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悄悄探头,落下松影,

嘿咻,嘿咻。

在随着波涛摇曳的河面月影中,男子快速地拨动琴弦,划破冰霜,放声高歌……在乌龙面店门口弹奏博多节的男子,将天神[17]稍微扶正,松开扶着三味线的手,反手拿着拨子,仿佛要以手柄部分弹琴似的,轻轻拉开被映成浅红色的木板拉门。

“打扰了。”

包覆在手巾之下那双清亮的眼睛,看了看躲在大锅冉冉蒸汽后方的人——这家店的老板坐在泥土地后方的柜台里听得入神,因此吓了一跳。老板穿着深蓝色筒袖和服及直纹围裙,下摆扎在裤子里,露出草绿色的底裤,他突然站起来大叫:

“我不赏钱哦。”

太狡猾了……他一定早就打好如意算盘,打算免费听来自己店门口表演的门付[18]唱歌,等到要打赏的时候,再说出刚才那句“我不赏钱哦”。没料到包着手巾的头竟然突然钻进店里,因此才会不知所措吧。幸好店里没有客人,才没让老板出糗。

门付若无其事地反手把门拉上,斜拿三味线,快速走进店里。

“哦,老板不出来也没关系,我进来就行了……[19]老板娘,您说是不是呢?”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几丝笑意。

老板娘也如痴如醉地听着刚才的歌谣,茫茫然地站在大锅子涌出的蒸汽前……她绑着蓝绿色的襷带[20],白色的手腕轻轻放在大锅厚重的盖子上,配上盘得低低的圆髻,是一名肤色白皙、染着黑齿[21],年纪二三十岁的妇人。老板娘瞬间红了眼眶,“啪哒啪哒”地踩着木屐,横越炉灶,手臂斜伸向老公膝盖旁,稳稳地伸进柜台的钱柜里。

“别紧张。”

门付客气地说:

“我只是开个玩笑,并不是要逼您打赏。我是客人,是客人哦。”

细长泥土地房间的另一头,直向铺着六张微脏的格子图案的榻榻米,明明可以坐在那里,门付却故意坐在大锅附近的矮凳上,慢慢把腿伸长,说道:

“今天真是冷得不得了,正想进来喝一杯。老板,我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

说着,他慢慢取下脸上的包巾,仔细一瞧,这才发现他的长相一点儿也不让人讨厌。他的五官清俊硬朗,脸形纤瘦,眼中有点儿沧桑,不过目光清亮,浓眉,是个年纪二十八九、品位良好的小哥。

“嘿嘿嘿嘿,欢迎光临。”

老板搓着手,身体往前倾。

“不过,幸好天气还不错啊。”他不经意地抬头望向被煤火熏黑的天花板,把目光移到柜台上方的神龛。

“师傅,”老板娘轻抚着围裙,笑着问,“要不要来一壶酒呢?”

门付把拨子放在手巾上,动作利落地将三味线靠在腰际,轻轻抬起一边的膝盖,光脚盘坐在矮凳上。

接着,他把和服下摆塞在腿下,端正坐好。

“先来一合[22]好酒。”

“好的,马上为您送来上等好酒。”老板娘盯着门付,横着走进泥土地的空间。接着,她以火铗大动作翻动着放在左方榻榻米上的火盆,待火势转强后,再把火盆直接放在坐在矮凳的门付旁边。

“来,请烤个火吧。”

“谢了。”

门付立刻把双脚摆在火盆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只要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温暖的炭火,就会想起我的故乡。感觉更冷了。冷死了。老板娘,请把我的酒温热一点儿。我只要喝一点儿就会酩酊大醉,酒品很差,很不中用呢,老板娘,你说是不是?”

“嘿嘿嘿,好哦,帮他弄到最烫。”

老板娘露出染成黑色的门牙,美丽地笑着: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