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不管多么害怕,最后还是挺身而出了,说实话他刚刚出来其实就后悔了。
两腿害怕的打摆子,能够站住已经是他咬紧牙关挺住的结果了。
“果然还是不太行啊……”小二满脸苦笑的看着面前高他整整一头的大汉,对方眼神中似乎根本没有他这个人,对方鼻孔里通出的粗气,似乎形成了两根白色的气柱,刮风似的全部垂在了小二的脸上。
吹鼻子瞪眼是这样的?
小二几乎停止了思考,但是他为什么要站出来呢?
大汉此时手中拎着那个烂人的衣襟,正如同拎着一只即将被屠宰的野鸡一般,随意的晃**两下,烂人的头和四肢也在半空中跟着晃**。
啐……大汉朝着满身泥污的烂人身上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结果发现唾沫刚刚溅到对方的身上,就被他身上干结的泥巴给吸收掉了。
大汉的眼皮子狂跳不止,凭心而论,他觉得自己已经相当不修边幅了,平日里总是在外面做一些帮里不会放在明面上的污烂事情,十天半个月没法好好洗漱也是常有的事,只不过他手中拎着的这个无时无刻不在散发臭气的烂人是真的颠覆了他的感官。
“怎么着?你就是这店里的小二?某家可喊过你好多次了,这屋里没有客人,多半是因为这烂人所致吧……这可真是让某家头疼的很,某家这可是新裁的衣物,如今沾上了臭气,还不是因为帮你抓住了这个烂人的原因?”大汉冷哼了一声,似乎很是爱惜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行头。
大汉身上是靛青色的宽领短袖布衫,隐约可以看到他胸口处那浓密的毛发,他的头发蜷曲,在头上用粗布扎起一个团,不过碎发乱飘着,看起来还是很凌乱。
紧绷的裤腿是练功用的那种最普通的麻布制的,黑布白底的布鞋蹬在脚上,裹脚凌乱的被他绑在裤脚上,看起来他才是那个不修边幅的人。
大汉宽肩宽面,膀大腰圆的,正面看起来冲击力更是吓人,他一双胳膊肘子几乎能够顶的上小二的两个,所以他能够拎起来那个看起来并不怎么壮实的烂人也是相当正常的事情。
刚刚将烂人拎在半空中,小二看见大汉上臂的筋肉几乎是要撑破了衣衫,这种程度的大汉,教他怎么去面对呢?
大汉这么一说,小二有些蒙了,怎么听着他话里的意思,他是想撇清罪责?
小二这下更慌了,大汉明显是不知道他刚刚就在门外将大汉翻找银钱,然后见到他进门来,才不慌不忙的将手从烂人的衣兜里收回的景象看了一个通透,这要是他真的说出了真相,大汉说不定还真的会杀人灭口了……
想到这里,他身上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莫说是战乱时候,就算是太平盛世,只要还不到城里,出了城,这扬州地区的治安就完全没有保障,只有沿着运河,一路北去,才能够见到越来越严谨、越来越良好的民风,越是富庶地区,这光鲜外表之下,就越是隐藏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黑暗。
眼前这大汉,看起来明显是当打手的体型,见他撒谎根本不带打草稿的,小二蹙得被惊出一身冷汗。
大汉不怀好意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小矬子,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他当然没有打算杀人,杀人这种事情只要事发,就处理起来很麻烦,但是顺带讹一些钱财,这便是顺手为之。
小二其实来的正是时候,他刚刚只在柜台前找到了区区百文银钱,估计真的大头还在别的地方放着,原本是想要先把手上的这烂人扔出门去,毕竟大汉翻找了这么一会,小二和店家竟然还没有回来,他就以为一时半会店家是回不来了,没曾想……这个小矬子竟然在门外等候着,估计还将他刚才的行为看了一个遍。
小二以为大汉没有发现他,但其实大汉作为平日里打家劫舍的专业人物,对于小二这种毫不掩饰的藏匿行为,又怎么会发现不了呢?蹑手蹑脚反倒踩响了泥沙、胆战心惊所以呼吸粗重,这些都是暴露小二刚才行踪的线索。
一个计划就这样从大汉的脑海里构想而成。
“您……您是说,是说这人刚才在店里做了些什么吗?”小二故作惊讶的模样,他演戏不好,但是他哭丧着脸也要演下去,主要是他不敢触对方的霉头,所以只能够装作没有发现刚才一切的样子。
