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泽仁坐在车里，隔着七八米和面前这位年轻的士官面面相觑。

士官身后，“军事管制区域”的牌子就竖在那里，而且倪泽仁能感觉到，对面的建筑物里已经有数个锐利的视线锁定了自己。

倪泽仁下车把双手摆成一个大字，阳春三月脱得只剩一件衬衫还有点冷。他右手手指间夹了自己的身份证和P6专员证，就这样朝着士官走过去。

“嗨。”

士官不苟言笑地上来，右手食指还是放在步枪的扳机上，眼睛盯着倪泽仁的眼睛，左手从倪泽仁右手上拿走了倪泽仁的身份证和专员证。

“从車城来？”态度好了一点。

“呃？”倪泽仁没听清楚。

“咳，我问你们是从車城来的？”

【什么叫从車城来……】

“这是哪？”倪泽仁问了一句。

士官看倪泽仁的表情，再联想倪泽仁的身份，给出了能切实帮到倪泽仁的回答：“前线城市C0689，距車城八十公里，距前线城市D22896和D22897分别是一百八十公里和两百公里。”

经验丰富、

这也可以看做是士官在向倪泽仁解释之前为什么那么紧张了，以倪泽仁和副驾驶上张方文这个年纪，会驾车到这种地方来的，不是间谍就是被间谍利用了。如果是要潜逃出国，那也不会直通通地往军事要塞走。

倪泽仁算是知道为毛这条路要放弃还被封了。

“根据协议第……我忘了多少条了，我以P6B级专员倪泽仁的身份，向你部请求协助。”

士官的眼神又不善起来。

军队。

“我懂的我懂的，不是什么大事。”

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倪泽仁只是将TNW的二号和废话兄扔给士官保管一下，然后载着张方文往回走。

“碧螺春？”倪泽仁呼唤碧螺春，想查点东西，比如他要去的那个啥徒手造高达俱乐部，是不是有人具有能改变人感知比如时间感啊距离感啊之类的神属异能力，或者是把一个油站隐藏起来这种效果的异能力。

【或者是让人记忆力减弱。】倪泽仁才记起碧螺春已经被关机了。

“吱！”倪泽仁突然一个急刹车。

他看向张方文。

张方文慢慢往后靠回椅背，保护她没有一头栽在玻璃上的安全带缩紧回去，她冷漠地瞪视倪泽仁。

【这只母的……】

倪泽仁这么久以来的相处也很明白了，张方文真的不是什么讨人喜的女孩子。

小气，过于警觉，浑身是刺，虽然没有“宁可我负天下人”但“不可天下人负我”倒是拧得很清楚。

【“在世为人，要清清白白的，谁也不要欠……也不要让，别人欠你！”】

张方文一直都很刻意地减弱自己和他人的羁绊，虽然在学校里的人设是“朋友很多”，但一离开那个特定的环境，就差把“孤僻”两个字写脸上了。

她自从上了倪泽仁的车之后，对后备箱里的话唠兄毫不关心，也不理会后座的二号，对倪泽仁也没有任何表示，一副“我就是一个石像请不要搭理我我连**都比不上”的模样。

【哼，直觉倒准。】

倪泽仁知道张方文很识时务，相信她一到了张宝的房子就会知道是有人专门把她从車城里引出来了。而等她打电话告诉顾客外卖送到时，就会发现引她出城的就是倪泽仁。

那她就会安分地在张宝的房子那里待一会。

只是事情和预想中出了一点小偏差，倪泽仁没想到会在另一条路上遇见张方文。只是结果也是一样的，张方文同样明白了一切，于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倪泽仁的安排，以至于乖乖待在车上。

【这么说起来我还很受她信任？哇塞，受宠若惊咧，被人信任的感觉咧，我只在动漫里看过这种台词咧。】

……

【所以，要不要干脆带着她逃掉算了？】

这里可以说是人类社会的边缘了。

倪泽仁看过“笔记本”的结局，那是好事，所有的事发展到最后都是好事。

但就算它再好，倪泽仁也不喜欢它。

没有规定是要所有人都喜欢好事的对吧？

【仔细想想倪泽仁。】

【好英雄和坏英雄的区别在哪里？同样是拯救世界为什么还会有好坏之分呢？那坏英雄知道这个结局自己以后会受到的待遇的话还会拯救世界吗？】

【还有啊倪泽仁，你可不是英雄，英雄这个词和2-3混乱中立的你一点都不搭啊，你一开始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拯救世界啊。】

【你在意的，只是她而已。】

【看啊少年，你在意的这个人儿，她楚楚可怜（雾），弱不禁风（大雾），对自己的命运毫无所觉，她正在害怕得不能自己甚至放弃了挣扎和思考。】

【但她相信你啊！】

倪泽仁最初是出于某种理由必须“喜欢”张方文的，但他当时的想法是……“呵呵”。

这种事能有什么想法嘛！竖中指算不算啊？喜欢这种事还带强迫的？！还需要理由的？！

【要不要就此为止？现在就带走她好了，两个人随便找个政府一时半会建设不了的地方，平平静静地过完这一生？嗯，那要怎么表白比较好呢？会不会太突兀了呢？或者还是先做了再说？我的做不是那种做……嗯，好像也不是不可以不不不不……】

【靠妖咧！为什么不可以！486都能和蕾姆私奔！我这都还没有艾米莉亚呢！】

……

【我在意的，到底是“笔记本”里那个最终成品的张方文，还是这个可能永远也达不到她原本命运中那个状态的张方文呢？】

碳，经受高温、高压、漫长岁月，再被切割、磨砺、抛出亮丽，就会成为光彩夺目的钻石，千人憧憬万人追捧。

那那些喜欢钻石的人，会喜欢还没有经过琢磨的原石吗？会喜欢，它最初的模样吗？

【到底有何不同？】

……

倪泽仁无法说服自己。

于是他只能给自己找借口。

【我凭什么给她做决定呢？这是她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命运，她最后还是要自己作出选择的。】

【这可是她的自由！】

……

倪泽仁还是无法说服自己。

因为他看到过的，张方文的最后。

各种各样的张方文的最后

这个女孩所有的自由，所有的选择，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倔强所有的奋斗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热血。

最后铸就的，几近完美的她。

所受到的和钻石相比，何止百倍千倍？

【太可怜了。】

【一切都是注定的。】

所以倪泽仁才站了出来。

【毕竟站着说话不腰疼呢。】

（娑哗啦啦……）

“笔记本”，回到了倪泽仁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