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就快抓不住叽叽了,她的力气快被耗尽了,爪子酸软难耐,振翅的力量要比平时大一倍。此刻他们正飞在湖的上方,喜鹊实在飞不动了,他们几乎是踩着湖水前进的。叽叽的尾巴时不时地擦到水面,激起小片水花,湖中的鱼儿以为这是条虫,都纷纷上来抢食。为了叽叽的安全,喜鹊奋力一振翅膀,飞离了湖面。叽叽鼓励喜鹊,就算自己掉入湖中也没关系,他会游泳。
喜鹊为了消除叽叽的疑虑,她编了个谎言:“不行,这湖里有水怪,等你掉下去,一口就能把你吞掉!抓牢了!”这招果然好用,半信半疑的叽叽一个激灵紧紧抓住喜鹊的腿,尾巴翘得高高的。飞到高空时,喜鹊已经是气喘吁吁,她跟叽叽说:“准备好了吗?我们开始滑翔了!”
叽叽调整姿势,正视前方。
“哦——太棒了!”
喜鹊降落在一处岸边,歪歪直冲过来,一把抱住叽叽,他为叽叽陷入的危险感到担忧、后怕。他无法想象叽叽被几只大老鼠摁在地上的画面,那肯定惨不忍睹。此刻,他把大海和城市都抛在脑后,他只关心自己的朋友。这种感觉很奇怪,歪歪从未有过,他的朋友寥寥无几,有笼子里的黑眸,也有带他离开笼子的叽叽,他把他们都当成自己的好朋友,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他从来没有为自己的朋友担忧到这样的地步——害怕失去他们。这一刻,他又想起了黑眸,他想念黑眸偷偷给自己攒的两根胡萝卜条。他的眼泪又掉下来了。他嚎啕大哭,是为自己的朋友哭,也是为自己懂得真正的友谊而哭。
叽叽从他的怀里挣脱,不然很快就要被闷坏了。看见歪歪流泪,他很不自然,他打趣歪歪不是男子汉,但说完后,他又后悔了。这只敏感的豚鼠,需要他更小心地去保护。喜鹊拍拍歪歪的背,他的抽泣声才停下来。忽而听见湖对岸大喊:“嘿!你们给我等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叽叽嘲笑着回应:“好啊,我等着呢!”他们听着对岸的老鼠们唧唧哇哇地叫喊,都笑出了声。
原本计划的路线是要从树林穿过去的,但那里太危险了,三人都不想再回去冒一次险,所以只能另寻路径。现在,他们处于一个新的环境,城市在哪个方位他们已经分不清了,需要喜鹊重新飞上高空确定一下前进方向。太阳升起的方向有时候也让人搞不清楚方位,因为太阳会变,并不那么可信。
喜鹊只能飞上十几米的高空,这个高度虽然不能越过一座山,但是足以让她瞧见被山遮挡一部分的,高楼大厦的顶端,像是从山脚里长出的石头形状的蘑菇,屹立不倒。
“我们得往那边走!”喜鹊说。叽叽和歪歪仰头看着喜鹊在空中盘旋,应声道:“好!”其实他们不知道“那边”是哪边,他们心里失去了方向,只能依靠喜鹊为他们指路。
走一段路,喜鹊就得飞上高空为他们判断方向,喜鹊说,这是她头一次,一天当中飞那么多次,还飞得那么高。歪歪把她的话记在了心里,他知道喜鹊的辛苦,知道叽叽的勇敢,他真希望自己能知道他们的愿望,那样他就可以帮助他们去实现了。
叽叽在旁边,边走边摆弄树叶,有时候会因为发现了两片大大的树叶而兴奋不已,手舞足蹈,他的笑声感染了心里苦闷的歪歪,喜鹊的笑容也变得多了。不一会儿,他们就开启了叶子大比拼的游戏,看谁找的叶子最好看,最大。歪歪捡着捡着,见到了两片十分相似的树叶,几乎一模一样,他激动得高喊:“你们看!这两片叶子一模一样!”他把两片树叶放在一起对比,给叽叽和喜鹊看,喜鹊偏着头看,怎么样也找不出不同来。叽叽同样如此,他宣布歪歪是这次游戏的最终赢家,但他最后还是补充了一句:
“好朋友,这个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担心歪歪失落,他又说,“当然啦,只有那些没有发现的人才会这么说!只要你发现了,你就可以说:这个世界上存在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歪歪笑得很开心,他说:“那么,我是第一个发现的吗?”