大汉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口中的恶气喷了面前的小二一脸,差点没有将小二臭晕过去,这是一股夹杂着各种酒气与鱼肉腥气的味道,比泔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头晕眼花中的小二连忙打了一个激灵,只是在慌乱中他好像看见了那个烂人嘴角笑了一下……不管了,只当做是看错了吧,就算那烂人醒着,现在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说他现在非常后悔,他看着对方在烂人衣衫里面探找的样子,以为对方是想从烂人身上顺走银钱,头一热便站了出来,现在倒好,没法收场的情况下,他只能够看着别人的脸色行事。
大汉又将手从烂人的胸口处探出,从里面掏出了一把散钱,随手在半空一抛,全部洒到了桌子上面。
“小二,你数数,一共一百三十五文,分文不少,你这出去一趟,可是被人下了黑手了哟……”大汉一指桌上的银钱,又撇了撇嘴,意思是让他看看柜台里是不是少了东西……
小二哪敢反驳啊,这烂人身上多少钱都肯定是从自家钱袋子里少的呀,明明是这大汉从他家钱柜子里掏出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他塞到了烂人的衣襟里面,这真是好一手栽赃嫁祸。
心里这么想,小二可丝毫没有怠慢,又是连连惊呼。
“哎哟,多谢客观,您真是活菩萨在世,我这就去清查,如果今日没有您在的话,小店真的是损失严重,咱还要被掌柜的臭骂一通……没想到他来吃些茶水,竟然还能够做出这样的龌龊事情……”小二装作很是愤怒的样子,又转而谄媚的捧着大汉说话,平时见谁说话都有些打哏的小二,今日这一刺激,竟然嘴皮子秃噜得飞快。
嘴上这样说,走路的时候,腿就像是有千斤重量,根本是一步一挪……
店里的气氛就这样诡异的静止,大汉乐此不疲,看着小二的丑态,享受着对方谄媚还不得不送上银钱的样子,心里不自觉的开始飘飘然起来,总觉得自己本来不应该屈尊与一个小小的头目,他分明就该是做帮主的能力。
突然一声嘟囔传出,像是打破了这种平衡一样,让两人都各自震惊不已。
“小二?我……嗝……我要的酒呢?”
慵懒的声音传来,惊得大汉一阵紧张,浑身的筋肉都不自主的绷了起来,他似乎听到这声音是从这小茶馆的各处传来,让他根本无法判断位置。
小二这时候当然知道是谁在说话,这声音他听了好几日,准认不错,但是……我的好哥哥来,您这时候醒了,这不是要人命嘛?
他都快哭出来了,尽力的让自己的脸色变得好看一些,然后祈祷这烂人只是稍微醒了一小下,然后转瞬就会继续睡去。
但是显然,他的祈祷没有奏效。
“……我的酒呢……嗝……”在大汉一脸的茫然之中,烂人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般,眯起只有一条缝的眼睛,将自己缓缓从大汉恶手中摘下,然后打了一个悠长的酒嗝,晃晃悠悠的朝着门外走去。
“酒……嗝……我闻到了……就……就在这儿……”他似乎完全无视了来自大汉那死一样的眼神,跌跌撞撞的扶着门框,然后找到了小二刚才放在门口得两坛子酒水……
得了酒,就像是小孩子有了新鲜的玩物一般,他竟是久违的有了一脸的笑容,毕竟声音闹得太过出奇,小二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只见他拎起酒坛,敲开泥封,仰头便要一饮而尽。
酒坛被他拎在半空,酒水还没有涌出,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爆响,酒坛应声而裂,清澈的酒水从酒坛之中迸溅四溢,一下子全部淋在了烂人的身上,一样的,身上的泥土本来干结成块了,如今沾了酒水,倒是又成了原本新鲜湿润泥土的感觉。
这下可好,小二惊叫一声,直接纵身一跳,便翻进了柜台里面……这是要出事了。
大汉脸色冰冷着,看着对方似乎意犹未尽的模样,竟然正在舔舐脸上的酒水,怒气不打一处来,刚才就是他,扬手便是一记梅花镖,瞬间便扎透了酒坛子,这是他平时真正杀人的手段,现在亮了出来,这说明,他是动了杀心了。
“原来你一直醒着……怪我看走了眼!”他面色阴沉,因为刚才他分明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对方此时却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叫做压迫干的东西,让他隐隐有些颤抖。
对方很可能是一名高手,而且就算不是,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必定是被对方了然于胸,本以为自己是能够靠着敲诈狠狠的赚上一笔,谁曾想,自己才是被当成傻子耍的那一个人。
烂人……或者现在不该叫他烂人了,小二从柜台里探出头来,便听见了大汉的那一句“原来你一直醒着”,什么?他原来一直醒着吗?
