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为什么不能碰?她是我的外婆!(1 / 1)

西成区的人偶屋

大阪有一家预约人数众多的遗物处理和特殊清扫公司。

横尾将臣(时年49岁)经营的“回忆”公司的工作预约经常排到一个月以后。即便如此,依然有不少死者家属委托横尾。为什么他们会选择横尾呢?

八月下旬,从一大早起火辣辣的太阳就毫不留情地照射在地面上,横尾正踏入阿倍野区的一栋公寓。他在一楼撞到同公寓的一名中年女性,对方看到横尾,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是来306清扫的吧?实在太臭了,大家都闹得不行。”

横尾满面笑容地回答她:

“现在超人来了,您就跟他们说肯定没问题吧。”

“是吗?多谢啦,麻烦你了。”

女性松了一口气,深深地鞠了一躬。

横尾乘电梯来到三楼,很快便知道是哪个房间。大门的四周严密地贴上了封条,刺鼻的臭味从封条的间隙中钻出,充满整个走廊。

横尾利落地撕下胶带封条,戴上防毒面具,沉稳地走进房间。房间里的苍蝇到处飞来飞去。

靠近门口的厨房地板上粘着体液,还混有红色和黑色的颜料,留下斑驳的痕迹。横尾沿着体液打开卫生间的门,只见地面瓷砖上也粘着黏稠的黑色体液。

“真不得了,全都是苍蝇。看这样子死了有两个多星期了吧。头靠这边吧,这块是皮肤。估计死前拼命想从卫生间里出来。体液里有一半都是血。”

横尾推测得没错,房间里的男性正是从卫生间出来以后,遭遇了突发事件。

不知为何,榻榻米上还放着吃到一半的泡面,里面插着筷子。泡面放了几周,里面的水分已经流失,长出黄绿色的霉斑。地板上扔着大量日式饼干的包装袋。只有一件男性运动服挂在衣架上。橱柜里的内衣和卫衣等衣服都没有叠起来,乱糟糟地丢在里面。

“看来他连去外面晒衣服都懒得去,真是太懒了,所以他才把洗完的衣服都挂在房间里吧。看他吃的东西,估计也就靠泡面和便利店的食物生活。他也不容易,过得应该挺痛苦。吃那么多零食,身体肯定不健康。”

正如横尾所说,榻榻米上散落着附近药店的袋子,里面放着大量的止痛片。看到这些证明男性备受痛苦的痕迹时,我心里有些难受。

“你再忍忍,我马上就打扫干净。”

横尾温和地说了好几次,便开始清扫。横尾强壮发达的肌肉转眼间便在汗水中泛着光。

下午三点左右,横尾与卫生间地砖的战斗快要结束时,他的手机响了。似乎是管理公司提出的紧急委托,他慌忙在卫生间对面说着什么。

“西成区孤独死的速案吗?好,我马上过去。”

似乎是员工打电话通知他,西成区发现有人孤独死,管理公司委托他们清扫。“速案”指的是报价与清扫同时进行的委托。一般管理公司会先询问报价的金额,再提出委托。而“速案”则属于无论报价多少,都需要立刻开始特殊清扫的紧急委托。

回忆公司在孤独死多发的夏天会碰到许多速案,速案数量之多也表现出管理公司对他们强烈的信任。

管理公司说,是楼下的居民投诉表示有蛆虫掉了下来。横尾判断出案件非常紧急,立刻从阿倍野区前往西成区。

“孤独死的人基本上已经不吃不喝了,就吊着一条命而已。排尿和排便都在房间里解决,估计东西全在里面。死之前应该也不能动了。我感觉自我忽视就是一种求救信号,在某个阶段解决了还好,放任下去就是等着孤独死。从房间的情况来看,死者在这种状态下生活了两三天吧。隔壁住的就是普通人家,说得不好听一点,好像只有这个房间处于异次元的世界,屋主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要是发现得早,我们也轻松一点。”

横尾说出内心的想法,开着卡车前往下一个现场。与阿倍野区相邻的西成区有许多面向低收入者出租的木结构公寓。

卡车到达现场附近的道路上时,只见公寓前喧闹不已。好几位住在公寓里的中年女性聚集在一起,不停地悄声议论。只有一只略有些脏的棕色瘦猫,对这些居民视若无睹,在屋檐下贪婪地吃着铝制小碟子里装的剩饭。

