事实,感慨道:“真是可惜,她的魂体更适合修炼术法,神术因为有一半要依赖于神明,故而得打上一个折扣……等一下,现在不就可以修炼术法了?”
她突然想起,因为第二根神柱被藐天会斩断,如今已能施展术法,司明亲自验证过这一点。
司明道:“但我们未来的目标不就是修复神柱吗?万一等我们修复了神柱,术法又被禁止了,岂不是做了白用功,所以还是踏踏实实修炼神术的好。”
想来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抱着相同的看法,除非是本身已经摸到了天花板,自觉在原来的道路上走不下去的人,才会将目光放到术法上,而正常人不会将自己的未来赌注在尚未明确的事情上。
另外,某种意义上,司明现在可以自称海洲术法第一人了。
“师叔,我没有骗你吧,是一块难得一见的璞玉吧?”
纪诗晨不想让司明太过得意,故作为难道:“但我一生所学并非只有神术,还有箭术,两者结合一起的‘神箭术’才是我的武道核心,只专精一法很难全部掌握。”
司明哀叹道:“像师叔你这样的奇才百年一出,你把要求定那么高,再过三十年也找不到中意的传人,就好像我刚才说的故事,你非要找一个跟自己一样优秀的麦穗,注定两手空空。”
纪诗晨闻言失笑,摇头道:“看在你卖力奉承的份上,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司明朝柳青青使了一个眼神,后者并非迟钝木讷之辈,当即心领神会,便要下跪拜师。
“师傅在上……”
“等一下,有一件事我要同你说清楚。”纪诗晨伸手阻止道,“我的家族过去曾派族人要拜我为师,但全被我拒绝了,毕竟尽是愚钝之辈,无一可入法眼,而我也不想那么早收徒,如今我收你为徒,落在他们眼中,必会觉得我胳膊肘往外拐,而他们不敢找我麻烦,就会来找你的麻烦。”
司明插嘴问道:“你的族人中有化神吗?”
“没有。”
司明会意道:“只要别打死就行了吧?”
纪诗晨直接把书当成暗器砸了过去,没好气道:“此事你不准插手,这是我对徒弟的考验。”
接着对柳青青道:“你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化解,否则就算失败,虽然失败我也一样认你作徒弟,但未来我就只传你神术方面的本领。”
柳青青点头道:“弟子明白。”
司明揉了揉被砸中的地方,觍着脸上前祝贺道:“恭喜师叔获一佳徒,一身绝学后继有人!”
接着一锤手掌,感慨道:“哎呀,看见这一幕,令我不由得回忆起当年凌师叔收慕容师妹为徒的一幕,别看凌师叔平时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实则为女中豪杰,行事毫无扭捏之态,瞧中了,便直说要收人为徒,干净利落!收了徒弟,就将神兵‘月神之泪’当做见面礼相赠,一点也不吝啬,爽快!讲究!”
他摇头晃脑,作一脸神往的表情:“这等豪气作风,便是我等男儿也自叹弗如啊!”
纪诗晨斜着眼,无言的说着“你演,接着往下演”。
但司明脸皮厚如城墙,哪怕会因这点目光就觉得尴尬,何况他是个人来疯,别人越盯着他看越来劲,要对付他最好的方法是别去理他,而不是试图对抗。
“事实证明,凌师叔慧眼如炬,慕容师妹年芳二十便已成就化神,乃是我墨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化神,如今细想,慕容师妹能有如今的成就,多亏了两点,一是凌师叔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纵然是慕容师妹没有兴趣的寒武枪法也一并传授,二是凌师叔慷慨赠予的月神之泪,帮助慕容师妹渡过了数次劫难,如此才成就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佳话。”
司明铿锵有力的说着,并配合各种炒热气氛的肢体语言,就好像名人在做成功学的演讲一样。
纪诗晨长叹一口气,认输道:“罢了罢了,我也没说我不给礼物,只不过今天没准备,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总不能把我的辰星杖给她吧?等将来正式行收徒仪式的时候,再给她不迟。”
墨家虽然拒绝繁文缛节,但也不是主张将礼节全部废去,像燕惊鸿那样彻底免去的比较少见,比如儒家认为父母亡去,子女应该守孝三年,而墨家则认为守孝三日足矣。
在墨家看来,孝仍是要守的,但不能耽误了正常的生活,应该简化,贵族有良田农奴,守孝三年照样衣食无忧,平民百姓守孝三年,早给全家饿死了。
不过,儒家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他们只会说“礼不下庶人”,戏谑庶人不懂礼,当然,这并非因为儒家全是“何不食肉糜”的家伙,而是因为他们的定位很明确,知道自己要讨好的是贵族士大夫,而不是庶民黔首,屁股坐在哪边,就要为哪边说话。
“当然你非得现在要的话,那我也只能把几本珍藏的宝书给你。”纪诗晨的脸上洋溢着传道的热情。
“那还是算了吧,这事不着急。”司明果断替柳青青拒绝。
什么宝书?刘皇叔吗?书名是叫《强人锁男》、《男上加男》,还是《勉为骑男》?
司明突然有些后悔了,这是把自家妹子往坑里推啊,自己是不是做错事了,仔细想想,其实朱豪前辈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宽厚友善,就是他一身所学跟柳青青搭不上边,拜他为师,只能学学内功,具体的武学招式还得向别人讨人情。
在众人各自散去后,司明以送柳青青回家为借口,寻得了独处的机会。
“抱歉,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就擅自替你做了决定,如果你不满意,我们也可以找朱豪前辈,纪前辈这边我可以代为拒绝。”
“不,我很开心。”柳青青摇了摇头,“别人都说你脸皮厚,但我知道你从不求人,你的脸皮总是用在敌人身上,连我妈都说你身怀傲骨,不会轻易低头,今天你为了我在前辈面前装疯卖傻,曲意逢迎,我虽然觉得心疼,却又难以自抑的觉得开心。”
她加快脚步,往前多走了几步,转过身来,双手放在背后,身子微微前倾,道:“我不想再被扔在后方,独自享受安全,我也想像慕容倾一样帮上你的忙,跟你一起并肩作战,所以我会拜纪前辈为师,努力学习她的本领,尽快让自己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
这一刻的柳青青,在背后夕阳的映衬下,宛若周身散发着圣光,存在感格外强烈,司明一时看得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