眼神延伸到远方,却见到那人此时散发于侧,酒水正从他的发梢滴落,仿佛是酒水冲刷的原因,原先他那有些看不清的面庞,此时完整的呈现了出来。
这分明是一个相当刚毅的中年男子的面貌,他的颌骨与脸廓棱角分明,短且乱的胡茬在下巴那里一直延伸到了鬓角处,反倒是他的五官,绝对不是小二他自己这种看起来相当有碍雅观感觉,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给人一种叫做协调的感觉,抛去他身上的异味,还有脏乱不整的衣衫,好好梳洗一番,绝对也是一个美男子。
只是男人似乎并没有在意旁人的眼光如何,只是又拎起地上另一坛酒,与先前一模一样的仰头便要一饮而尽。
这次小二终于看到了大汉的出招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真的有人动手打架,而且是这样看起来明显是高手的出招。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关注的重点,这是要出人命的啊,小二看到大汉的拳头握得发白,他整个人像是一个小火炉一样,即将喷发出炙热的火焰,而这时候,男子竟然还要刺激他。
一枚梅花镖,不知道大汉究竟是从哪里变戏法一样的摸了出来,他三指轻轻一捏,上臂小臂一同发力,梅花镖便瞬间从他的手上窜了出去,这一连串的动作,小二几乎都看不清楚,大汉看起来粗糙得很,但是做这些动作的时候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风范。
小二在大汉出镖的时候于心不忍,闭上了眼睛,只能再次为男子祈祷,他不希望看到有人在店里送命,这样的话,宋人若是开店讲求一个风水,死了人的话,他们这茶馆多半是开不下去了。
更不用说,接下来若是大汉再发怒,将店里打砸一番……
然而想象中的那声酒坛破碎的声音并没有传来,小二还没有再探出头去,就听到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
他耐不住性子,赶忙露头,小二真的是一个好奇的性子,害怕又好奇,头一会儿没下去,一会儿有探上来。
不过没有人注意小二的样子,小二和大汉的目光现在都被男子完全吸引。
他咕咚咕咚的倒灌着酒水,仿佛这酒如同水一般,是毫无影响的东西,但是最重要的,还是男子手中的东西。
只见他食指中指牢牢并住,而夹在他的指间的,就是刚刚大汉飞出的那一镖。
大汉明显自乱了阵脚,根本没有出声,安安静静的看着对方喝完了那一整坛的酒水,才干涩的眨了眨眼睛。
第576章 城记:扬州(三)提示:百度15书荒网,获取更多内容
“你到底是什么人!报上名来,今日的事情若是你在这里与我道个歉,我虎猿帮便不找你的麻烦……”到了这时候,大汉竟然还大放厥词,他颠倒是非的能力的确让小二刮目相看,这时候小二都在他身后为他捏了一把汗。
男子明显是有所隐藏的,小二这么些天来根本没有看出一个所以然来,毕竟他只是个普通人,他平时能够见到的武力最为高强的人,大概就是像大汉这样混迹于帮派的有些底子的打手了,真的是用手接那种飞速的梅花镖,这样的手段可是惊得人眼睛都要给抠出来。
北宋初年,因为兵强马壮的缘故,宋庭与北边的辽国前后数场大战都将对方打的落花流水,倒算是有一番汉唐勇武之风,但是因为朝廷的方针问题,民间尚文禁武,有机会接触武功的也就只有向下邻里之间的那些偷练的祖辈传下来的拳脚功夫,什么虎背阚金刀,五郎八卦棍,迷踪形意拳,在民间也都是一些花拳绣腿的招式,听起来相当的骇人,但是真的练起来,最多也就有个强身健体的功用。
所谓的江湖人,都不够十几个都不够京师的一位教头打的,这样的江湖,其实说起来也就只是个笑话了。
不少江湖人渴望着曾经在史书文中一脚所提起过的那个修行者纵横江湖天下,宗师北拒匈奴铁骑于国门之外,那样的时代,其实根本不被史学家们所承认。
那种说的神乎其神的灵气啊、功法啊、还有御剑飞行……实际上都是杜撰出来的东西,根本没有人会真的去相信这些东西,不然怎么没有见到过江湖人以武乱禁?