横尾这次的工作是紧急处理臭味和害虫。警察刚检查完现场,死者家属还没有来,因此要尽可能在保护现场的情况下迅速消除臭味,再交给管理公司处理。

横尾从管理公司的员工手里接过钥匙,便立刻和对方一起冲进房间。房间在二楼,门还没有开,周围就弥漫着异常的热气和臭气。

房间里一片昏暗,有些湿漉漉的。屋里似乎是一位老年女性独自居住,靠近大门的厨房放着晾衣架,上面挂着**和背心等内衣。台面上放着有些烧焦的做章鱼烧的铁板和小碟子,就像不久前才吃过章鱼烧一样。

房间的正中央有一个被炉。里侧比较昏暗,横尾忽然看见了一个人头一样的东西。

“哇!什么东西!”

横尾不禁跳了起来。只见一个大约一米高的巨大人偶坐在椅子上。人偶似乎是这位女士自己做的,乱糟糟的头发是黑色的毛线。人偶穿着条纹图案的衣服,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别的方向。横尾觉得这个人偶简直和真人一模一样。旁边放着婴儿用的宝宝车。

“我刚才进房间估价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刚刚和横尾会合的回忆公司员工说道。

房间里有不少孤独死者留下的抓痕。横尾掀起被炉,下面就是浸满体液的被褥,清晰地浮现出黑色的人体形状。有那么一瞬间,刚才的人偶与被褥上人的形状重合在一起。她会不会把人偶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疼爱呢?人偶身上弥漫着的独特气息,展现了她的内心。

卷起被褥,只见下面有一百多只白色的蛆虫聚集在一起,拼命蠕动着。

被褥浸满体液后变得湿漉漉的,重量也变成原来的几倍。横尾迅速将被褥装进巨大的塑料袋里。两人又掀起下面的榻榻米,用别的塑料袋裹起来。体液基本都停留在榻榻米的上方,但还有一部分沿着榻榻米之间窄小的缝隙流进了木板中。

就像血吸虫会吸血一样,蛆虫也会为了体液聚集在一起。仔细一看,榻榻米下方的正方形木板有好几块都修补过,蛆虫很明显就是从木板之间的缝隙掉到楼下的。

横尾他们给沾上体液的木板消毒后,用笤帚仔细将榻榻米下方上蹿下跳的蛆虫收集起来。本以为清扫工作已经结束,但渗进榻榻米交界处的些许体液还浸染了厨房与起居室之间的门框,横尾也没有放过。他拆下门框翻过来,将门框与沾有黑色体液的地板接触的部分擦拭干净,并进行消毒。

横尾等人的团队配合得非常好,不过三十多分钟,特殊清扫的工作便大功告成。不知什么时候,弥漫在周围的异常臭味也完全消除。

横尾把榻榻米堆起来,利落地钻进卡车里。他用毛巾擦拭着额头上大量的汗水,在车里指着邮箱嘟囔道:

“你看那个房间的邮箱上了好几道锁,这说明去世的女士不相信附近的居民,她可能只会对那个人偶说话,每天把人偶放进婴儿车里,推着‘她’出去散步。不过那个人偶真的太吓人了。人死也很正常,不过在那种集体公寓,为什么几天都没有人发现呢?”

太阳完全落了下来,猫也不知什么时候跑走了。横尾启动卡车引擎,继续说道:

“我刚开始工作的时候,还天真地以为这辈子能在屋子里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比如中了三亿日元的彩票之类的。但真正出现的,只有尸体。堆成山的垃圾中,埋着失踪的人的尸体,我当然立刻就报警了。孤独死的人真的就处于生与死的边界线上。我无法评判他人的人生,可我每天都面对孤独死现场,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他们已经醒不过来了,也到他们考虑的时候了。”

横尾见过很多和这名女士一样处于孤独死边缘的人。他们被孤立,没有活着的目标,生活一团糟,最终孤独死去。大多数孤独死的人活得非常迷茫,他们留下苦恼过的痕迹,询问自己的人生是否应该如此。

能不能让他们积极面对生活呢?横尾一直在考虑从事“福祉整理”工作。

安排后事的工作一般都是为自己死后做准备而清理房间,而“福祉整理”是为了活下去而清理,这是横尾自己起的名字。他希望自己清理房间是为了帮助别人健康自立地生活下去,为了让他们积极面对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