“可以这么说。”叽叽摊开手摇头晃脑地说。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一些低矮的房子。叽叽说,这是村里的民房,一般只有一层或两层楼。到了这里,说明他们离城市不远了。
民房之间,有很宽敞的水泥路,叽叽和歪歪都不敢轻易从上面走过。现在天空有些灰暗,朦朦胧的样子像蒙了一层纱。天边没有晚霞,几根电线杆朝天上直直地竖立着,电线杆之间,几根电线缠绕着,拉扯着,在白蒙蒙的天空中看得清它们相互交错的痕迹。
有的房子里透出光亮,白色的,昏黄的,淡青色的,各式各样。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小箱子,歪歪觉得有些温暖。他们路过一个房子时,忽然,一个黑影印在窗户上,看不到脸和身体,又长又粗的手臂折叠来折叠去,好似一只黑色的大蜘蛛。歪歪吓了一跳,跳开很远,他以为这是什么怪物,原来这是人的影子。他只见过太阳光下的影子,而且傍晚是影子消失的时候。
他们背贴着墙前进,谨慎地观察周围的动静,他们必须小心人类的好奇心——歪歪被关进笼子供游客观赏,人见人打的叽叽,喜鹊也被一个孩子拿着弹弓打伤过腹部。拐过屋角,前面是一片宽阔的空地,那是人们玩耍的地方。
欢笑声,打闹声,尖叫声,哭喊声,混杂一片。好多人围聚在这里,他们有的两条腿放在摇步机上,手扶住一跟铁管,双腿交错来回晃动。三个人并一排,好像三个快没电而卡顿的机器人。有的人站在一棵树下,背靠树干,狠狠地与树相撞。有的人用膝盖倒吊在横在半空的铁管上,脸涨得通红。叽叽跟歪歪解释说,人们把这些行为统一称为“锻炼”,人觉得如果不锻炼,身体就会垮掉,人也不欢快了。歪歪看着这些人,他面露苦色,他不理解,人为什么喜欢折磨自己,让自己受苦。
“他们觉得自己身体里住着病魔,只要他们不停地折磨自己,病魔就会受不了,从而离开他们的身体。”喜鹊说。生病和锻炼,哪个更让人受苦呢?歪歪分析不来,他觉得自己未来可能会遭遇其中一种。
好多孩子排队走上一个矮矮的楼梯,随后,他们一个接着一个从洞口滑出来,好像变魔术一样。歪歪喜欢这个游戏。他们站在一处阴暗的拐角,这里照进来的光很少,他们身上黯淡无光,没有人能发现他们。他们只顾站在那里看着那些孩子疯玩,被父母追得到处跑,最终跑不掉父母双方的搜索,栽进父母的怀里。
好简单的追逐游戏,这可没有白天被大老鼠追着打刺激。叽叽心里这么想,可他却不能大方地走上前,跟他们玩一个更有趣些的游戏,他只能待在没有光的地方自说自话。
头顶突然射下一束光来,把广场都照亮了。有的光跳进他们所待的旮沓,点亮了这条狭长的暗道。三个矮矮的身影,在微弱的光下,影子也十分微弱。
他们本想等天更暗些就走,没想到现在又亮起了灯。人类的快乐怎么会这么漫长,为什么人类喜欢在广场上释放自己的快乐,人类的快乐会在晚上多些吗?这三个小东西看得津津有味,脑袋里冒出很多的疑问,也许这些疑题他们永远都解不开。他们等了好久,但是他们对人类的快乐始终不厌烦。
逐渐地,人们慢慢散去,他们和父母,和朋友一起离开。广场上的快乐变得稀疏了,直到四周都寂静无声的时候,他们三个兴冲冲地朝广场跑去。他们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玩一玩各种器械。叽叽跳上一个摇步机,他的个头只能待在一个摇步机上。他正想像人类那样甩动起来的时候,摇步机却纹丝不动,他的力气太小了。