百姓眼中——像是小二这种的人,他们心中以为的江湖人就是那些山贼悍匪,平时不惜得去种地经商,只是做这些打家劫舍的事情,身上傍着砍刀长剑,就以江湖人自居了,任谁也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的。
这世上哪还有江湖?哪还有侠客?更不会有那什么一看就是瞎编乱造的修行者存在……
这徒手接标的功夫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练出来的,大汉看的一清二楚,那男子明显前一刻还饮酒乐甚,下一刻便随意的腾出一只手,轻轻地在半空中,如同慢动作一般,两只夹住了飞快朝着他飞去的梅花镖。
该不会真的遇到高手了吧?
大汉练功这么多年,自认为有一身相当可靠的硬功夫,但是距离他祖上所说的什么内力化整为零,丹田运气,吐纳天地,他觉得都差的太远了,这一身的硬功夫早就已经足够让他在平常横行霸道了。
遇上护镖的那些装备精良的卫队,如果不是疼惜自家的兄弟,他一个人上去,至少是能够撂翻五六个高大的汉子。
这就是硬功夫,一身的硬气,不管是抗打,还是打人,身上的部位都坚硬的如同铁锭一般,寻常人能够练就他这样一身的功夫,也需要日以夜继的苦练,更要吃的相当程度的疼痛。
大汉就是仗着这一身的硬功夫,才敢在官兵无法染手的地方,做一个横行的小霸王。
他不是没有见过高手,帮里有一位供奉,听说人家年轻时候走南闯北,一路上从上京口打到了永济渠,不管去到那个城市,都要叫嚣一番,让城中那些杂七杂八的高手吃他一顿拳头。
不过供奉如今已经很少出手了,毕竟名气在这里,不必出手,只要有他的人在,他们虎猿帮就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敢来犯冲。
老供奉听说从来不用兵器,只使一双铁拳,双拳齐出,可开顽石,这已经是苦练所不能够达到的境界了,如果不是有巧劲和融会贯通的方法在里面,很少有人能够以血肉之躯与金石相抗衡。
老供奉只给他们帮中的这些打手练了几下,当即便有四五人吃痛败下阵来,当时大汉也在其中,他可是有八尺的身长,比起堪堪七尺的老供奉不知道壮硕到哪里去了,但是人家这种高手就是不能够以貌取人,偏偏他这庞大的体型,在人家面前是丝毫没有用处的。
大家齐齐拜老供奉为师,老供奉却已经没有收徒的想法了,只有大汉,老供奉当年略微指点了他几手,这就让他迅速的成为了帮里极强的战斗力,老供奉说他根骨不错,只是悟性欠缺,而且方法不对,多年的硬练已经无法再纠正了,不过掌握一些方法,还是能够让他这一身横练的筋肉有着更好的发挥的。
而且根据老供奉的建议,善使拳脚的他,最终选择了梅花镖这种暗器作为他的后手,这么多年来,每每有要他们打手出动的事情,多半是有大汉参加的,这一手精湛的镖术,不说百步穿杨吧,三十四步以内,大汉基本上是出手必中的,这一手不知道挽救了多少次的战局,也因为他的善战,帮里多次嘉奖他,他也最后成为了流风堂的堂主——帮中专门负责打斗的堂口的头儿。
大汉可谓是身经百战了,虽说没有真的上过战场,但是对于平常人来说,他这种手上有好几条人命的人若还不算是善战的话,那真就想象不到善战之人会是什么样子了。
可是他今日的的确确陷入了窘境,主要就是因为他遇到了自己处理不了的局面,本以为水到渠成的一次讹诈,甚至小二都已经认命了,却意外遭遇了面前这个不知道在哪里来的烂人,而且这“烂人”身上破烂,但是手上的功夫可是精湛到让人眼花。
左手轻捻梅花镖,右手拎着酒坛子,半点没有抖动的迹象,他仰头一阵狂饮,知道坛中一滴没有。
“嗝……”酒坛被他随意的一扔,却奇怪的在桌上平稳的立住,只要稍微懂一点的,都能够发现,这根本就不是随意的一扔……
他摇摇晃晃的撑着身子,结果还是没有撑住,仰面便躺在了一旁的木桌之上,桌上还有两三碟小菜,被他毫无顾忌的压在身下,也不管是不是脏……或许这小菜根本比不得他身上的脏乱差。
大汉鼻子**,眼神呆滞,对方根本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偏偏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觉得发慌,他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对方不过是在故弄玄虚,其实他早就注意到自己要出镖,所以眼睛一直等待着那一支镖,所以被他空手入了镖也不过是对方精心准备的结果……
嗯没错……大汉仿佛就这样说服了自己,他越想越觉得对方其实从刚开始就在算计他了,自己分明才是陷入了明地的人,对方的算计落在了暗处,让他防不胜防。
不过显然,男子并没有这些意思。
鼾声又起,让大汉刚才的勾心斗角全部变成了滑稽的自我感动,小二看到他的指甲都快要扣进手掌之中了,赶忙把头又缩回去,这回他不管怎么样也不会有半点的好奇了,因为他明显感觉到了大汉的愤怒,这样下去,小店不保……他至少要保命……
小二想的没有错,大汉决定破罐子破摔了,他至少已经给了对方机会了……算是吧……
腿高高的抬起,像是在准备起手式,脚跟落在地上的时候,只有细微的摩挲地面的声音,腿上稍显安静,但是他的手又已经摸上了裤腿。
梅花镖都在他的大腿两侧隐藏着,只要是顺手一摸,便能够轻易地拿出来,他身上一共携带了九支镖,这都是他托人精工打造的手艺货,水火不侵,发力独到的话,钢刀也经不住这梅花镖一蹦,只要是钉到人的身上,少说也是一个血口子,如果扎到要害,那就是当场毙命。
他当年就是用这镖,曾经击毙了三个其他帮派的打手,帮助虎猿帮在扬州的地头上成功立威。
眼睛如同蛇蝎一般,紧紧地盯上了男子的要害部位,他仰头睡去,可以说是破绽大开,这回吃到了苦头的大汉决定不给对面任何反应的空间……簌簌簌,一阵锋利的铁刃刮开空气的破响,三镖齐齐从大汉的手中飞出,前后不过相隔几瞬,却指向了三处不同的位置,眉心、喉咙、心口……
这下可真的是下了死手了,大汉也顾及不了对方究竟死不死了,今日他若是就这样退去,他才是丢足了面子,这辈子他都没有这样掉面儿过,人活一张脸,命可以不要,大不了被衙门抓紧去关几年,面子没了,他可真就生不如死了。
小二堵上了耳朵,嘴里念念有词的嘟囔着,也不知道是再求菩萨还是求佛祖,至少他是哪个都不信的,这时候只要是神佛他都念叨了一个遍,求他们保佑自家的小店不要受到太大的损失,他当年被家里人送到叔公这里来做工,为的就是给家里的弟弟妹妹们挣些上学读书的银子,为了这些银子,他也不能就这样灰溜溜的被叔公赶回去。
但是……他又能怎么做呢?
仿佛是听到了小二的祈祷,有人出手了。
先前还酣睡当场的男子,突然就像是飞了起来一样,从桌子上一下子弹出去老远,翻身便稳稳的站在了店门中央,梅花镖转瞬便至,当当当三声,直接钉在了木头桌子上,有两镖直接将宽厚的桌板子扎了个通透,可见大汉究竟用了多少力。
这下可好,大汉目眦欲裂,他就知道对方是在引诱他,只是没想到对方的身手矫健到了这种程度,出镖之后再闪身,这可是眨眼的功夫啊……
不过大汉很是坚强的没有再表现出自己的震惊,反倒是强行稳定心神,余下五镖前后飞出,带着大汉的怨念,直指面前的男子。
这时候……男子才刚刚睁眼。
恍然间,大汉从那双眼睛之中似乎看到了无尽的星空,那是一种深邃到可以洞穿人心的目光,让大汉片刻的失神之后更是慌乱不已。
他都没有看到对方究竟是如何躲过那密不透风的镖雨的,但是听到那一阵叮当乱响,就可以确定,那几只镖无一例外,都落到了空处。
现在一身孑然的大汉,真的是毫无办法了……那就试试对方的伸手吧,他眼神一横,似乎非常决然,腾身一跃,身形便如同恶虎一般,直接袭向了店门中央的男子。
男子这会已经是完全变了感觉,如果小二再起身的话,估计会觉得这个男子绝对换了人。
只见他面对大汉的扑袭,不躲不闪,右掌上前,仿佛就是要用这一掌,抵住大汉接下来必将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