“我来推你!”歪歪说。
摇步机开始微微前后晃动起来,叽叽的身子前仰后翻。随着歪歪推的次数越多,摇步机晃动的幅度就越大,叽叽胆战心惊地抱住和摇步机连接起来的铁管。歪歪准备使大劲猛推一把,结果却被返回来的摇步机撞翻在地,疼得他哎哟哎哟地叫,眉头立马就起了个大包。与此同时,叽叽也被甩出很高很远,脸朝下,像摊煎饼一样直接摔在地上。喜鹊瞧着这情景,想笑又不敢太大声,只能憋着笑。她先跑去扶起趴在地上的叽叽,然后再去察看歪歪额头的大包。
“真的——很抱歉,我的朋友,我不知道这个玩具还会把人伤成这样。”歪歪哭丧着脸说。
“没关系啊,反正我们已经玩过了,就没什么好遗憾的了!”叽叽说,“不过你额头的大包怎么办?”他尝试用手轻轻触摸一下,可还没碰着,歪歪就疼得呻吟起来。“我们去玩滑梯吧!”或许快乐会让歪歪暂时忘记疼痛,于是叽叽决定拉着他继续玩儿。
要从滑梯上滑下来,先要爬楼梯才行。滑梯的楼梯看着矮,但是对于叽叽和歪歪来说,要爬上去还是挺难的。他们需要一个一个地翻上去,得用上全身的力气才行。而喜鹊却不用,因为她可以直接飞到滑梯上方,叽叽和歪歪刚爬到一半时,她已经滑了三次了。自己快乐似乎并没有那么快乐,所以喜鹊想了个办法,她可以把叽叽和歪歪送上去,这样他们就不用辛苦地爬楼梯了。
叽叽和歪歪同时站在滑梯上方,叽叽毫不犹豫地就朝下滑了下去,他开心极了,高举双手说这太棒了,他让喜鹊继续带自己上去。当叽叽准备滑第二次的时候,他见歪歪还站在原地不动。
“从上面往下面看觉得很高,但从下面往上看就不会觉得高了,不信我带你下去看!”说着,他拽住歪歪的手就往下滑。滑道确实没有歪歪想象中那么长,他很快就滑落到地面。歪歪从下往上瞧,发现滑梯确实没有那么高,是自己把它想象得高了。喜鹊从后面滑来,叽叽和歪歪来不及避让,直接就把他们俩撞倒了。三只小东西哎哟哎哟地喊疼,喊着喊着就笑了起来,笑得都喘不过气。
突然,空中传来“啪”的一声声响,头顶上的灯以最快的速度暗下来,同时,他们也以最快的速度立马站起身窜到滑梯地下匍匐着,以为会有什么危险。等待了许久,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这才放心地走出来。
叽叽和歪歪决定今晚住在路边的一个垃圾桶里,而且这个垃圾桶还需要有很多好吃的。没错,他们要住进一个人们堆放厨余垃圾的垃圾桶。喜鹊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在枝头睡觉,不过她愿意和两个好朋友一起找些吃的。
在垃圾桶里,叽叽找到一个吃了一大半的奶油蛋糕,他高兴坏了,他已经很久没吃过奶油蛋糕了,他十分想念这样的味道。旁边疯狂翻找东西的歪歪也发现了好东西,他猛地抬头,高举手中被啃了一口的玉米肠,包装纸还未完全撕开,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是他闻着味道很香。他们还从垃圾桶中找到了些馊掉的米饭,叽叽把米饭捧出来盛放在一片树叶上,让喜鹊吃。他们还分出了一点蛋糕和玉米肠给喜鹊。今晚,他们三个都吃得很饱,从来没这么饱过。他们三个在一起,好像什么危险在他们面前都变得小了,又好像是他们变得强大了,强大到可以不用什么都害怕了,他们一定可以战胜一切让他们害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