“哼!求之不得!”大汉见对方都到了这种地步了,竟然要与他硬碰硬,这下心中终于是有了底,他虽然用尽了梅花镖,但是他确是在拳脚功夫上更有底气一些,毕竟他的镖术也只是速学而成,说他是有天分,但是真到了硬碰硬,他还是更相信自己的拳头一些。
大汉的拳法无从师承,只是在无意间儿时翻到的秘籍之上照猫画虎,多年下来也是有了一手不亚于真功夫的长拳迎敌。
南北方拳法区别很大,北方受道教影响,偏向化招,以力打力,巧劲为主,南方拳法则是相反的大开大合,洪拳长拳,一力千钧,大汉的拳法便是南方派系,一拳直出,虎虎生风,打的衣襟噼啪乱响,充满了力量的感觉,这一拳打在身上,不是骨裂也要呕血三分。
但是拳风霎时而至,却在那看似绵软的一掌之上寸步不前,大汉总觉得自己打在了一块棉花之上,但是转眼一看,对方又的确根本没有动弹……
站定了脚步,大汉的另一拳转瞬即至,却在他没有看清的瞬间,又被那一掌抵在了半空中……见了鬼了。
还没来得及感叹,大汉忽的觉得拳上突然传来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让他的马步都抵不牢纹,更恐怖的是,他都能够感觉到自己的骨头正在颤抖,整条胳膊都像是沸腾了一般。
砰的一声,大汉瞬间倒飞出去,他那一条胳膊如同一坨烂肉,在空中摇摆着随他一同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第577章 城记:扬州(四)。免.费.电.子.书.下.载.平.台.书.荒.网
掌柜的是何许人也?经营着靠岸的小茶馆,滋润的小日子过得要多舒适有多舒适,听说是祖辈上传下来的茶馆,到了他这里已经积攒了不少的名气,不说回头客,只要是路过了这扬州城边上的驰道,至少都是要进来歇歇脚的。
就这个客流量,那可真的是让城中不少的店铺都羡慕不来的事情,不过太守也说了,扬州城下边儿,只要是有地的,那都是扬州城州军保护的对象,要是谁敢做那种强买强卖的事情,别怪他那铁面无私的杀威棒不长眼……
有州官大佬在头顶上罩着,任谁都会心甘情愿的留在扬州此地做生意,也正是因此,扬州才在百姓与官员的共同努力之下,渐渐的成为东南第一城。
不过有人传闻说这江畔的折柳茶铺是当年有一位西域的马贼建立的,听说那位马贼就叫做柳折枝,不然他们这铺子哪里会有这样奇怪的名字?
当然,都是以讹传讹,也没有人真的去追究这些陈年旧事,就算掌柜的祖辈上真的是做马贼生计的,在这大宋太平年间,有棱角的也给抹去了,太平盛世他不好吗?非要去做那种抓到就要被砍头的生计。
“吴王今日府上不留客,诸位请回吧……”管家尖锐的生意从屋中传来,直接是让门房更加的有底气,面前的这个商人模样的男子,看起来的确有些道道,但是王爷今天心情就是不好,任谁来也没有用,他爹来都没有用……
话是这么说,门房也不敢太放肆,只是跟着面前的男子说道:“今日我们家不留客人,公子请回吧,改日再临,咱必定给您通报上去。”他笑的有些虚伪,不过谁让他是吴王府的门房呢?
吴王府的狗都要比一些贱民生的精贵,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男子一脸无奈的样子,也没有再强求,他只是今日恰巧路过这里,眼看天色晚了,也不准备进去坐坐,就想要找人叙叙旧……
“没想到他还是这个性子,罢了罢了……有劳您托给吴王一句话,就说刘家的大茶叶子今天上了新,有空让他去坐坐……”说完这些,男子一矮蓑帽,翻身又上了牛车。
门房云里雾里的,这人到底是谁啊,怎么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不过看他驾着牛车,估计也是相当富有的人家,不过就仅凭富有也想要见自家的王爷,那实在是异想天开了……冷响两声,不由得朝着那个背影嘲笑了几声,其实就那一身的破烂,这牛车再高贵,也只是装个样子罢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农人家为了撑个面子,将自家的耕牛拉到城里来显摆一圈?
看着那背影越来越远,门房只觉得困意袭来,他转头便要栽进门里,过了下午头,基本上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人或者事打扰他了,吴王这几日的确有些奇怪,不知道是得了什么怪病,平日里下不了床,都是他的小妾在屋里一直帮他递水烧饭,其他的除了一团又一团看起来是换洗的药棉,什么都不知道。
对了,每日清早,王爷的哀嚎声也是响彻整个王府,这让府里上下都有些心慌,别是得了什么怪病,再治不了了,他们这些当下人的那也是丢了好差事啊。
吴王当然知道自己得了什么毛病,今日里他只是趴在**,就觉得浑身酸疼,不过就算是他身子再酸疼,他也没有办法翻身,因为他的痔疮是相当的严重……这些天来有不少人企图拜访他,都被他一口回绝了,当然就是借口心情不好,他的脾气大家不是不知道,惹了他生气,满城风雨都是轻的,这时候大家自然没有人愿意来触这个霉头。
小妾在一旁给他一边熬败火的汤药,一边又要换一些专门治这病疾的药膏,这些天来也算是任劳任怨,而且从来没有嫌弃过他,王妃只不过回家去探亲了,一年就这一两次的机会,他还不至于不让王妃出走,重要的是只要王妃走了,他也可以放开了怀好好地享乐一番。
谁曾想,这王妃刚刚离了扬州不出两日,他这痔疮就犯了,说实话那天的情况真的是让他羞死的心都有了,要不是老管家起夜,发现他失血过多昏倒在茅厕,估计第二天府上的人们都会发现一个更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堂堂一代吴王,竟然会闷死在茅坑里——他只不过失血过多,发现的太晚,又加上窜稀,谁知道自己往外呼呼的冒血呢?
好在并无大碍,只不过因为任由那血流了许久,不光是痔疮难好,他一好端端的轻壮汉子,竟然让这一会大出血搞得胳膊都抬不起来,脸色铁青。
……
“难为你了,小晴,等本王好了,一定好好奖赏你……”吴王说的时候底气略显不足,完全没有他平时那种自信满满的感觉,不过小晴是知道的,王爷只是有些虚弱。
“妾身为王爷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只要王爷记得小晴的好,小晴这辈子都是心满意足的……”小晴一下子双颊窜的通红,他本就是吴王最后纳的小妾,主要是因为王菲还有那几个小妾的肚子里都始终没有点动静,这平日里彪悍无比的王妃才下定了决心,让吴王再纳一妾,加上小晴,吴王身边总共四个女人,其实也不算多。
平日里火爆无限的王爷在外面显得是无比的傲慢,谁又知道他在家里竟是被一只母老虎压得喘不过气来?知道真相的人可都是笑称王爷这是哪里是被老虎压住了?他们都说自己平日里在运河上头游船饮酒的时候,听闻河东吴王府里曾有狮吼传来……久而久之,这竟是成了河东狮吼这一典故的由来,也算是人们茶余饭后的一桩笑谈。
不过说是这样,吴王并不是不想见那些拜访他的人,至少有些人要与他谈生意的话他是相当欢迎的,然而羞耻心作祟,他最终是拒绝了所有人,但是要求管家至少每个人都要给出回复,若是真的很有价值的拜访,他都会让老管家宣称他改日便会登门拜访。
只不过刚才扣门的声音过去,迟迟不见管家的身影,这是怎么回事?
“小晴,去吧老张喊来,刚才明明是有人在敲门的,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了?”吴王这样趴着,不好起身,便要小晴放下手中的工作,去喊老管家进来跟他说。
小晴恭敬地退下去,不一会便跟着管家一起进了门。
“先前不是有人敲门?到底是何人,为何不禀报?难不成是我耳背听错了?”耳背当然是不可能的,吴王明摆着的是要质问老管家的,他虽然看似傲慢,但是坐拥金山,他的经商头脑绝对是他这一辈的兄弟姐妹里最活的那一个,年纪轻轻便承袭了父亲的王位,主要是父亲早逝,老母亲跟着一起伤心过度,最终就孤苦伶仃剩下他一个人,就算是这样他本来也是没有机会成为王爷的。
赵家的江山不允许外姓人的掺和,但是也不代表皇帝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封了王爷,传宗接代的时候,王爷自然也要将自己的封地继续分封下去,本来说是要行什么州郡府道,谁知道天子脑子里也装的是什么浆糊,因为这件事情,不少反对天子的文官排着队要撞金銮殿的大红柱子,那场面,啧啧……
吴王本来是得了个江阴侯的称呼,他是老吴王二房的孩子,论年岁呢他是要年长一些,不过他的弟弟,也就是老吴王的嫡长子,他的亲兄弟,生下来就是半瘫的身子,如今十多岁,话都说不齐全,他的母亲,也就是老吴王妃当年生他的时候废了好大的劲,没曾想生下来个这种东西,这传宗接代的人物只能是落到他的头上来。
过了不久老吴王重病卧床,一命呜呼了,吴王妃本来看着孩子心理就堵得慌,三十来岁的年纪,老吴王一走,心里直接就受不了了,也跟着一同仙逝。
天子可怜这吴王的一家子,他这本来就是接替来的世子殿下,转瞬就成了新的吴王,也算是因祸得福。
他对老吴王没有什么情感,年幼就因为母亲被吴王妃排斥,跟着母亲一同搬到了江阴的老家,过的也算是可以,母亲照料他很好,他儿时又有许多玩伴,算是过了一个其他王侯将相家的子嗣很少会有的自由的童年。
不愿意读书的他从小就喜欢搞些银子来倒买倒卖一些小玩意,他的小伙伴们当年也跟着他赚钱,算是一起发了小财,只不过他成了吴王以后,就离了江阴县,来到扬州城里当这个便宜得来的吴王。
思绪如飞,老张的话打断了吴王的思绪:“回王爷,刚才就是个破要饭的,哪里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我叫门房赶他走,如今应该是没影了吧……”老张是王府的管家,做事一向干净利落,只是这次……
“你倒是学会骗我了?乞丐什么时候敢来我王府前头敲门了?还有我清清楚楚的听见车轱辘碾压碎石的声音,若不是我耳背,今日我真的要找你要个说法了!”吴王的眼神一横,他不是蠢蛋,只是他不喜欢被属下骗的感觉,老管家从他父亲那时候就当上王府的管家了,一直兢兢业业,只不过只有一个事情,是吴王有些不解的。
这管家分明是有些怨念的,他看人很准,技能点歪了,总之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能够让他感觉到这个管家对自己是有敌意的,他当上王爷三年,管家除了府上的宴请大事,似乎都是有意无意的在躲着自己,这种情况下他也想要弄明白,只不过回回都因为事务繁忙而忘了这种小事。
今日倒是一个合适的时候。
“说!到底是谁找上门来!”吴王的眼神很是凶狠,他本来就是一个相当野的孩子,和寻常王侯家娇生惯养的子女不同,他从小上山爬树,下河摸鱼,野了十多年,一身的腱子肉还是有的,而且生来高大,随他的父亲,威严刚毅的长相其实相当配得上他的那一身蟒袍。
不怒自威之下,老张一下子就慌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神瑟缩的看着头上的王爷,尽管王爷现在露着屁股,趴在**。
“小……小人知错,不该欺骗王爷,真的是该死……”一遍又一遍的磕头,管家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老张是有贼心没贼胆的,只是听那门外的男人说是吴王的老友,心里一想,准时他在江阴的那些小混混同僚找上们来了,他本来就很嫌弃乡下人,一想是身后这个人接了老王爷的班,心里就不打一处来,于是便做了这样一件小事,没想到倒是自己疏忽了,如今被王爷揪了错,他真的是后悔无比。
秃噜秃噜,一串吐沫星子从他的嘴里窜出来,他浑身颤抖着,一五一十的将刚才的事情说了出来……
没想到王爷倒是也陷入了沉思。
突然间王爷就爆了粗口,吓了小晴和老张一跳,这下好,王爷连药膏都顾不上,夹着药膏就跳了起来。
用手指着门外,嘴张得大大的,手在空中连点,却一句话说不出来……有些急人哈。
“马德,姓刘的,肯定是姓刘的……”然后在一阵生疼之中,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屁股沟里现在还夹着东西,一下子就两眼一黑,又趴了下去。
小晴吓得惊叫一声,惹得门房都从外面赶了进来……一看到那光溜溜的屁股蛋,门房这才明白了,闹痔疮了嘛……
小插曲是这样的,但是王爷最后嘴里一直在嘟囔着……
“姓刘的你不做我的师爷,跑到天涯海角我都得给你追回来……”
……
这时的天色还没有彻底暗下来,茶馆里却一片漆黑,主要是因为小二现在瑟缩着躲在桌下,没有半点机会去点上油灯,讲道理,这时候他们的店本应该是打烊了的,谁知道飞来横祸,店都快让人给砸了。